荔枝苑。 “誒喲——雲老爺……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快請快請……”一個濃妝艷抹有些微胖的女人,扭腰擺臂地從紅樓裡迎了出來。 正從馬車裡出來的“連天閣”老爺雲河,強裝出一個微笑,抬了抬手,巧妙地避開了那女人剛要搭上來的手。 那女人正是這荔枝苑的老鴇——龍姑娘,也是龍羲最懼怕的老娘。龍姑娘本來不姓龍,就好像荔枝苑本來也不是賣荔枝的,它賣唱,賣笑,賣一切你想要的東西,當然也包括出賣身體和靈魂。荔枝苑不能算是一家青樓,但這裡卻有著比青樓還多的漂亮姑娘,以及一擲千金的豪客。據說隻要你出的起錢,它能給你一切想要的東西,你甚至可以不用是人。荔枝苑的頭牌神龍見首不見尾,大家都知道她不光美的不可方物,還是一個能卜未來的先知,而她的名字也的確就叫做“仙芝”。 “不知仙芝今晚能否接待?”雲河恭敬地問道。 “能……必須能啊……雲老爺大駕光臨……還有什麼不能的……”龍姑娘不住地諂媚道,“請雲老爺移步二樓聽戲,稍事休息,仙芝啊,馬上就到……” 龍姑娘堆笑的臉龐,剛轉過來,馬上就變成了一副夜叉似的表情,對下人們喝問道:“你們有誰看到龍羲去哪兒了?!……這小子,這個點了還不回來幫忙,等下被我抓到,看我不給他來頓竹筍炒肉!!” 雲河吩咐仆從將馬車上的箱子卸下,擺在一樓大堂中央,先去二樓聽戲等待了。 隻見一樓大堂已經坐了不少賓客,龍姑娘吩咐了一陣,須臾,北麵的戲臺上,便走上來了一紅一藍兩個穿著水秀裝的舞姬,那身著紅裝的是個性情活潑的花旦,而身著藍裝的是個靦腆的坤生。樂聲一響,雲河拿杯的右手便顫了一下,旁邊的仆從俯身說道:“是老爺最愛聽的那出《醉青鸞》。”雲河的嘴角立刻就揚起了一個欣喜的弧線:“老黃你快跟我說說,那個身著紅裝的是何相貌?”那仆從便開始娓娓道來…… 是的,雲河雲老爺是個雙目失明的瞎子! 隻見青山綠水的幕景之下,一紅一藍兩個身影攜手共舞了起來,兩條水袖在半空中流轉交織,有時如晨曦流雲,有時又似那落霞飛瀑。半空一十八個大紅燈籠,好像啟開的一十八壇陳年女兒紅,醉人的燈色漫灑出來,浸潤著紅樓的每一個角落。 整個荔枝苑都似已經醉了。 可是有一個人卻沒有醉! 就在兩名舞姬的水袖淩空交織的一剎那,大門外竟沒來由地吹進來一陣陰風。 伺候西南麵那桌的一個高挑的姑娘,被客人訓斥不會倒酒,正待反駁,“哎喲!”右臉像被什麼彈了一下,扭頭一看不見旁人,隻感覺到耳畔幾絲烏發飄起、落下,還有一個冷冷的聲音說道:“態度不佳!罰領劍六!”那高挑女子俏臉一紅,下意識地抓了一下胸口,旋即離席站起,極不情願地朝樓梯口走了過去。 戲臺上那紅衣花旦,正做著一個誇張的醉舞動作,“啊!”隻覺大腿像被什麼打了一下,顧盼之下不見旁人,耳畔卻留下一個冷冷的聲音:“矯揉造作!罰領劍四!”那紅衣花旦聞聲,貝唇一陣緊咬,兩滴珠淚卻是不爭氣地湧了出來。 這剎那間的變局,客人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有二樓的雲河微微一笑,對仆從吩咐道:“正主到了!我們可以準備了……” 荔枝苑共有三層。一層供擺席和演出,二層是客房和茶座,頂層則隻有一個大開間。此時頂層的樓梯口處,正“咯噔咯噔”走上來八個形貌各異的姑娘,排第四位和第六位的,赫然是剛才在大堂犯錯,被神秘人訓斥領罰的紅衣花旦和高挑女子。而走在最末尾的,則是一個白白凈凈、珠圓玉潤的姑娘,隻見她悵然若失的、一步一停地跟在最後,仿佛一隻羔羊,正走向鋒利的鍘刀。 此時已是月上柳梢,大開間裡亮起了幾盞昏燈,八個領罰的女子,正手無足措地站在一片片薄紗屏風後邊,一張滿龍膽紋的金絲楠木拔步床,被一排六扇的烏木雕龍隔斷擋在裡麵,隔斷上方高懸著一塊牌匾,卻是名貴的小葉紫檀所製,牌匾上烏底紅漆書著兩個大字,赫然竟是“仙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