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要問題還是儲君,那畢竟是中風,很難確保陛下恢復如初……今後他的精力必然大不如前。”方述均憂慮地說道。
“能繼續穩操大局還算好的,就怕無力掌控大權。”滿臉無奈的羅符感嘆道:“現在真可謂是青黃不接啊,當年懿文太子病逝時,太祖高皇帝好歹還有餘暇統禦朝政好些年。”
這倆人說的話在朱泠婧聽來等同於廢話,她平靜地說:“江王還在,亂不了。父親大可退位為上皇,偶爾操持要務即可,其餘事宜有內閣處置。”
“殿下那不太行吧?”方述均想了想,皺眉道:“共和黨、▇▇▇、農工盟會這幫子人就盯著削減皇帝大權啊,趁此時機,百分百會爭取加強諮政院權力,搞不好要把丞相任命權剝離出來。”
“總得有一方妥協。”朱泠婧嘆了口氣,“眼下也沒別的辦法了,江王的性子軟,耳根子也軟,本就不適合從政。”
權力的歸屬明麵上被寫入了《大明憲律》,而法律的修改雖然是諮政院負責的,但皇帝有最終決定權,這是二元君憲製的特色,也是君主權力尚存的體現。
想通過修改法律來削弱君權?那皇帝直接否決憲法修正案不就好了?
對於一個握緊了權柄的正常皇帝來說自然不怕,可要是換作一個沒有根基、沒有班底、生性柔弱的皇帝呢?
大臣與議員們可都不是省油的燈,多的是辦法向皇帝施壓,嘗試迫使他就範。
矛盾輕微的時候,手段還會溫和一點;假如矛盾激化了,軍隊鬧一鬧兵變、亦或是紫禁城裡暴斃幾個人都完全有可能。
顯然,缺乏班底與經驗的皇帝很難招架這樣孜孜不倦的軟磨硬泡,很容易敗下陣來。
羅符“嘖”了一聲,開口道:“兵變最為可怖,可怖的不是兵變本身,而是它會削弱皇帝對軍隊的信任,這攸關今後大局,不敢想象。”
“的確如此。”方述均頷首贊同。
“沒那麼誇張吧?兵變?最多小鬧一下嚇唬人,大規模…我認為可能性很小。”
說實話周長風覺得他們的憂慮有些過頭了,朝政確實會不穩,大概要吵鬧一段時間,但不太可能達到大規模兵變那種地步。
這又不是古代,下層士兵隻聽軍頭的命令,誰發銀子就跟誰賣命。
現今的明軍縱然殘留著諸多封建軍隊習氣,但本質上還是重構過後的近現代軍隊,有合格的國族主義教育,而且薪餉也不是軍隊發放的,而是兵部委托地方官府的戶房與兵房聯合發放。
把這方麵的財政從軍隊中剝離出來轉交由文官政府負責,雖然帶來了不少麻煩,但卻是預防軍頭擁兵自重的有效手段。
就比如陸戰一團吧,駐地在江寧縣地域內,官兵的薪餉就是江寧縣戶房簽發的專用支票,同時加蓋兵房的印章,每月初送至駐地。
也有些地方金融業不發達,就不會發支票,而是直接用現金鈔票。
但不論是支票還是現金,均由信封裝著,印著鮮紅的“軍士薪餉”、“某某兵備道督發”、“某某縣戶房核發”之類的字樣,可以說從裡到外都在提醒這錢是朝廷發的、不是某個將領發的。
勛貴與軍部大佬門在乎的是伴隨戰爭而來的巨額利益,隻要皇帝不阻撓這方麵的事,他們哪兒犯得著冒大不韙去策劃兵變?
如果理由不充分的話,大概率士兵們就直接開小差一哄而散了。
朱泠婧瞥了他一眼,“以防萬一,多留心眼有利無弊。”
周長風“嗯”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內閣那邊搞忘了,我部並沒有收到調令,第三師和第四師現在都準備去鎮江和太平了。”
“隻是你部人少,還駐在江心洲上,不難防範,所以沒必要調你們走罷了。”
“殿下,您這話說的……”周長風掃視了一下身旁的幾人,繼續道:“這次架勢有點大,恐怕已經引起外界猜疑了。”
“爭取出幾天時間足矣,等為外界所知的時候已經塵埃落定了。”神色淡漠的朱泠婧擺了擺手,說道:“各司其職去吧。”
“殿下保重。”大家都知道她的心情不佳,於是在留下了這句話以後才接連退下。
其他人的態度讓周長風不免有些自我懷疑,他感覺方述均、羅符等人把事情想的太壞了些,而自己就要樂觀許多。
莫非是自己太心大了?
可不論怎麼想,他都覺得這場危機並不會化作災難。既然經驗豐富地皇帝尚在,局麵再糟糕也至少不會失控,頂多就是讓渡一些權力唄。
返回駐地之後,他向家裡打去了個電話,告訴夏筱詩自己最近幾天要留在軍營中隨時待命,不能回家,讓她注意好自身。
後者能從語氣上感受到不尋常的氣息,大致猜到或許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但她很懂分寸的沒有追問。
而朱泠婧則在簡單收拾了一下以後趕去了紫禁城,這一夜注定無眠了。
朱立鍥的狀況目前還算可以,但大家都知道這不過是抵禦病菌的防線崩潰前的最後寧靜。
病房外,兩名禦醫在拿著幾張化驗結果單竊竊私語,見朱泠婧來了便拱手行禮。
“太子情況如何?”
“回殿下,眼下還算穩定。”
目光復雜的朱泠婧站在門邊向內望去,躊躇了兩秒才輕輕推門入內。
這間淺綠色的病房裝潢得很雅致,墻裙與地板都是實木板,冰裂紋的窗欞緊閉著,整個房間在空調的作用下維持在一個恰到好處的舒爽溫度。
太子妃坐在病榻旁的凳子上,兒女二人則肩並肩靠在旁邊。
朱立鍥的麵色潮紅,肉眼可見濃濃的疲乏之色。
看得出他現在很困頓,但仍然強撐著沒睡覺,因為他擔心自己可能一覺不醒,那不就相當於浪費了最後的寶貴時光了?
緩步而來的朱泠婧不知道開口說什麼,此刻萬語千言卻無從選擇,好像每一句想說的都不妥。
最後還是朱立鍥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去見父親了沒?”
“先前去過……”
“我是說剛才。”
“沒去。”有些不解的朱泠婧問道:“是父親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伱稍後去了便知。”
“好。”
這時候,朱立鍥嘆了口氣,“哎,這兩日的遭遇起起伏伏的,來的太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