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明明是順著草窟窿往西南爬的,怎麼反而到了池塘的北麵? 鬼打墻? 肯定是鬼打墻! 良兒已經連哭都不敢哭了! 不隻是我們往西南爬,卻出現在北麵! 更因為這些家具,這張破床! 這張破床的背後是一樁就發生在我們身邊的兇殺案,在我意識裡,它是直接跟死人啦,鬼啦之類可怕的東西聯係在一起的。 就是兩年前,九零年夏天,我那年七歲,已經記事兒了。 那年兇殺案呢,幾乎被村裡人談論了一整個冬天,所以啊,我記憶深刻。 王正福呢,按年紀是我爸那一代的人,但按輩份算呢,我卻要跟他叫正福哥的。 在我們村老實巴腳的農民裡,他是比較活泛的人,公認的能人,能說會道的,八十年代就開始騎著個破自行車,十裡八鄉的收雞收狗,倒騰點兒小買賣,因為常年在外麵跑,所以認識的人比村裡人多些。 那天呢,他帶回來一個四十來歲中年男人,說是他朋友,送到村裡的磚窯廠裡乾活去了。 大約半個月後,那男人要走,不知道因為什麼事兒,跟王正福發生了爭執! 當時他們吵架的時候,村裡好多人都看見了,那男人見村裡幫王正福的人多,就撂了句狠話跑了! 沒想到那男人是一個外省逃竄過來的兇犯,走了後一個多月又回來了,就傍晚八九點的時候,鉆到王正福家裡,拿刀逼著他要錢,爭執起來之後,他就把王正福連同跟王正福住在一起的老兩口都給殺了。 王大福妻子張鳳和女兒王誠香在大爺爺家看電視,這才躲過了這一劫。 當時鄰居們聽到動靜去他家裡看,正好把那個兇犯堵屋裡,王大福的兩個兄弟,和幾個血勇的鄰居,氣怒之下,一擁而上,用鋤頭把那兇犯砸死在屋裡的床上! 王正福死了,他家隻剩下妻子張鳳和女兒王誠香,孤兒寡母的膽氣弱,王誠香也就比我大一歲,那年也才八歲,一進家門就哭,張鳳也總說在夜裡聽見其他房間裡這響一聲那響一聲的,就帶著女兒回娘家住去了。 王正福的兩個弟弟,為了哄嫂子把侄女兒帶回來,就同著同族的叔伯兄弟一起,把王正福家裡的所有家什都扔到了娘娘廟後院,把房子內外重新粉刷成新的,又重新打了全套的家具,這才又把嫂子和侄女請了回來。 王正福家扔在娘娘廟後院的這些家具,因為張鳳的渲染,說是這些家具在半夜的時候總是莫名的響動。所以呢,在我幼小的心靈裡,它們裡麵好像藏著鬼,很可怕。 而我最怕的呢,就是這張架子床,因為那個悍匪就死在它上麵! 那天晚上我和良兒也在大爺爺家外麵玩,聽到熱鬧,我們也不知道是死人了,就跟著過去看,大人們那時也都心裡慌慌的沒有想到去攔著我們,等我們從他們腿邊兒上擠進去,看到四具屍體和一地的血害怕的大叫起來的時候,大人們才醒悟過來,大爺爺和我爸爸他們幾個大人連忙捂著我們的眼睛把我們抱了出去! 雖然隻看了一眼,但那滿地紅色的血和屍體瞪的大大的白色的眼睛卻深深的印在我記憶裡,隻要晚上一關燈,我就看見他們那些血糊糊的臉往我臉前湊,嚇的我就哇哇的哭,我爸媽帶著我去我姥姥家住了兩個星期,我才淡忘了那一副恐怖的畫麵…… 所以呢,看見這張床,我就總感覺這床上還躺著一個死人! 這時我是真嚇壞了,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那時候啊,年齡太小,就是覺得草窟窿是直的,往西南走就該從西南角出來,根本沒有想過,草窟窿是彎的,那裡麵不見天日,往前看往後看又都是草葉重重看不了多遠,所以根本沒有發覺那條草洞是彎的! 再加上一出來就看見這張死過人的兇床! 當時心裡就剩一個念頭,要死了! 是鬼娃娃把我們困住了!他要害死我們了! 良兒又嚇的哇哇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又扯著我問我該怎麼辦! 人啊,就是這樣,遇到絕境的時候,一個人的話,可能就軟弱起來,就放棄了,兩個人的話,而另外的一個人又是依賴著你,你反而就堅強起來了,就算是為了他,也不能放棄! 我感覺到要保護良兒的責任,就漸漸冷靜了下來! 從草窟窿原路返回,從另外一個岔洞口出去? 但是當時我已經認定是鬼娃娃要害我們,草窟窿是類似鬼打墻的東西,所以絕不敢再往草洞裡鉆了! 這個荒園大約十畝大小,長寬都是八十米左右,池塘在園子的正中心,假山在池塘的北麵,我們現在的位置在假山的北麵,離東西兩麵墻根大概四十來米,離北麵的墻根應該隻有二十來米,我想,隻要在從這裡到北墻根中間的二十來米的草叢扒開一道路,到了北墻根,就能沿著墻根繞到西南角的小門出去! 我拉著良兒,想遠遠的繞過那張破大床,總覺得那床上會突然出現一個血糊糊的瞪著大白眼的死人似的! 但是草太茂盛了,隻緊挨床邊兒的一條縫,才能擠過去人…… 那床啊,是紅漆的月亮門架子床,現在很少見了,古代的閨閣的閣,就是指的那種床,跟個閣子似的,床外麵有個掛帷帳的架子,架子上有個月亮門,進了月亮門有個臺階,那叫榻,榻的後麵,才是床。 那床呢,現在來說是古董了,但那時候的村裡的人啊,嫌它笨重陰沉,都喜歡新式的板床。 這張笨重的架子床,和三四個笨重的紅漆木箱子堆在這裡,壓的這一片的草沒有長起來,我拉著良兒沿著這個圈子的邊沿兒,繞過這床! 我心裡對這床很是忌諱,但越是忌諱,越是忍不住想看一眼! 我和良兒走到這床的側麵時,正對著月亮門,我沒忍住,透過月亮門,往床上張望了一眼! 隻看了一眼,我心裡就一緊。 床上竟然鋪了一層乾草! 好像是夜裡還有人在上麵睡覺似的! 或許是動物!我在心裡安慰自己! 應該是什麼動物在這上麵做的窩! 我心裡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又忍不住沖床上的乾草看了一眼…… 這一看,心裡又是一跳! 真的隻是動物做的窩嗎? 床上鋪滿的乾草,壓的很平整,最顯眼的卻是床頭上的草! 床頭上鋪的草卻高高的凸起,像是一個枕頭! 動物做窩,還會墊高枕頭嗎? 難道有人住在這裡? 不可能,這裡連人走的路都沒有! 難道是……娃娃鬼! 我心裡下意識就想到了娃娃鬼! 隻能是娃娃鬼! 我心裡發毛,不敢再朝床上看,怕看見娃娃鬼突然出現在上麵! 我扯著良兒,加快腳步往前走! 架子床的後麵,是三個大小不一的木箱子,紅漆中間雕著福字,紅漆已經斑駁了,箱蓋和箱子的合頁像是都已經掉了,蓋子都是斜斜的壓在箱子上。 我和良兒繞過箱子,來到箱子北麵的草墻前,我用力扒拉北麵的草,想扒開一條路! 但是啊,那時候我的是孩子嘛,想簡單了,這裡的草跟池塘邊的草一樣,比我和良兒還高一頭,密密麻麻的,草梗與草梗都被拉拉秧纏在一起,根本不是我那小胳膊能扒拉開的,隻擠進去兩步,那草啊,好像故意的似的,往我胳膊上身上纏,幾乎把我整個兒纏了起來,我拚了命的往前拚,卻再也往前走不動一步了! 手腕上,手上,臉上,脖子上,衣服沒有蓋到的地方都被拉拉秧掛的血淋淋的了,痛的我滿臉都是淚! 正在我死著腦子用蠻力往前開路的時候,良兒在後麵用力的往後扯我,我一鬆勁兒,被他拉了出來,轉頭沒好氣的問:“拉我乾嘛?” “我叫你半天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你都不答應!”良兒也是滿臉都是淚,他是害怕的! “你叫我?”我心裡猛然驚覺,剛才我的狀態確實不太對,好像被什麼東西捂住了眼睛捂住了耳朵,隻知一個勁兒的用盡全力往草叢裡麵擠,甚至連觸覺,就是手上臉上被拉拉秧割破了都沒覺到疼似的! 難道我剛才也被娃娃鬼控製了?俊兒是不是就是被它這樣控製著摔死的? 我猛的出了一頭冷汗! 良兒又扯了扯我,我回頭看他,他竟然牙齒打著顫,說不出話來! “咋啦?”我連忙問。 好像我們背後有什麼可怕的東西似的,他竟然嚇的不敢回頭看,側著身子用手指著後麵! 我們的後麵就是床和箱子! 我看了看,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正要問良兒怕什麼? 猛然心裡就是一聳,嚇的往草叢裡退了一步! 架子床在最南麵,床的北麵,挨著床的是兩個摞在一起的箱子。 再北邊,挨著兩個箱子,是一個更大的箱子。 這個箱子最大,沒有放平整,裡麵的一角支在裡麵的箱子上,上口斜斜的朝著我們。 再往北麵,就是一些爛木板之類的,應該是散架了櫃子…… 那個單獨的大箱子,合頁已經壞掉,箱子蓋斜斜扣在箱子上,留有一條三指寬的縫,加上它的口是斜著朝向我們的,所以能看進箱子裡! 箱子裡麵沒有其它的光源,我們從那條縫看時箱子裡,應該是黑洞洞的! 但是,此時,我看見,那條黑色的縫隙中,竟然閃著兩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