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因為浴室今天沒開全燈，夏啟來的太早了，陰森森的晦暗之餘，還有點幽冷。 　　今天實在是太安靜了，不僅是浴室安靜，宿舍樓也很安靜，時不時還有沒關緊的水龍頭緩慢地“滴答，滴答”流水的聲音。 　　夏啟很困了，感覺HCT體驗讓自己格外的疲憊，就想趕緊洗個澡然後上床睡覺。 　　迷迷糊糊之間，好像有人在拽的腳，很用力地，一下一下地把他往下水管道拽去。 　　夏啟頓時困意全無，猝然睜開眼，發現浴室空無一人，燈也全黑。 　　從腳心蔓延上來的恐懼，隨著突如其來開始閃爍的燈光變得更甚。 　　在燈亮的一秒，能看到這個浴室正常的樣子。 　　燈黑下去交替的一秒，立馬鴉雀無聲，死一般的寂靜和黑暗，隻有冷空氣的交流，水的溫度也在下降，似乎有結冰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夏啟一點都動不了，也說不出話，開口是啞的，眼睛也看不見了，隻能朦朦朧朧的感覺到自己似乎是被泡在池子裡。 　　“從水裡出來！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從水裡出來！” 　　水裡的東西也著急了，更加用力地把夏啟裡扽。 　　閉著眼睛的夏啟似乎摸到了什麼東西，好像是這片混沌的邊緣，立馬死死的扣住，指肚發白指甲縫都要摳出血，也沒辦法和那股巨大的有節律、企圖把他拉入水底的力量抗衡。 　　腳好像碰到了從骯臟的排水口邊緣的頭發。 　　一團一團的頭發。 　　一團一團毛躁的長頭發。 　　夏啟感覺到自己的頭頂似乎有黑壓壓的一片陰影，緩慢穩定地擴大，好像無盡的深淵。 　　那股要把他拖下去的力量正來自這一團一團的頭發，它纏繞住腳踝，一下一下的拽。 　　突然之間帶著冰碴子的水瞬間灌入耳鼻喉，光亮也完全消失。 　　體溫，似乎也在迅速消失。 　　頭發從腳踝纏繞到小腿，再死死地勒住夏啟的腰，他離水麵逐漸越來越遠。 　　憋的無法呼吸，隨著最後一口空氣也被迫吐出去，夏啟的肺開始往裡吸水，混著頭發的水，發絲順著鼻腔口腔進入食道，呼吸道，再堵死這兩個通道。 　　他從來沒有這麼難受過，想要狠狠地錘自己的胸口，卻完全控製不了四肢。頭發怪物像是一席巨大的，厚重的被子把他完完全全地包裹在裡麵，再收縮，越來越緊。 　　恍惚之間，夏啟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腦死亡，意識漸漸消失，身體漸漸沉入冰冷的水底。 　　… 　　啊？ 　　原來是個夢。 　　夏啟醒來的時候，正躺在床上，以一種非常詭異別扭的姿勢掐著自己的脖子。 　　宿舍很溫暖，看一眼表：“3：20”，看一眼其他舍友的床，大家都在，打呼嚕的打呼嚕，磨牙的磨牙。 　　夏啟正打算繼續睡覺，卻突然心跳驟停。 　　四麵八方都在發出怪異的咯吱咯吱聲，還有腳步聲，能聽到有什麼東西在走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燈雖然滅了，但一些窗戶還是有一點點的透光。 　　月光之下，墻上一個一個印出血手印。 　　宿舍也比平常更熱。 　　“杜過！杜過！你快醒醒！”夏啟立馬跳下床，去搖自己上鋪。 　　“怎麼了？發生啥了？” 　　杜過的聲音聽起來狠悶，一邊說話一邊坐起來。 　　借著月光，夏啟看到一張沒有皮的、血肉模糊的臉呲著牙在跟他說話。 　　他沒有長皮膚這個器官，所有的內臟和皮肉都暴露在外。 　　夏啟整個人直接僵在原地。 　　不隻是他，其他舍友都被吵醒了，他們也都是一樣。 　　“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跟我們長得不一樣呢？” 　　他歪著頭說，臉湊的好近。 　　“我，我，我，我……你看錯了。” 　　“好了，我繼續睡覺了。” 　　夏啟熱的要死，同時身體也在冒冷汗。 　　在好狹小的空間裡，一想到和一堆怪物共處，還看不到他們，夏啟便頭皮發麻。 　　已經熱的再一次神智不清了，感覺熱的要熟了。 　　熟？ 　　夏啟很輕易地就撕掉自己的一塊皮，看到皮膚下麵的身體，已經從紅色變成褐色，血管裡浮出血沫。 　　再去看舍友，他們也是，熟了，像是失去神經反射的螞蚱，牛蛙，一點一點不再動彈，倒在地上，最後一下伸一伸腿。 　　好像是被活生生一點點蒸成了人乾，溫度再上升就要汽化了。 　　夏啟感覺自己要瘋了。 　　…… 　　驚醒。 　　夏啟躺在池子裡，浴池才有的那種大澡堂。 　　看了一眼周圍，很正常。 　　夏啟深呼吸一口氣，終於放心了。原來隻是一個噩夢，原來自己正在溫泉池裡泡著，所以在第一重夢境裡會有黑壓壓的水，第二重夢境裡會感到很熱。 　　對，他是在溫泉池裡，從醫院出來之後杜過約他一起去洗澡......不對，我沒有這個舍友！！ 　　那是上個夢境裡麵的人。 　　我是怎麼來的這裡來著？ 　　頭疼，腦子疼的要炸了。 　　跑，以最快的速度跑！太過慌張以至於夏啟從池子裡爬出來的時候都有點連滾帶爬。 　　“別～走～啊～” 　　一個好沙啞好沙啞的聲音。 　　我不敢回頭，自顧自跑，沒跑幾步就發現跑不動了，不管我如何像鴨子揮動腳蹼一樣邁動腿，也請停留在原地紋絲不動。 　　突然手搭在我的身上。 　　已經身體僵硬的我像木頭一樣低頭——還好，隻是一隻正常的男人的手。 　　“搓澡嗎？” 　　他問我，我身體好像也能動了，一切都恢復正常了，他隻是一個普通的，乾癟的搓澡老頭。 　　周圍變成了正常的浴池的景象，人頭攢動。 　　“噌”第一下，我汗毛倒立。 　　我不會要永遠困在這裡了吧？ 　　“小夥子你怎麼還在這裡，那不如先搓澡。” 　　花灑裡的熱水突然變成了黑水，緩慢滾動覆蓋每一塊瓷磚。 　　夏啟像無頭蒼蠅一樣一邊躲避看著就非常臟的黑水，一邊跑來跑去尋找出口。 　　“小夥子搓搓澡，搓澡，搓……” 　　不管我跑的多快，那乾癟的老燈都能跟在我身後，像幽靈一樣。 　　汙水基本快要覆蓋所有的瓷磚，我沒有下腳的地方，就在恍神的一功夫，他扣住我的肩膀摔到搓澡的床上。 　　我想跑，卻突然從床下伸出很多的黑色滑膩枝條纏住我的四肢動彈不得，隻能任人宰割。 　　“搓，搓，搓。” 　　他機械地重復，語音語調逐漸變得荒腔走板，下手越來越重。 　　好疼，他根本沒有在控製力度，輕一下重一下趕上刮痧了。 　　夏啟偷偷轉過頭看他，老頭的眼睛在流血，像是被人用刀捅了一下，再把刀抽出來一樣，黑黢黢的眼眶往外流血。 　　關節長出一根根的原油質感的枝條，另一端連著天花板，好像是被天花板後麵的東西操控了。 　　他給我搓的皮一層一層掉了，絲絲往外滲血。 　　疼的我要死了，大腦的神經在被切除一樣滋滋地疼痛，意識也在逐漸變模糊。 　　到底出口在哪裡啊？ 　　我是不是要死在這裡了？ 　　“夏啟、夏啟、夏啟！你終於來了！我們等你好久了。” 　　有人在呼喚我的名字，雖然聽不出男女，也聽不出老少，但我就是能聽到有人帶著哭腔在喊我，而且不是人類，至少不是活人。 　　…… 　　驚醒。 　　“騙你的，沒有再被驚醒了，剛才那就是最後一段。” 　　夏啟看著薛白越來越凝重神情，心裡也越來越緊張，故作輕鬆的調侃。 　　“所以杜過到底是不是你的舍友？” 　　“不是，杜過是我的一個小學同學，找書苑 ｗww.zhaｏshuyuａn.coｍ 小學畢業之後就沒說過話了。” 　　“你倆小學關係好嗎？ 　　“一般，不太熟。” 　　“你經常做噩夢嗎？” 　　“還好吧，除了那個在海底的瀕死夢境，我平時其實都很少做夢的。” 　　“我知道了，你去給楚飛洋做谘詢吧。”薛白冷冷的說。 　　“誒？不對啊，怎麼搞的好像她在盤問我一樣？明明就是閑聊而已。” 　　夏啟收拾好了楚飛洋的個案報告，下樓去做谘詢。因為醫院是華西師範的附屬醫院，兩個連在一起，所以學校的谘詢中心就直接搬到了醫院裡麵，夏啟用醫院的谘詢室就行。 　　薛白心裡很沉重，一直在看鏡子中的自己。 　　“很明顯，是因為昨天用了HCT儀。” 　　“我知道。” 　　“短暫的體驗了一下下，就成這樣了，這小子難堪重用啊！” 　　“你別這樣說，也許是因為一代的技術副作用太大。” 　　“三代的能量更強，用一次的話他豈不是要瘋掉不咯。” 　　“胡說！昨天他剛到醫院就有兩個患者跟他說話，你明明知道的！” 　　“......” 　　“那又怎樣？他易感性這麼高，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瘋了，根本撐不到會議......” 　　“他能感受到鑰靈的召喚，我倒覺得這說明他會比其他人成長的更快，他可以的！你要相信他啊，薛白。” 　　“誒呀行了，都別煩人了。” 　　薛白煩躁的一揮手，鏡子裡的幾十個七嘴八舌的“薛白”就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