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矣。” 　　林老先生的聲音像是亙古餘韻，涉過千年時光而來。他一抖袖子，抬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須，乾癟鬆弛的皮膚下，眼珠子一轉，瞥了某位一眼，微微搖頭。 　　“遠舊啊。” 　　昏沉的感覺立刻褪去。方離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睛。當場景映入眼簾，他才想起自己還在國子監內聽課。 　　壞了，自己這是上課睡著了！ 　　剛一和林老對視上，方離慌張起身打揖：“在！” 　　學生中傳來嗤笑聲。林老聽見了，微微皺眉，但再看向方離時，表情又緩和了一些： 　　“遠舊，你說說看，這‘布蒙麵’是什麼意思？” 　　方離雖然昏昏沉沉，但其中的內容，他兩個月前就已經自學過了。 　　“這詩中的‘布蒙麵’，乃喪葬之禮，指用白布蓋住逝者的臉，以安魂壓氣。而在這首《題奉神畫十二》中，可看出祈國神鬼不分。……” 　　忍著暈眩，方離侃侃而談。他不僅回答了其含義，還回憶了當時查閱的古籍資料中的猜想，以作補充。 　　答完，看林老點頭，他才敢坐下，終於是鬆了口氣。 　　老先生繼續開腔，聲音給人以一種輕輕搖晃的安全感。 　　方離盯著書頁，認真狀。 　　然而一眨眼，老先生已講完兩段。 　　他隻覺得眼睛犯花。迷迷瞪瞪，飄飄忽忽，朦朦朧朧。困得要昏過去了。 　　好暈，怎麼會這麼暈？ 　　“……權能……災厄……苦難……謁告神明……” 　　林老搖頭晃腦地講著課，學生中有人擠眉弄眼，偷偷朝同伴指了指方離。 　　——他又開始點頭了。 　　“老師！” 　　這喊聲十分嘹亮，嘹亮得匪夷所思，卻合情合理地把方離再次驚醒。然而他的磨難並未結束，在神誌清明的剎那，麻木的昏厥感立刻變成確鑿的不適。 　　方離忍不住捂住腦袋，低下頭，隱忍著那股不可思議的昏沉，甚至覺得腦仁刺痛，手腳發涼，沸騰的血液咕咚咚倒湧上頭頂，悠長尖銳的耳鳴聲摻著浮沉的頭痛，讓他難以裝出雲淡風輕的模樣。 　　眼前的景象開始重影。他在層層疊疊的現實後，瞥見了他無法理解的東西。 　　他確切地看見了，又立刻確鑿地忘記了。 　　方離正難受，課堂上的討論還在繼續。 　　說話者與先前的嗤笑者，正是丞相次子江復求。 　　“為什麼不能是指江洋大盜呢？” 　　“乞啊討啊，哪裡比得上搶？” 　　林老一聲怒喝，訓斥道：“空口白牙，胡言亂語！！” 　　“別急啊，先生。你急什麼急？”江復求語氣輕浮，“再想想看，這詩裡的主角說不定......” 　　“是個穿越者？” 　　眾人幾乎都露出迷茫的表情： 　　“穿越？” 　　“穿越是什麼？” 　　“江公子就是見多識廣啊！我等佩服！” 　　“肅靜！”忍了又忍，老先生又繼續講： 　　“而這‘一枚玄濁墜腰間，萬般因果入畫卷’則無從說起。” 　　“普遍認為上兩句......失傳的畫像......荊冠布麵......” 　　“這殘詩......” 　　“當時......” 　　方離聽不見了。 　　方離又睡著了。 　　老先生卻沒再叫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