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報滯銷,救救我們(1 / 1)

“少閣主!大事不好啦!”   陸小乙聽到小福祿的呼喚時,他剛剛跟牙人簽好了房契與一張借契。   長安大居不易,晉良雖小居也不易。   為了找到一所稱心如意的院落,陸小乙拿出攢了多年的積蓄,在換了五間牙行多方打聽後終於找到了夢想中的房子。   這是棟一進的院子,過了蘭花影壁便是開闊的庭院,綴著歲月痕跡的青石路貫通東西兩間廂房,青石路的盡頭便是軒敞的正房所在,一株上了年歲的老柳樹默默守在庭院一角,柳絮紛飛拂走了院落的冷清。   就是這了!   陸小乙覺得有什麼東西擊中了他。   麻雀雖小,但貴在五臟俱全!   候在旁邊的牙人貫是會讀眼色的,忙遞話道:   “公子好眼力,這院子雖是一進,但好在布局極為講究合理,所以不顯得逼仄。”   “房主開價總計是二百九十一貫,這是房契,公子您過目。”   牙人熟練地遞出房契,在房契之下又夾帶了另一張單據。   “您在大利錢莊共借銀一百五十貫整,息三十貫,月結三貫六,共計四年餘兩個月還清——這是借契,您請收好。”   陸小乙接過房契又看了看借契,仔細核對了好幾遍確定沒有什麼模糊條款墜在後頭,才放心地簽押按印。   之後房契暫歸牙人,還有諸多手續急需辦理,與前任房主的交接自不用陸小乙出麵,預付給牙行的款項裡邊便包含了這一部分的費用,省心省事省力。   當然借契還是小心翼翼地被他收在了懷中,輕飄飄一頁紙卻沉甸甸得讓他難得的肉疼,但一想到今後在晉良城也有自己的狗窩了,背上“房貸”倒也不覺得多沉重了。   一切塵埃落定,牙人道了句吉祥話便匆匆離去料理後續。   一回頭,陸小乙瞧見小福祿一副急迫的模樣。   “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少閣主,老閣主要你火速回閣,有要事相商!”   “噢。”   陸小乙滿不在乎地應了一聲,忽然眉飛色舞,一把攬過小福祿。   “看看!我新買的院子!”   “也沒多大,就一進!”   “嗯,還行吧,到平安坊聽曲也就幾步遠。對,到東市也不算太遠。”   “你再看看這影壁,嘖嘖嘖......看看這地磚,嘖嘖嘖......再看看這柳樹——”   “少閣主,我沒問你這些!”小福祿幾乎要哭出來,趕緊打斷了陸小乙的炫耀,焦急地拖著他往外走。   外頭停著一架馬車,車廂外刻著一個惟妙惟肖的羽扇圖樣,這是屬於百曉閣的標誌。   陸小乙被推上了車,坐在車廂裡他撩起窗簾,隨著馬車緩緩啟動,外頭景色便從眼前匆匆掠過,他忽然有種一日看盡晉良花的豪氣。   “阿貴!開慢些!”   陸小乙沖車夫喊道。   “阿貴哥!別聽少閣主的,開快些!”小福祿的喊聲急忙貼在後頭。   陸小乙瞪了他一眼。   小福祿毫不示弱瞪回去。   陸小乙慫了。   行,你贏了。   今天不跟你計較,誰叫我剛買了院子呢。   車外春風拂麵,陸小乙漸漸喜上眉梢。   “對,就一進,也沒多大。”   ......   “你說啥?”   百曉閣,閣樓某間廂房裡。   陸小乙掏了掏耳朵,發懵地重復道:   “你剛才說啥,我沒聽清。”   坐在他對麵的是須發皆白,仙風道骨的老閣主。   老閣主語重心長說道:“我說這個月的江湖月報滯銷了,和上月相比又下降了一成。”   “不可能啊。”   陸小乙說著探身在旁邊成堆的書案裡摸索一會兒,抽出了一張月報來,仔細看了一遍納悶道:“四月下是《絕代雙驕》的最終回,按理說銷量上漲才對,怎麼可能降呢?”   老閣主深以為然。   對於這個義子寫故事的本事,他是最清楚的。那些故事仔細讀來,就連他都有幾分心癢,想起了年輕時縱馬江湖快意恩仇的時光。歷來是最受月報讀者追捧。   但是......   老閣主深深嘆了口氣。   “所以小乙,這就是問題所在。你意識到了吧?”   陸小乙一時沉默不語。   看著陸小乙不言不語,好像察覺到了事情嚴重,老閣主難得生出幾分“孩子長大了”的欣慰感。   “小乙啊,其實你也不用太——”   “對,沒多大,也就一進。”   “……誰問你了?”   很可惜,陸小乙的沉默隻維持了幾個呼吸就被購置新居的喜悅沖淡,又開始沒心沒肺起來。   直到老閣主差點吹胡子瞪眼,這才讓他訕笑作罷。   “你就沒有意識到問題嚴重性嗎!?”   老閣主沒好氣地懟道。   嚴重性?   陸小乙冷靜下來仔細想了想。   江湖月報雖名字叫月報,但其實是按旬發行,每月發行兩刊,算是百曉閣的支柱產業。而且它的分量在最近的幾十年變得愈來愈重要。   一切開端都要從江湖大會停辦之後說起。   過去,百曉閣除了江湖月報和眾多雜談雜記外,最受關注的當屬“品評天下豪傑”的百曉天榜。   百曉天榜以百曉閣神鬼莫測的靈通消息為背書,以準確可靠為最大特點,得到了江湖客們的一致認可。   如無意外,百曉天榜每月更新一榜,迭代的最大依據便是在公證人見證之下的相約比鬥,低位者若戰勝高位者便能晉升高位排名。   而要說最大規模的迭代,毫無疑問的是每三年一度的江湖大會。   江湖大會網羅整個江湖英豪,在這裡,天下豪傑做為比武公證,尤其挑戰環節最為人津津樂道,不少新人橫空出世,以下克上,如大浪淘沙,總是一代新人淘盡舊人。   而每一次的以下克上,都意味著百曉天榜天翻地覆的變化。   漸漸的,江湖大會與百曉天榜產生了相互依存、密不可分的關係。   但七十年前,江湖大會突然停辦。   隨著最後一期大會的落幕,百曉天榜也逐漸無人關注,直至停止發行。   在那以後,江湖月報的份量就變得極其重要起來。   甚至說現在的江湖月報就是百曉閣的命脈所在也不為過。   而如今竟然出現了江湖月報銷量接連下降的趨勢,甚至這一期刊載的還是大熱的《絕代雙驕》最終回,雖然是陸小乙魔改版,畢竟他也不是記憶超人,隻能根據殘存記憶模糊地繪出故事輪廓。   這樣想著,即便沒心沒肺如陸小乙也不由有些凝重。   見到陸小乙專心致誌思考的樣子,老閣主的氣也消了,淡淡說道:   “接下來的一年,如果江湖月報繼續滯銷,那為了避免百曉閣的經濟遭受不可逆的沖擊,導致入不敷出,咱們必須采取自救措施了。”   “怎麼自救。”陸小乙問。   老閣主麵無表情,“比如削減月例之類的。”   陸小乙驚了!   “什麼?!”   他剛買的宅子!   剛簽的借契!   剛算的賬!   他在百曉閣月例六貫,每月出行的車馬費走閣裡的報銷渠道,再刨掉衣食住的費用,剩下的錢勉強夠還息錢,還是十分緊湊的。但如果多抄基本暢銷的武俠小說,撰幾刊天下奇譚,加上這些潤筆費的進賬,每月有所盈餘也不是不可能。   可這一切都建立在月例六貫的基礎上!   這一刻,陸小乙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削減月例......他實在無法想象老閣主36℃的嘴裡怎麼能說出如此冰冷的話!   “不能減!”   陸小乙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這般激動倒把老閣主嚇了一跳,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你吼那麼大聲乾什麼!”   老閣主放下茶杯,激動道:“老夫也沒說現在就要減!”   “再說要是真到了那一天,你做為百曉閣少閣主,肯定要起帶頭表率作用!你得有這種擔當!”   陸小乙急道:“那怎麼才能不減?”   “很簡單,江湖月報銷量上去就不用減了。”   “那怎麼才能讓月報多賣點呢?”   房間裡,一時寂靜到落針可聞。   老閣主喝了口茶,長舒一口氣。   “要不還是想想減多少月例合適吧。”   陸小乙徹底絕望,抬頭望天花板發呆,恍惚間好像看見了自己剛買的小宅子長著翅膀飛走了。   這時,老閣主忽然清了清嗓子。   “其實也不是沒有轉機,除非......”   陸小乙一個激靈,瞬間來了精神,“除非什麼!”   老閣主深深看了他一眼,緩緩說道:   “除非江湖大會重新舉辦。屆時整個江湖生機煥發,咱們百曉閣這攤死水也就能死而復生了。”   這句話無疑給陸小乙兜頭澆下一盆冷水,剛剛抬起的頭又蔫了。   “老頭啊,我倒是想讓江湖大會再辦,但是這事又不是咱們說了算......你還不如不說呢......”   老閣主沒說話,不溫不火喝著茶,過了一會兒才冷不丁蹦出一句:   “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   陸小乙眼睛一亮,“什麼辦法?”   “解鈴還須係鈴人。”   老閣主忽然開始拷打陸小乙:“最後一屆江湖大會的停辦,有一物起了關鍵作用,此物為何?”   又來了。   陸小乙頭皮發麻,想起了前世上學時候被老師點名的恐懼。   “額......是......額......”   搜腸刮肚半天,陸小乙支支吾吾蹦不出一個字。   老閣主沒好氣痛斥:“平常讓你多讀一讀江湖史,你畢竟是百曉閣少閣主,行走在外這也不知、那也不知,豈不是墮了百曉閣的名頭!”   說完又瞪了陸小乙一眼。   “一城、二堡、三門、七樓,江湖以這十三派為尊首,最後一屆江湖大會就是有這十三家掌門話事人的聯合簽名,才讓整個江湖達成共識,從而停辦了大會。”   陸小乙狐疑:“你的意思是?”   “既然當初是他們聯合停辦了江湖大會,你如果能搜集到這十三家的掌門話事人的聯名,讓他們同意再開江湖大會,到時候咱們再於江湖月報上公布這一消息,大會再開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嗎?”   老閣主話才說完,陸小乙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便見老閣主變戲法一樣從懷中掏出一張拜帖。   拜帖開頭是“唐家堡堡主,唐乾前輩啟”,最下方名字署的是“舊友陸不鳴之子百曉閣陸小乙拜”。   陸小乙驚了!   怎麼就稀裡糊塗塞過來一張拜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怎麼就連名字都替我署好了?甚至拜帖下頭還偷偷摸摸藏了一張大意為“百曉閣欲重啟江湖大會,請各派鼎力相助”的信函!   這一刻,陸小乙突然覺得自己被安排了。   安排得妥妥貼貼。   他甚至懷疑,麵前這個眼睛瞇起來像狐貍一樣,賊兮兮的白胡子老頭是不是早就算到自己今天要買宅子,畢竟,要是百曉閣財政真出問題了,他陸小乙可真就還不上“房貸”了。   “老頭,你說實話,你是不是早就有這個打算了。”   陸小乙拿著拜帖咬牙切齒。   老閣主一副勝券在握,成竹在胸的模樣,也沒說話,笑瞇瞇喝著茶。   但陸小乙偏偏還能聽見他時不時嘟囔幾句“一進院”“還不上就可惜了”之類的。   這一刻,陸小乙很想說點什麼,但咬咬牙還是忍了。   最終,他嘆了口氣。   “非得我去嗎。”   “既然重啟大會之事由百曉閣發起,自然需要一位能代表百曉閣的人出麵。”老閣主淡淡說道,“我年事已高,不方便出麵,這重擔不由少閣主承擔,誰還有資格呢?”   服了!   心服口服!   陸小乙心說這話說得也太有道理了......有道理到他根本沒法反駁!   “......就要簽名是吧?”   “對。”   白發老人笑容燦爛得像一朵老菊花。   沉吟良久,年輕的少閣主終於在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