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的日子定在七天後的一個早上。 在這七天裡,陸小乙搜腸刮肚,痛苦得像是考試周的大學生,終於在記憶深處回想了以前讀過的幾本武俠還有玄幻小說,準備縫一下,來個魔改版武俠版《鬥破蒼穹》。 人雖然是公務外派,但潤筆費還是要賺的。 陸小乙算盤打得叮當響,臨走前將借契和書稿鄭重其事交給了老閣主,一手借契一手書稿,大有一副“你不收契我不交稿”的架勢,最終老閣主捏著鼻子把借契收下。 一樁心事了卻,陸小乙開始籌劃起這趟應該要持續很久的江湖之行。 出發日選在今天倒不是因為別的,他此行首先要去唐家堡,唐家堡位於蜀中,從晉良出發須經過許多顛簸,短則一旬,長則一月,但無論如何,第一站要抵達的地方都是臺豐鎮。 臺豐鎮正好是秦自來的鏢局車隊的目的地。 而今天恰是威有鏢局動身的日子。 ...... 威有鏢局,晉良最大的鏢局。 威有鏢局時任少鏢頭,姓秦名自來,是陸小乙從小玩到大的好友。 本著厚臉皮,不吃苦的原則,陸小乙終於擠上了威有鏢局的順風車。 當然同行的還有小福祿。 陸小乙是老閣主撿來的,小福祿是陸小乙撿來的,所以隻要有陸小乙的地方,小福祿多半是跟屁蟲一樣跟在後頭的。 對此,秦自來倒是見怪不怪,但讓他驚訝的是上車後,陸小乙懶洋洋地遞給他的那張信函。 “重啟江湖大會?” 車廂裡,秦自來仔細讀過信函內容,對此有些意外。 江湖大會,這是一個江湖中人都不會陌生的名字,而秦自來家的威有鏢局做為百年好字號,在江湖大會停辦以前也是參加過多次。 “我家老爺子說了要讓十三派的掌門都在這張信函上簽名。” 秦自來點點頭,就要將信函還給陸小乙。 陸小乙卻擺擺手,沒所謂地打了個哈欠。 “但我尋思簽名這玩意當然是越多越好,畢竟江湖又不隻是這十三家的江湖,大會也不是專門為這十三家開的。” “簽名越多越能說明廣大江湖中人對於重啟江湖大會的希冀嘛。” 陸小乙懶洋洋地做了解釋,便將早準備好的筆遞給秦自來。 陸小乙一席話讓秦自來有些沉默,不過也不排斥,接過筆在信函上留下第一個簽名。 不費吹灰之力拿下一個簽名,陸小乙頓時有一種“千裡之行始於足下”的成就感。 那邊,秦自來簽完名,猶豫了片刻。 “其實江湖大會再不再開,我們鏢局是無所謂的。就算是參加江湖大會,鏢局一般也不會去擂臺會武,而是去禦字科或者雜字科。” “畢竟,我們鏢師出門在外靠得不是單打獨鬥或者是個人武力,更多的還是江湖人情。” “禦字科?雜字科?” 聞言,小福祿好奇問:“秦大哥,啥是禦字科?啥是雜字科?” 話落地,秦自來還沒開口,陸小乙搶先給小福祿來了一記當頭棒喝: “平常叫你多看點書,行走在外這也不知、那也不知,豈不是墮了百曉閣的名頭。” 這話說完,一股莫名的通透舒暢感湧了上來,這一刻陸小乙在一定程度上與老閣主產生了共鳴,他終於知道老閣主為啥經常教訓他。 因為好為人師真特麼爽! 當然,陸小乙隻負責訓,卻不負責答。這個憊懶貨隻是慵懶地癱在座位上,擺了擺手,完全無視了小福祿滿臉委屈。 “自來啊,你給小福祿說說,也好給這小子長長見識。” 秦自來瞥了陸小乙一眼,還是無奈嘆了口氣,給小福祿做了解答: “江湖大會雖然我本人並沒有參加過,但我層聽阿爺說起過關於大會的一些故事。” “說起江湖大會,最為人關注的還是擂臺會武。” “江湖客們以武會友,公平比試,還能在百曉天榜留名,從此名動江湖,實在是我輩習武之人夢寐之事。” 秦自來感慨道。 “但江湖大會既然包含了‘江湖’二字,便意味著是整個江湖的盛會。” “小福祿,你須知曉你家少閣主方才說的道理——雖然說練家子是江湖人,可江湖卻不隻是練家子的江湖,那些街頭賣藝的,雜耍的,甚至在市集裡,口岸邊討生活的苦哈哈,那些都是江湖人。” “而江湖大會,也應當有那些人的一席之地。” “江湖大會,從場地選址、搭建擂臺、周邊治安維護還有大會期間基本的物資供應,一應耗用皆是由十三派共同承擔。” “這也是十三派維持他們超然地位的手段,但他們也得了相應的好處。不說別的,光說這每年的弟子來源,怕是一多半都是從這江湖大會上挑選些擂臺會武中新進的、未曾有師承的英才來進行培養。” “除了與百曉天榜息息相關的擂臺會武外,負責督辦的十三派也考慮到了不善武藝,或者武藝不利於與人正麵拚鬥的情況,在會武之外另設了射、禦、混、煉、雜,五科。” “射字科,一般精通射藝的人會報名此科,大多為弓箭、弩機、暗器之類。” “禦字科,顧名思義比試的是禦馬之術。” “煉字科,是專門為了江湖上的藥師、匠人之流而設,其中考校的是諸如煉丹、鑄器等技巧,由此道大師做評判。” “而剩下的混字與雜字便是最魚龍混雜的科目,無論你是誰,隻要你自認是江湖人便能參加,而考驗的項目就更加繁雜了。” “我聽阿爺說他曾見過有人比試誰能扛的貨物更多更重,誰的力氣更大,誰翻得跟鬥多......甚至還有兩個吹糖人的比誰吹得糖人更快更精的比試!” “這江湖大會,當真是江湖第一盛會。” 秦自來情不自禁感慨道,“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否見證大會再啟。” 說完,少鏢頭瞥了一眼少閣主。 陸小乙還是保持著那個慵懶的姿勢舒服偷懶,但心裡早就犯嘀咕,心說你別看我呀,我也想大會重啟啊!不重啟月報就賣不出去了!月報賣不出去我宅子可就沒了! 聽完秦自來的講解,小福祿懵懂點頭,對於一個十三歲的少年來說,他本以為江湖這兩個字是那些文人墨客筆下的血雨腥風,離他太過遙遠。 他唯一能接觸到江湖的機會,便是百曉閣裡那些早就廢棄的雜談筆記,隻有在藏書樓裡翻閱舊書時,小福祿才覺得江湖在他手中。 可今天聽了秦自來一席話,他才真正意識到原來這就是江湖。 車隊要趁著天光還亮抓緊時間趕路,於是到了中午也隻是簡單吃了點乾糧,一直離了晉良後又往西走了六十裡。 這時,已是黃昏時分。 夕陽擦著泛紅的雲層隱沒在遠處的高山裡,大約在這個時候,車隊緩緩停下。 今晚他們要駐紮的地方,名叫哭喪嶴。 ...... 秦自來依然記得他第一次跟著總鏢頭秦向天走鏢時的場景。 那天是他第一次來哭喪嶴。 車隊在休整時,他問了秦向天一個問題。 “爹,這為啥叫哭喪嶴啊?這名字聽著忒晦氣。” 時至今日,秦自來依然記得父親當時的回答。 “因為風是曠野的呼吸,每一片土地的風都各有特點。不信你便聽聽這裡的風聲是不是格外不同。” 於是秦自來側耳傾聽,夜風呼嘯,猶如鬼哭狼嚎,也如生人哭墳,當真是淒厲不忍聽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當晚的秦向天收獲的是來自於兒子崇拜的眼神。 而今天,秦自來將同樣的回答再次翻出來,收獲的是篝火堆旁兩個崇拜的眼神。 “秦大哥懂得真多呀。”小福祿由衷道。 “懂~得~真~多~呀~”陸小乙言不由衷道。 一個沒忍住,秦自來抽出插在篝火堆裡的木棒,笑罵著就要打去。 鏢師在外走鏢,除了吃提前準備的乾糧外,通常是要自己生火做飯的。 對於這些糙漢子來講,廚藝趕不上自家婆娘是很正常的事,他們基本上以能做熟為標準。 但架不住各行各業總有愛鉆研的人,威有鏢局還真就出了個大廚。 絡腮胡,瘦臉頰,右眼一條刀疤延伸到嘴角,不茍言笑。 秦自來和陸小乙管這個男人叫“三叔”。 別看三叔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做得飯那可真是出乎意料的香。 借著生起的篝火,三叔今晚又是不出意外地露了一手,簡簡單單的糙米飯配上肉乾煮的蔬菜湯,陸小乙和秦自來一人吃了兩瓢。 用到第二瓢的時候,坐在旁邊的秦自來突然湊到陸小乙耳邊悄悄說道:“偷偷告訴你,我聽阿爺說,三叔的祖上參加過江湖大會的雜字科,與人比試廚藝,還贏了一把玄鐵菜刀。大夥都管他叫廚神。” 陸小乙聽完樂嗬嗬,腦子裡不斷浮現出劉三叔那張嚴肅的臉,圍著圍裙,頂著廚師帽的模樣。 江湖,真特麼神奇啊。 在哭喪嶴的第一個晚上,陸小乙由衷在心裡這樣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