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兄弟,對不住了!” 朱貴站在林沖住所門前,一張臉漲成茄子色,恨不得把頭插進腔子裡。 張安早料到會是這種結果,也不意外,隻是苦笑著搖搖頭。 反倒是林教頭,鐵青著臉,虎目圓瞪,重重拍案道:“王首領難道真忍心陷林沖於不仁不義?” 張安剛要開口,卻見崔九站起來打圓場道:“教頭不要動怒,可能王首領也有苦衷。” 一直沉默寡言的陳達悻悻道:“他有個屁的苦衷?還不是心胸狹窄,嫉賢妒能?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就不信活人還能讓尿憋死。” 唐俊笑瞇瞇的說道:“兄弟慎言,背後說人,不是大丈夫所為。” 反倒是最能咋呼的李四一言不發,始終保持沉默。 張安心中警鈴大作,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反復觀察四人的表情,心裡狐疑不定。 剛剛崔九的視線和自己相交時,竟然心虛的不敢看。 到底在搞什麼鬼名堂? 李四眼神閃躲,咳嗽一聲清清嗓子,站起來拉著朱貴的胳膊道:“別人我不管,朱首領的為人,我李四是佩服的。” 他長嘆一聲,變得通情達理起來,反過來安慰朱貴道:“不看僧麵看佛麵,咱們總不能讓朱首領為難。隻是可惜以後不能跟朱首領把酒言歡了,實在是遺憾!” “這有什麼?”崔九瞇著眼睛,笑著看向林沖道:“今天便借教頭寶地,跟朱首領不醉不歸,如何?” 朱貴遲疑道:“我還要回去跟我家哥哥復命。” “朱首領太不爽利。”李四沉著臉,故作不高興道:“還復個鳥命?胳膊擰不過大腿,王首領要趕人,我們還能賴著不走?” “這......”朱貴左右為難,實在是盛情難卻。 而且他心裡也實在愧疚的厲害。 “既如此,我便舍命陪君子了。” “爽快!”李四拉著朱貴道:“快請入座。” 眼見四人默契的輪番給朱貴灌酒,張安提醒道:“四兒!” “三哥莫要管我!”李四唏噓道:“興許這是我李四和朱首領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喝酒了,以後再想見麵,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張安本能的覺得其中有鬼,皺眉看向崔九道:“九弟,你跟我出來一下。” 崔九把身子往後縮了一下,硬著頭皮道:“三哥,從高俅父子的魔爪下脫身,一路到此,弟弟心裡這根弦一直緊繃著,飯吃不香,覺睡不甜,酒更是不敢沾,如今你就讓我放縱一回吧。” 頓住一下,崔九繼續道:“弟弟心裡委屈,如今隻求一醉。” 話音剛落,便見陳達咧著嘴,哇的一下哭開了,捶胸頓足道:“可不是嗎!本以為到了梁山,王首領無論如何也能收留咱們兄弟,便是做一個小嘍囉,為諸位首領執馬墜蹬,我也心甘情願。可誰想到?三哥,弟弟心裡也委屈啊!” “陳達兄弟,你喝多了!”張安提醒道。 林沖重重的放下酒杯,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忽地起身,麵無表情的說道:“諸位少等,林某自去和姓王的分說。” 朱貴此時已經醉得七葷八素,迷迷糊糊間聽見林沖要去找自家哥哥,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他急忙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勸道:“教頭,萬萬不可啊。” 林沖怒目而視,冷聲道:“你倒是說說,有何不可?” “這......”酒意上湧,朱貴腦門一熱,拍著胸脯道:“我是說......此事包在我身上。” “你?”林沖哼了一聲,不屑道:“朱貴兄弟太過厚道,且王倫那廝狡詐,想你勸說不得。” “教頭休要小瞧人!”朱貴負氣離席,氣沖沖的走到門口,生硬的說道:“我去去就來。” 朱貴就這麼走了,留下眾人大眼瞪小眼。 詭異的安靜持續了將近半刻鐘。 冷風灌進房間,張安才恍然大悟。 崔九李四陳達唐俊四個,是在激將。 激的是梁山最厚道老實的朱貴。 “你們怎敢自作主張?” 崔九苦笑道:“若是事先知會三哥,三哥能讓咱們放手施為?” 林沖也後知後覺,失笑道:“我還以為......” 他聽了四人訴苦,也差點暴走。 “隻是朱首領太過老實,崔九兄弟的計策恐怕會落空,反倒要讓朱首領吃掛落。” 崔九瞇著眼睛道:“教頭此言差矣,朱首領老實,卻極重義氣。” 頓住一下,他咬牙,冷森森的說道:“三哥說過一句話,我深以為然。把老實人惹毛了,才是最可怕的。” “九弟,你!”張安驚駭的指著崔九,瞠目結舌,扭頭就要去追回朱貴。 “弟弟自作主張,三哥勿怪。”崔九垂下頭,抬起眼皮認真的看著張安道:“況且三哥此時去隻怕是晚了。王倫那廝是死是活,想必已經有分曉了。” “所以你們幾個死命灌他喝酒?”張安厲聲道:“你有沒有想過,等朱貴酒醒了,會如何怨恨咱們?另外......” 他嘆氣道:“你讓林教頭以後如何在山寨立足?” 崔九輕聲道:“便是沒有這一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林教頭以後就能過的舒坦了?” 頓住一下,他繼續道:“三哥,容我說句放肆的話,王倫今日僥幸不死在朱貴手裡,日後也會被林教頭手刃。有些矛盾,是化解不開的。我不相信三哥看不透這些。” 可火並王倫是林沖的宿命,張安猛地愣住,差點脫口而出。 是啊,他故步自封,一早就認定火並王倫的必須是林教頭,以至於有些時候過於墨守成規,反倒鉆了牛角尖兒。 兄弟倆正僵持著,外麵忽然亂了起來,傳來小嘍囉的叫喊。 緊接著,有小嘍囉推門闖進來,一臉驚惶,失聲道:“林教頭,大事不好了,朱貴首領將大王殺了。” 喘了喘氣,小嘍囉繼續道:“杜遷宋萬二位首領請教頭過去一趟,主持大局。” 林沖五味雜陳,心裡也不知是輕鬆了,還是更沉重了。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張安兄弟!”林沖懨懨的抬抬手,道:“人死為大,咱們過去看看吧。” 張安此時也心亂如麻,狠狠瞪了崔九一眼。 崔九委屈巴巴的聳聳肩,小聲道:“三哥,到了前麵,你大可把我交出去,便是給王倫償命,弟弟也毫無怨言,隻要別忘了每到清明的時候,給弟弟多燒些紙。” “唉!”張安拍拍崔九的肩膀,心裡堵的難受,搖頭道:“難道我不明白你的一片苦心,隻是你做這些,該事先知會我一聲。” 他收回手,動情道:“你是我手足兄弟,不是我手裡屠刀。” 崔九再也忍不住,含淚道:“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