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蘭人要打過來了,聽說他們就在河對麵駐紮。” “去把燈油加滿,每盞三盎司就夠。記得把燈罩放下來,不然莫嘉娜院長會罵的。” “切利婭,你說我們的軍隊能擋住那些威爾蘭人嗎?國王已經好久沒有新的命令下達了,士兵們都沒什麼士氣。” “加完燈油後,跟我去參加診療,動作盡量快些。” “學院會被毀掉嗎?聽說那些威爾蘭人帶著許多拋石車。” “別說了,露易絲。” “真的有聖女嗎?她” “露易絲!” 切利婭終於低喝出了聲,她有些警惕的向宿舍外望了望,走過去關上了木門。“你忘啦?莫嘉娜院長不希望我們聊這些。” “可是” “可是什麼?難不成你還能去參軍?去和那些威爾蘭人打仗?”切利婭挑了挑眉毛。“別傻了。那些威爾蘭人渡過海峽,帶著長弓手和射石炮在一瞬間化為泡影。堅固的城墻在炮手的轟擊攻破了城池,我們的命運將如何?布雷斯克城的命運又將如何?” 我們隻能祈禱國王的軍隊能堅持久些。”露易絲頹喪地低下頭,她知道切利婭是對的。朝法瓦盧襲來,舊時王國創造的不敗神話幾乎下散碎成煙塵中的廢墟,騎士們甚至都沒見到長弓手的麵,就被漫天的箭雨射成了刺蝟。“但我們總歸是……法瓦盧人。”露易絲露出了一副難過又畏懼的表情。“假如那些威爾蘭人真的 “別想太多了,露易絲。”切利婭把露易絲摟進懷裡,寬慰地拍了拍她的腦袋。“一切都會有辦法的,我們得相信莫嘉娜院長。” 聖諾瑟蘭學院每月例行的義診總能吸引很多布雷斯克城的居民。雖然它並不是常規的醫療場所,但相較於習慣了放血療法的診所醫師,接受過醫學及草藥學教育的聖諾瑟蘭學員有著更好的治療水準。 早在幾天前,莫嘉娜院長就吩咐學員們在聖諾瑟蘭的禮堂中心布好了診療場地,並在門口立了些告示牌。但一直等到中午,也沒有病人前往學院接受診療。 莫嘉娜院長端坐在角落裡的一張桌子旁,切利婭幾乎能透過兜帽看見她緊皺的眉頭。禮堂裡安靜極了,幾束細長的光透進石磚的縫隙照進來,填補了油燈燃燒產生的陰影。學員們麵麵相覷,但誰都不敢說話。 “嘿,切利婭,你聽。”露易絲悄悄從長椅的另一邊移過來。 “什麼?”切利婭有些茫然。 那是一聲細碎的轟鳴,短促有力,像是驚雷在很遠處炸開,聲音慢慢傳來。隨後那扇木製的禮堂大門後傳來了嘈雜的喊聲和腳步聲。 “開門!”不同於以往病人來時那種輕緩的敲門聲,門外的人顯然十分急躁。 “都別動!”莫嘉娜院長喝止了幾個想要去開門的學員。 “你們是誰?”她沉聲問道 “布雷斯克城防軍。快讓我們進去!”外麵的人很著急。 “外麵發生什麼了?”莫嘉娜院長繼續問。 “那些該死的威爾蘭人打進來了!快點,我的士兵需要治療!” 當那扇木門打開後,新鮮空氣混著血腥味撲麵而來,切利婭麵色一緊,乾嘔了幾下。法瓦盧士兵們渾身鮮血,互相攙扶著走進來,為首的將軍與幾個士兵共同關上了大門,並放倒了門口一座石雕像堵住了入口。 “快去拿藥膏和布帶,讓他們平躺在桌子上!” 莫嘉娜院長喊道。 這些平時接受了醫學訓練的學生迅速行動起來,他們將幾種草藥塗在士兵的傷口處,並用布帶包紮好。 “城是怎麼破的?”莫嘉娜院長麵色凝重,向將軍問道。 “射石炮,大量的射石炮!他們淩晨發動了突 襲,幾枚炮彈砸爛了城門!我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擊潰了。”拉吉夫將軍憤恨的錘了下地。“該死的威爾蘭人。他們現在一定在屠殺城中的 市民。” 就像是要印證拉吉夫將軍的話似的,門外傳來了威爾蘭士兵的喊聲,混雜著城內市民的求饒與慘叫。 切利婭下意識的朝後躲了躲,抓住了露易絲的胳膊,把她拽到了身邊。露易絲這才從僵硬的狀態中恢復過來,她緊握住切利婭的手,臉上沒了血色。 “別怕,露易絲,別怕!”切利婭寬慰著露易絲,雖然她此時的臉色也蒼白無比。 射石炮的轟鳴和城內的喊殺聲直到傍晚才停。拉吉夫將軍和他的士兵在門口戒嚴著,禮堂中血腥味和士兵的呻吟聲彌散開來,四處充斥著死亡的氣息。 “援軍還沒來嗎?”露易絲忍不住開口問。 拉吉夫將軍回頭看了一眼這個正處於恐懼中的小姑娘,默默的搖了搖頭,“離我們最近的城市是阿格眠。那裡的士兵應該還不知道布雷斯克城淪陷的消息。” “所以我們隻能在這等著那些威爾蘭人打進來?”切利婭開口了。“你是布雷斯克城的將軍,你得想想辦法。” “什麼辦法?現在出去就是找死!”拉吉爾將軍麵帶無力。“你不知道那些威爾蘭人帶了多少軍隊。” “幾天前他們剛聚集在布雷斯克城前時,我就派信使向附近的城市送去了求援信,但現在毫無回應,你猜為什麼?!”拉吉爾將軍突然激動起來,“要麼是我們的信使被中途截殺了,要麼是他們已經放棄了我們!” 空氣在一瞬間安靜了。 “那我們豈不是在等死?”禮堂裡嘩動起來,沒人知道那些兇惡的威爾蘭人會對學院做出什麼事情,但從布雷斯克城居民的命運來看,結局大概不會好。 切利婭是被喊殺聲和慘叫聲驚醒的。傍晚的爭論並沒有任何結果,所有人都精神緊繃,但又無可奈何。 雖然切利婭是個有些大條的人,但治療傷員及安撫恐慌的露易絲已讓她疲憊不堪,她窩在一堆稻草中睡著了。直到火光和雜亂的腳步聲響起,她迷糊的醒來,還沒弄清發生了什麼就被人粗暴的拎起來,一路向禮堂中心拖去。 等她完全回過神,才注意到那群穿著威爾蘭鎧甲的士兵簇擁在教堂中央,大聲嚷著他們聽不懂的話。拉吉爾將軍跪在地上,被一旁的士兵拽住頭發強迫著抬起頭,鮮血正從他的臉上滴下。莫嘉娜院長則倒在一旁,生死未卜。士兵們不斷從禮堂各處揪出學生,丟在中心的地上。另一群士兵則嫻熟的從那些躺著法瓦盧傷兵的桌子旁走過,將手中的利劍挨個刺向他 們的胸膛。 “你們必須馬上為受傷的威爾蘭士兵療傷。否則下場就會和他一樣!”切利婭這時注意到,在學院的禮堂中央站著一個將軍裝扮的人,他一邊操著奇怪的法瓦盧口音向禮堂中的人喊道,一邊拔出劍搭在拉吉爾將軍的脖子上。 “來啊!”拉吉爾將軍怒目而視,“該死的威爾蘭混蛋,你會遭報應的!” 那人輕蔑的笑了一下,隨即在拉吉爾將軍的咽喉上劃過,鮮血噗的飛濺出來,灑在了禮堂的墻麵上。 “啊!”一個學生尖叫出聲,顯然是受到了驚 嚇。她倉皇的逃竄,試圖離開這間屋子。“不!露易絲!”切利婭心中在驚吼,但還沒等她發出聲,一支長箭就從角落中射出,射中了 露易絲的脖子。 露易絲捂著脖子倒下,喉嚨裡發出咕嚕的血泡聲。她最後朝切利婭的方向望了一眼,伸了伸手,眼睛裡的光逐漸渙散了 “哼,下等的賤民!”阿瑟爾冷哼了一聲,踢了踢露易絲的屍體。 一股滲入骨髓的寒冷透入了所有人的身體,學生們都害怕極了,除了呆滯在原地的切利婭。切利婭怔怔的看著那個倒下的身軀,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她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我需要幾個人,跟我去地窖裡取藥。”莫嘉娜院長向威爾蘭將軍阿瑟爾申請。 “藥,這麼快就用完了?”阿瑟爾將軍皺了皺 眉,“你是不是想耍什麼花招?”他隨手甩了一鞭子,抽在了莫嘉娜院長的身上。莫嘉娜院長沉悶的哼了一聲,額頭瞬間被汗水沁滿。自從聖諾瑟蘭學院被威爾蘭人占領後,這種事情就時有發生。如果不是阿瑟爾需要這些人為威爾蘭士兵治療傷口,恐怕整個學院都難逃一 死。 “藥已經用完了。”莫嘉娜院長強忍的疼痛,她晃了晃手上的鐐銬。“儲備的藥草都在地窖。”阿瑟爾將軍看了看周圍這些法瓦盧人手上的鐐銬,點了點頭。“你倆,跟著她們!如果她們敢耍什麼花招,直接就地處決!” 兩名手持利劍的威爾蘭士兵應聲而出,跟在了莫嘉娜院長的身後。 “薩拉、卡米爾、佐伊,還有切利婭,你們跟我來。”莫嘉娜院長有些艱難的喊著。 幾個少女拖著腳鐐緩緩走來,她們身上都是傷口,顯然受到了威爾蘭士兵的鞭打。隻有切利婭還站在原地。 “切利婭!”莫嘉娜院長又喊了一聲,但切利婭仍站在原地不動。 兩個威爾蘭士兵不耐煩的嚷嚷起來,他們大聲喊著,走上前揪住切利婭的頭發,把她向莫嘉娜院長的方向拽去。 但切利婭仍是一副麻木的表情,她沒有掙紮,任由兩個士兵拖著她踉踉蹌蹌的走著。莫嘉娜院長趕忙走上前,抱住了渾身是傷的切利婭。“你怎麼了?切利婭?”莫嘉娜院長擔心的問道。 切利婭沒有回答,她看了莫嘉娜院長一眼,眼神中閃爍出一絲決絕。 此時已至夜晚,地窖裡漆黑一片,幾盞昏暗的油燈照亮了一小片地方,卻在一旁留下了更大的陰影。兩個威爾蘭士兵守在地窖入口,大聲的嬉鬧著。切利婭正蹲在一片黑暗中,她握住了偷偷藏在鞋裡的一小片刀刃,死死的盯著那兩個士兵。 直到現在她都無法接受露易絲的死亡。那個小小的,善良的,總是跟在她身後的女孩,一瞬間就被那支長箭奪走了,然後被那些威爾蘭士兵如同抬牲畜一般,隨手拋在荒野。 她做錯了什麼?布雷斯克的市民做錯了什麼?聖諾瑟安學院的學生又做錯了什麼?曾經切利婭還試圖追尋戰爭的意義,她總喜歡給那些人的侵略找些理由,譬如饑荒,又譬如國王的煽動……但她現在什麼也不想,露易絲倒下的那一瞬,刻骨的仇恨就充斥了她的大腦。報仇,痛快的殺戮,用利刃刺進那些該死的威 爾蘭人的心臟,然後絞個粉碎,這才是她想做的事! 切利婭幾乎要按耐不住自己,她拔出刀,就要向兩個守在地窖的士兵沖去。 一隻手拉住了她。 “別沖動,等機會。”莫嘉娜院長拉住了切利婭的胳膊。 切利婭紅了眼,猛烈掙紮著,試圖掙脫莫嘉娜 院長的手。莫嘉娜院長麵色一白,幾乎摔倒。“切利婭!你一個人沒法對付兩個,他們穿著甲胃!”這時薩拉她們也從一旁悄悄溜了過來,她們扶住了莫嘉娜院長,對切利婭低聲道。“相信 我們,有更好的辦法!” 切利婭慢慢冷靜下來,“該怎麼做?” 莫嘉娜院長拿出了幾個小罐子,遞給了切利婭。“一會丟在他們腳下。記住,用點力!”切利婭疑惑的接了過來,“這東西有用嗎?” “相信莫嘉娜院長。”薩拉鄭重的點了點頭。 “你們在乾什麼?!”就在此時,威爾蘭士兵的聲音從地窖口傳來,他們拎著油燈和利劍,大踏步搜了過來。 “動手!”莫嘉娜院長發出一聲低喝,幾個女孩一齊將手中的小罐子朝士兵的方向丟了過去,罐子接觸地麵時突然爆開,濃厚的煙塵瞬間將兩個威爾蘭士兵包住了。 “咳咳…這是什麼……”威爾蘭士兵咳嗽著,試圖沖出那片煙霧。 “快,油燈。”莫嘉娜院長朝薩拉喊道。 薩拉將手中的油燈拋向那團包裹著威爾蘭士兵的煙霧。轟的一聲,橙黃的火焰燃燒起來,攀附在士兵們的甲胄上。 士兵發出了痛苦的慘叫,瘋狂的拍打著,試圖熄滅身上的火焰。但一切都是徒勞,火焰如附骨之疽般燃燒著,直到其中的士兵不再出聲。“怎麼樣,我的一些小發明。”做完這些,莫嘉娜院長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她靠著墻緩緩坐下,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墻角,掀開上麵的稻草和木板,有一個狹窄的地道。我也不知道通往哪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前不久才發現的,現在隻能賭一賭了。”莫嘉娜院長揮手製止了想要說些什麼的切利婭。“假如你們能通過這出城,就一路朝東走,阿格眠就在那個方向。”“那你呢?莫嘉娜院長。”切利婭這麼問著,卻把目光移向了莫嘉娜院長的腹部,那裡正有血跡滲出來。 “我活不久了,那些該死的混蛋下手挺狠。”莫嘉娜院長支撐著起身,掀起了地板上的稻草,“你們得活下來。”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你們活下來,才能替我報仇。”莫嘉娜院長又從懷中掏出一本羊皮卷,遞給了切利婭。“拿著這個,上麵有我的一些小發明,你們會用到的。” 切利婭接過來,她還想說些什麼。此時頭頂傳來了嘩動和腳步聲,很顯然,那些威爾蘭士兵聽到了什麼。 “快走!”莫嘉娜院長掀開了地道門,將女孩們推入其中,並在上麵重新蓋上了木板。隨後她推翻了架子上所有的小圓罐,直到煙霧彌漫在整個地窖中。“該算算帳了,混蛋們!”莫嘉娜院長抄起一盞油燈坐在墻角,聽著那些威爾蘭士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清晨,威爾蘭人把一具燒焦的屍體掛在了聖諾 瑟蘭學院鐘塔的頂端,他們大聲吆喝著,似乎想以此震懾那些不聽話的法瓦盧人。城外,切利婭一行人麵朝布雷斯克城方向肅立 著。 ”放心吧,露易絲,莫嘉娜院長,我們會回來的。帶著法瓦盧的意誌重新回來。” 切利婭默默在胸口劃了個十字,轉身踏上了通往阿格眠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