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撬開我的眼睛,我慵懶的打了個哈欠,用力伸了個懶腰。 “嗯~啊,早上好,無聊的早晨。” 我站起來,一搖一晃地走到前屋,抬頭瞧瞧櫃臺上放著的鐘,不禁感嘆到:“才5點半,真早啊。” 後院傳來龍頭的吱呀聲和水打在鐵桶的聲音。好奇地探出頭,我看見金大夫,披著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提著桶,朝院子裡一潑。隨後拿起雜物間的掃帚,彎下腰,把水掃走,不時把飄到前麵的頭發撇到回去。她一甩頭發,伸出手,把頭發盤成發髻,拿出一根簪子,插緊。打掃完院子後,又馬不停蹄地走進了廚房。 我走進後院,肉墊踏在潮濕的水泥地上,感受濕熱的水汽浸潤身上的每一根毛發,升騰的水汽混合著廚房裡飄出的油煙組成了每天早晨的空氣,今天也不例外。 隔著紗門,我看著她撈出麵條,緩緩放入碗裡,我下意識咽了下口水。她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背,又翻過來擦擦手心,推開紗門,看見站在門口的我,問:“早上好,小羽。” “苗羽,起床了!早餐在廚房裡啊,記得吃啊。”說完,轉身走進藥房,抱出一大堆還沒處理的藥材還有曬藥用的竹筐。 “好,來了!”伴隨急促的腳步聲,苗羽雙手慌慌張張地整理著頭發,三兩步跑下樓。看見我待在廚房門口,苗羽蹲下來,摸摸我的頭,說:“小羽,昨晚上的大骨怎麼樣?” 晃晃腦袋,抖抖耳朵,尾巴也甩起來,想到昨晚的大骨就開心。 金大夫抱著盛滿藥材簸箕從後麵路過,用膝蓋扶正簸箕,看見苗羽還沒去,又催促道:“你快去吃啊,涼了要拉肚子的。” “知道啦!” 我站起來,走到樹蔭下,享受來自早晨並不清涼的風。金大夫拉過來兩把小凳子,坐到那一大堆藥材邊上,開始了進行簡單的處理。苗羽坐到另外一把凳子上,給金大夫打下手。 半瞇著眼睛,我享受著漸漸微熱的微風,雖然不算涼快,但是全身放鬆地趴在樹蔭下,讓微風從毛發的間隙中穿過,像一隻大手插入毛發中,撫摸著我的背脊,怎能不叫我舒服!啊,正好風還挾青澀的苦香味,勾動我的鼻尖,通透的清香直沖天靈蓋。如此舒服,鼻尖不自覺地抽了兩下,連帶著蓬鬆的尾巴。 一邊享受大自然的按摩,一邊從院子中間挪到樹底下,順便睡了一覺,再睜開眼睛時,我才發現太陽都快下山了,苗羽隻剩這一點點藥沒碾完,金大夫已經開始在廚房裡忙晚飯了,空氣裡又是充滿了油煙的生活味。我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再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最後甩掉落到身上的樹枝,又慵懶地躺下。 “或許這樣也不錯,無憂無慮的感覺,真不錯。”翻個麵,把肚皮朝上,下意識想坐起來,才想起來,我好像這個姿勢起不來,乾脆就這麼躺著,仰望暗綠縫隙中微微發橙的蔚藍,不經思索起來,過去我經歷的一切。 一張張日歷紙落入垃圾桶,我回到苗羽家已經有小十天了,不過並不是重點。日歷上的年份卻和我記憶中的足足推後了四年,也意味著我可能在那個實驗室中呆了四年。但這四年間發生了什麼,我隻能交一個白卷給自己。但我確信一點,搞不明白的事就不要強行去了解,而且至少我知道自己是異獸了…… “哎,金大夫,我再來抓點藥,上次的快吃完了。”一道結實得像鐵錘的聲音從前屋傳來,打斷了我的思緒。 “苗羽,我來碾藥,你去招待一下翟叔叔,順便把這些帶到藥櫃去。” “好!” 我跳起來,前爪搭在窗臺上,偷偷望著櫃臺。 “哎呀,這不是苗羽嗎,咱們的大姑娘長得這麼俏了!我印象裡你才這麼高呢。”一個壯實的黑漢子,說著伸出手比劃。 苗羽偏過頭,臉上微微泛紅:“啊,是……是嗎?” 爽朗的笑聲再次傳來,他打量著苗羽,繼續說到:“是呀,你看咱們的小姑娘都長大了啊,都要去大學呢。” “……”苗羽低下頭,一言不發地走到櫃臺。 “唉,開心點,考上了大學還不好嗎。聽你娘說,是在大城市哩。” “翟叔叔,你要抓什麼藥來著,每次都是我媽媽抓,我不大清楚。”苗羽拉開藥櫃,歸類好一味味藥材。 我從窗口跳下,繞到前屋,偷偷地跑到櫃臺旁。我抬頭看向苗羽,她嘟起嘴巴,紅撲撲的小臉蛋也鼓起兩座小鼓包 “嘿,你不說我都忘了,好像是叫柴什麼肝散。” “柴胡疏肝散。” “對對對,柴胡疏肝散。唉,你看,這犯了病記性變差了不少。” 苗羽飛快地拉動藥櫃,熟練地上稱、搗碎、裝袋:“翟叔叔,記得按時吃藥,到時候疼起來就不好受了。” “那當然,這不是看著百獸會要來了嗎,總不能上場丟醜啊。” 漢子一臉憨笑地點點頭,接過藥,談話間偶然發現了坐在一旁的我,摸了摸我的頭,說到:“哎,苗羽,你家裡啥時候養了狗啊?” 我煩躁地甩甩頭,轉身向裡麵走去,心裡暗暗罵道:“你才是,哼。” 我突然的動作讓所有人有點摸不著頭腦,那黑子撓撓頭,看看苗羽,看看後門,尷尬地笑笑:“哈哈,額,那我先走了哈。” “……”盯著我離開的方向,苗羽眼神有些迷離。 “苗羽?苗羽?我先走啦!” “嗯……啊?好,翟叔慢走啊。” “苗羽,吃飯了!” “哦,來了。” 我回到棗樹下,悶悶不樂地趴到地上,數地上一隻一隻排隊回家的螞蟻。剛數到1473隻,有隻手碰到我的後腦勺,嚇得我立馬朝那人擺出了威脅的姿態。她也確實被嚇到了,把手收了回去,隻不過她是苗羽。我愣了一下,瞟了一眼她微微顫抖的眼睛,便轉過頭繼續生悶氣。 苗羽伸出手指戳戳我的背,我挪到一邊,趴在地上,耳朵也耷拉下來。一片棗葉慢慢悠悠落在鼻尖,我冷不丁打了個噴嚏,抬起頭就瞧見苗羽撚著一小片樹葉又要丟下來。 “嗷嗚!”我跳起來,輕輕頂飛苗羽手中的葉子,賭氣走到屋簷下,又趴下來小心地睜開一隻眼睛偷看苗羽。 苗羽眼睛咕嚕一轉,一路小跑進了廚房。 “她在想乾什麼?”我站了起來,好奇地走向廚房,正好撞上苗羽。還沒看清怎麼回事,鼻子就已經聞到了鮮肉的氣味,耳朵不自覺噌地一下就豎得筆直。 苗羽看見我的反應,故意裝作沒看見,端著裝肉的碗在院子裡晃來晃去。一會走到門口,一會又走到棗樹下,我就一直跟在她身後,眼睛裡全是那塊肉的形狀,口水流了一地。 苗羽一屁股坐在棗樹下,看見我還是跟在她身後,還是不忍心,把碗放在了地上。 我一步跳過去,直接把臉埋進去,毫無形象地炫起肉來,撞得碗叮鐺亂響。 “小羽你個貪吃鬼,吃慢點,碗都要被你掀翻了!”說著,苗羽從口袋裡摸出一小塊黑巧克力,放到嘴裡,打開了隨身攜帶的書《異獸錄》。 我吃完碗裡的肉,舔舔嘴巴,舌尖就碰到了巧克力的香氣,盯著苗羽圓鼓鼓的腮幫一起一伏,很自覺乖巧地坐下。苗羽看見我一雙碧藍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以為肉太少我沒吃夠,摸摸我的腦袋說:“沒有了耶,這是最後一塊啦。” 我搖搖腦袋,盯著她手中的包裝紙。苗羽果然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攤開手掌心:“這個嗎?”我趕忙點點頭,舔舔嘴唇,眨巴眨巴眼睛看著苗羽。苗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撓撓我的下巴,吹開飄浮的毛,說道:“這可是巧克力,你絕對不能吃!” 苗羽這麼一提醒,這才想起來我作為犬科不能吃巧克力,耳朵耷拉下來,喉嚨裡也鬱悶地發出嗚嚕嚕的聲音。苗羽也看出我不開心,用力地撓撓我的下巴。一陣酥麻感順著脖子後麵傳到全身,連尾巴都不禁抖了兩抖。 “好啦,明天我們就去集市買東西,給你多帶兩塊肉就好了。”苗羽繼續撓著我下巴,而我也跳到苗羽懷裡,放鬆下來,感受手指的纖細落在我的頭頂,順著略有打結的毛發,劃過頭頂,繞過小小的耳朵。繼續向後,虎口契合脖子的形狀慢慢下滑,接著五指再我肩膀上頓了一下,又劃過背脊向下直到尾巴根。就在苗羽碰到尾巴尖的那個瞬間,我全身像觸電一樣的顫了一下,不舒服。 苗羽看出我的不自在,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這才看見身上全是我掉下的白毛:“哎呀,小羽你怎麼這麼掉毛啊!身上全是毛,這可不行,你的毛摸著可舒服了,要是掉光了那就虧大發了。正好,明天去趕集,給你買點東西。” 陽光下,我看見苗羽身上密密麻麻的白毛,連頭發上都有兩根,尾巴俏皮地甩甩,似乎很滿意我的“傑作”。苗羽輕輕敲了下我的腦袋,脫下外套,重新坐下來,耐心地把粘在衣服上的毛一根根撚下來。看見苗羽如此認真,我也湊過去,但立馬被推開:“小羽你真是,別湊過來搗亂了。要是又弄上去,我又白乾了。”苗羽這麼一說,我隻好鬱悶地趴到一邊,靜靜地看著她挑乾凈所有的毛,不知不覺間又打起了呼嚕。 門樞吱呀聲吵醒了我,睜開眼就瞅見樓道亮起泛黃的的燈光,苗羽出現在窗臺,瞧見她好像好像偷偷望向我,很快又慌忙地轉過頭,若無其事地消失在窗前。那個瞬間,我似乎瞧見了她眼中滿溢而出的欣喜跳下窗臺挑逗著我。心臟毫無征兆地一蹦,驚慌卻歡喜,就像鯽魚突然躍出水麵又啪嗒一聲落回去。 “怎麼回事?當時說好過幾天就走,現在回來也就算了,為什麼還會如此在意她?”我煩躁地站起來,從後院前麵走到後麵,又從後麵走到前麵。甩甩頭,跺跺腳,原地跳兩下,我實在想不清為什麼自己如此在意苗羽,明明她隻是救了我一命而已……而已。 二樓一扇窗戶亮起燈光,那是苗羽的房間,我抬起頭望向窗戶的方向,不明白這麼晚了為何她不睡覺。 一輪上弦月,已然行至天頂,數絲澄明光,散落人間; 一曲《霓裳曲》,忽而奏於指尖,九轉古琴樂,觸動心弦。 晚風漸起,搖動小院角落上的那顆棗樹,還帶來墻外濃鬱的稻香。靜聽穀風,青澀純粹;細嗅樂曲,婉約可人。宮商角徵羽前,一人在窗前撫弄著麵前的古琴。稻黍稷麥菽邊,一狼在樹下傾聽者耳邊的世界。澄明的月光下,小小的窗戶卻是最大的舞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又在彈這古琴啊,真的很喜歡嗎?”樓上傳來金大夫的聲音,聽得出來很疲憊。 “嗯,不知道為何,就是喜歡,就……就好像……” “說不出來為什麼就不要說了吧,喜歡才是最重要的。連喜歡都需要理由,那做其他的事呢?現在挺好的,想彈什麼就彈什麼。” “嗯。”說罷窗臺上又有音符跳下,落在院子中,躍入耳中讓我聽得一清二楚。 古琴悠揚的音色,正如現在悠長的時光,讓我不禁把剛剛她們母子二人的對話放入口中,慢慢地嚼碎,細細地回味。喜歡就是喜歡,就像是兩點為什麼確定一線,不為什麼,兩點就是確定一線,沒有原因,沒有理由,喜歡就是喜歡。我就是喜歡待在苗羽身邊,聽她和我說附近哪個山頭花最多,鎮上誰家地裡的白菜最好吃,小院裡她踩過幾塊磚才翻過的圍墻……;也喜歡和苗羽坐在棗樹下,讓她撓撓我的下巴,摸摸身上的狼毫,靜靜地望著太陽從圍墻左邊出現,又從右邊消失,她手上拿本書,我身邊有個她,就這麼度過一個下午;我當然也喜歡她有時拿塊肉逗我,雖然知道她會給我,但是就是喜歡和她在一起玩耍…… 琴弦一顫,終了一曲;思緒一頓,情鐘一響。二樓的燈熄了,琴聲早已消散在了空明月夜中,餘音繞梁。乘著四下無人,我像往常一樣變成獸人,一個翻身翻到倉庫頂,望著窗戶裡苗羽側躺著,討厭的劉海又蓋住了她的臉,讓我看不見她紅潤的臉頰。 “真可愛啊……或許,喜歡一個人真的不需要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