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小羽!你跑哪去了!”天剛蒙蒙亮,苗羽就把我吵醒了,我揉揉眼睛,從房頂上醒來,變回狼,探出一個腦袋。 “小羽!小……你怎麼跑到房頂上的?” 我從倉庫頂上跳到乾裂的柴火堆上,又一步跳進院子裡,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我剛剛睡著。也不知道為何,實在不習慣晚上睡覺,索性白天睡個覺。苗羽走到我身邊,揉揉我的腦袋:“早上好啊,昨晚上應該睡得還不錯吧!” 想著剛剛睡著就被吵醒,我嗷了一聲,表達我的不滿,氣鼓鼓地看著苗羽。苗羽也看出我好像不喜歡被吵醒,一把抱住我的脖子,撓撓我的耳朵根,癢得我全身發顫,尾巴也抽個不停。 “苗羽,好了嗎,準備出發了!”屋子外傳來金大夫的聲音,催促著苗羽。 “好!馬上!我們要去集市一趟,下午就回來,你要聽話等我們回來。”苗羽放開我的脖子,看見身上沾著的毛,“還要給你買點維生素了,這麼掉毛。” 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我趴到棗樹下,把頭墊在胸前那團毛絨絨上,閉上眼繼續睡。 “那我先走了,待會見!”門發出吱呀——啪嗒的聲音,她們已經出門了。 “苗羽你又沾得一身毛,快弄乾凈。”引擎聲響起,她們出發了。 “知道了!”她們漸行漸遠,小小的院子裡又回到了原先的安靜。我偷偷睜開一隻眼睛,瞧見院子裡已經沒了動靜,站起阿裡望著一層樓高的圍墻,起了壞心思:“哼,不帶我去,我自己去。好久都沒出去了!” 退後幾步,全速沖刺蹬上墻,輕鬆翻過將近3米的圍墻,輕盈的落到玉米地裡。從玉米叢裡鉆出,跳到大路上。走到大門前,我看見門上掛了一個小牌子。 “出門采購藥材,上午打烊,下午照常營業。哦,原來是藥材不夠了,也是,昨晚上好像倉庫都空了。”嗅嗅空氣中的味道,她們的氣味還沒有消散,還混著一些汽油味,在清新的早晨中還是挺好分辨的。 順著氣味,我也來到了小鎮中心,好奇地張望周圍的一切。就在此時,一顆圓滾滾的“大燈泡”爬上山頂,唰地一下照亮整個小鎮,敲響每家每戶的窗戶,也喚醒了小鎮中的人們。周圍開始喧鬧起來,各家柴米油鹽齊聲鳴奏,混著柴火嗆鼻的煙,升騰翻轉,落回地麵,便是早晨。環顧四周,街上出早工的人陸陸續續出門,然後在路邊粉店點上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粉,淋上一勺現炒的辣椒炒肉碼子,吃完那一天都得勁兒。 我咽了口水,強忍著肚子空空的,趕忙順著氣味來到集市前。這好像是我醒來後第一次這麼靠近人類社會,雖然現在是以狼形態活動,但應該也不會被人發現不對勁吧。想得出神了,我一頭撞上了一位牽著羊的大叔,看他的裝扮像是一位牧羊人,腰上還有一根長長的鞭子,倒是看著很新。 “喲哦,狼?”他停下來,回過頭注意到我,看見四下沒人注意,蹲下來盯著我的眼睛,“喂,你是異獸對吧!” 異獸!他知道這事!我想起《異獸錄》封底的紅字,察覺到事件不對勁,我盡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趕緊繞過他,繼續朝集市裡走去。 “總算找到了,不過怎麼會在這裡呢?” 已經走出很遠了,但牧羊人身上的氣味在鼻尖揮之不去。希望他不會在這裡動手,我一邊這樣安慰自己,一邊尋找苗羽的身影。可集市這麼大,如何找起?正苦惱時,我抬頭看見一個路牌:肉禽農副產品,頓時有了方向:“對啊,她們是來買藥材,那麼找哪裡藥材賣藥材不就好了?”一邊感嘆自己聰明,一邊抬頭環顧四周尋找路牌,但除了腿什麼都看不到,我頭一次痛恨自己是獸——視野太小了。 鬱悶地坐在地上,牧羊人的氣味再次飄來,我警覺地彈起來,緊張地看向周圍,一個聲音悠然地從身後響起:“老哥,躲著我乾嘛,我有那麼恐怖嗎?” 退後一步,我朝著他齜著牙,尾巴也橫起來,全身毛炸起來。他很是輕蔑地笑了一下,翻了個白眼:“我說,真沒必要,要是讓別人知道我和你一樣,我可沒法再過來買鹵肉卷吃了。” 話是這麼說,但我還是不想放鬆警惕,他正想往前跨一步,便立馬把他吼回去。 “喂,別這樣啊,至少認識一下,畢竟遇到同類可是很難得的。畢竟,我們是不會隨意進入人類生活的地方的。” 我張望四周,集市裡人來人往,他和我都不想暴露身份,那在這裡動手必不可能。 “這裡人多眼雜,我們還是換個位置,如何?” 看著他蹲下來,我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至於換位置,那我是不可能答應的。他是敵是友都未知,何況右爪的傷剛好,跑步的時候仍然隱隱作痛,我可不想出什麼意外。 “喂,你倒是回句話啊。你不走我也不走,反正我有的是時間,想必你也是的吧。” 這麼一說起來,我瞟了眼地上的影子,已經快到中午了,要是再耗下去,苗羽她們就要回去了,那就麻煩了。 “嗯哼?” 轉身一尾巴抽過去,趁著他還沒反應過來,頭也不回地跑進人群中。回頭見他沒有追來,暫時鬆了一口氣,不過估計會很快就能找到我,必須抓緊時間回去了。 此時正是集市熱鬧的時間,人擠人,別說路了,連站腳的地方都是奢侈,大家完全是被裹挾著“走”。好不容易擠到出口,又不知哪來的人把我推回集市裡,而且人越來越多,我被擠在中間根本沒法動彈,還要小心被踩尾巴。沒辦法,隻能順著人流往中間走,至少說尾巴不容易被踩到。 被人流推搡到了一處不算那麼擠的空地上,幾個花壇裡種著幾棵樹,有些拿著個大煙鬥的老爺子坐在樹蔭底下棋,時不時嘬一口煙鬥;還有不少沒人看管的菜攤,顧客自己選好菜便把錢放進菜籃子,而老板就在一旁坐在馬紮上和其他人聊些鄰裡家長,腳下的瓜子殼散了一地,完全不擔心誰會拿了菜就跑,一副吃定了周圍都是熟人的閑散神態。 還真是悠閑呢,我想到,搖搖頭抖抖身子,趕走落在身上的蚊子。集市裡的人完全沒有減少的趨勢,我找個樹蔭趴著,從葉隙中望著越來越高的太陽,一邊無聊地數著頭頂的樹葉,一邊祈禱苗羽和金大夫能晚點回去。 “三塊錢一斤,漲價了啊。”有個熟悉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我抬起頭,瞧見金大夫就在我前麵不到五米的距離。 “天,怎麼在這裡碰上了。”趕緊藏到花壇後麵,還好金大夫拿起菜就離開了,沒注意到麵前的響動,我鬆了口氣,“看來她們暫時不會回去,那苗羽呢?” 跳上花壇張望四周,有背手提茶壺的老人,有穿花裙的中年婦女,有領子打卷的打工人,但是沒找到苗羽,我暫時鬆了口氣。 “沒和金大夫在一起,那苗羽在乾什麼呢~”晃下腦袋,耳朵上蚊子嗡地一聲飛走了,“算了,也想不明白,早點回去倒是實在。” 一邊找著回去的路,一邊數著周圍的店鋪。米店挨著香料鋪,香料鋪挨著酒場,酒場挨著飯館。一時間,早稻酒糟,八角桂皮,油鹽醬醋,順著風的方向溜進每個路人的口袋裡,也溜到我嘴裡。我貪婪地張大嘴巴,想著中午會有啥吃。 一個混混叫囂著,聲音一聽就很討厭, “喲,這不是那個沒爸的大小姐嗎,不在家裡搗藥,怎麼還有時間跑到集市上?” “你胡說!”熟悉的聲音像一根針一樣紮進我的耳朵,一股不好的預感從心頭升起,“你才沒有!” “你說誰沒有,好像隻有你吧!”人越來越多,堵住了回家的路。我也不顧那麼多,硬生生從人群中擠開一條路。 “你……不就隻是仗著你爸!你能乾什麼!”瞥一眼爭吵的方向,正好看見苗羽捂著嘴巴,渾身抖個不停,抓著的瓶子都有點拿不住。 “你……說什麼?”他的眼中已不是憤怒,卻是恐懼,已然抬起拳頭。 “嗷!” 苗羽害怕地抬起手臂,同時,一陣白風呼嘯而過,他應聲倒地,發出痛苦的呻吟。 我踩著他的胸膛,尖銳的爪子劃破衣服,野獸的氣味從齒間噴出直穿他的心臟。這下,顫抖的人該是他了。似乎下意識地,我張開尖牙朝他柔軟的脖頸咬下去。 “小羽!停下!!!”苗羽著急的呼號在身後響起,我趕忙阻止自己危險的行為,慌慌張張地回過頭看向苗羽。空氣中飄散著一絲腥甜的味道,慢慢擴散開來,我低下頭看向爪下的男生,他脖子上留下兩道不淺的血印,身下一灘紅色——隻怕是血。 看見他身下越來越多的鮮血,聽見他逐漸沒有力氣的呻吟,我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從尾巴到鼻頭,全都耷拉下來。 恍惚間,我好像被人粗暴的推開,好像她是苗羽,好像看見拿著什麼東西捂住他的脖子,好像聽見她帶著哭腔說快去叫她媽媽來。 四周嘈雜了不少,但我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看不見,隻有苗羽趴在他旁邊,不停地哭。我想要走上前去安慰她,可是,隨著一聲“別過來!”她粗暴地把我推開,手中的瓶子也掉了下來——那是瓶順毛膏。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手鏈,連連不斷地墜在地上,然後粉身碎骨。周圍人群吵吵鬧鬧,苗羽哭聲的無助,我明白自己犯了個大錯,但苗羽連靠近都不讓我靠近,我該如何去補救? 金大夫已經到了現場,他的傷口已經處理完,已經送上救護車多時了。不少人圍過來,議論紛紛,無一例外矛頭對準我。苗羽蹲在我身後哭,金大夫站在我身前解釋,而我,縮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明明隻是想保護我喜歡的人,卻被千夫所指。對,我沖動了,這是原因;對,他受傷了,是結果。但是這也不能完全賴我身上啊,不是他先動手的嗎……為什麼被批評的是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而不是明明是壞人的他?不是說好了壞人一定會受懲罰嗎,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為什麼! 忽然間,想起寫在《異獸錄》扉頁那一句:無論他們是否存在,他們永遠不是人類的朋友。或許從一開始我就不該留在苗羽身邊,我是異獸啊,非人非狼,更非友。更何況……我傷人了。 金屬撞地聲、噴唾沫星子聲、匆忙跑步聲抄起我的肚子,把我翻了個麵,又緊緊堵住嘴巴、束縛四肢,不讓我辯解、不準我防抗。抬起爪子拚死命堵住耳朵,但這些簡直比那垃圾堆上嗡嗡直叫蠅蟲還能鉆,愣是把我堵得像塊鋼板似地耳朵上鉆個洞擠進去,弄得我恨不得當場把耳朵扯下來扔到不遠處那爛葉子堆裡讓那些蠅蟲一次性鉆個夠! ——但那些蠅蟲怎麼可能會滿足! 叮完一處便會立馬丟下原先的東西,轉頭繼續對著自己下一個目標叮!一處完了接著一處,一處完了接著一處,沒完沒了,好像沒什麼可以填滿他們那充滿蛆的肚子——如果你還剩個骨頭,甚至有的還想嘬你兩口骨髓吃! “我才不要!” 心底發出咆哮,天頂都顫了顫,我噌地一下站起,聲音噔地一下停住,人群嘩地一下散開,正午的時間就這麼極度焦灼地卡在我們之間,鬼知道它什麼時候動一下! 咚—— 心一震,下了決心,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鎮外的方向奔去,倒是格外順,無論是什麼:人、車、路都躲著我走。 就這樣小小的城鎮就這麼輕輕一甩,就把一個不速之客摔倒了山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