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膽兒肥(1 / 1)

賈母笑道:“正是呢。這模樣,倒也怪,不像琉璃,也不像那姓冷的。”   “請老太君安”,冷水寒清了清嗓子,施禮道。   “好,好!你娘還好?”   “我娘……”   不等冷水寒回答,賈母又道:“我留你娘奴籍,也是想護你娘周全。”   “我娘……”,冷水寒剛開口,還是被賈母打斷。   “我當年是真舍不得你娘走,便是鴛鴦這般細致人,也沒有你娘體貼。”   冷水寒沒有再開口。   “我有些乏了,鳳丫頭,你給他安排個事兒,留在府裡罷。”   王熙鳳笑盈盈走過來,問道:“你叫什麼名兒?”   冷水寒沒有回答鳳姐兒。   他笑了。   就是有點兒想笑。   好笑,又可笑。   “老太君,你有沒有照過鏡子?”,冷水寒輕聲道。   賈母愣了愣。   賈政聞言,麵色一緊,暗道不好。   林黛玉也是抬起頭來。   “你就沒照照自己?”   “你也配?”   “你個老貨!”   “也配做我娘的主子?!”   冷水寒雙眼蒙著一層冷意,一麵怒道,一麵向前幾步急走,就要沖到賈母跟前,被眼疾手快的賈政一把抱住。   “膽兒肥!你個黃口小兒,要作甚麼!”,賈政厲聲斥道。   鬢發如銀的賈母,被唬得一陣腿軟,身子向後癱倒。   一旁的王夫人趕緊扶住,鳳姐兒也快步過去。   “反了!反了!”,賈母大驚失色,嘴裡不住喊道。   門外的小廝已經沖了進來,架胳膊的架胳膊,踢腿的踢腿,冷水寒被反擰著身子,按跪在廳房裡。   丫鬟鴛鴦忙將茶遞給賈母壓驚。   賈母一麵順著氣,一麵急聲道:“把這眼裡沒主子的小野種打爛了!”   “把嘴撕爛了他的!”   冷水寒仍在笑。   那笑容映在林黛玉的雙眸裡,讓她心驚不已。   那是怎樣的笑容啊,仿佛是嘲笑在座的每一個人。   那棱角分明的臉龐,那滿是冷意的眼神,就那樣肆無忌憚地笑著。   等周瑞家的得知消息,趕到榮慶堂時,冷水寒已經被掌過嘴。   他臉頰兩側汙血橫流,腫的不像人樣,此刻又被架在凳子上,一下一下挨著板子,似乎是不打爛不罷休。   賈政站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賈母歪在太師椅上,眉目間仍帶著狠氣。   怪隻怪那冷水寒,竟是個悶葫蘆。挨打後,一聲痛也不呼,一聲疼也不叫,偏還一直在那裡笑!   “老祖宗,老祖宗!”,周瑞家的跪倒在賈母麵前,哭喊道:“消消氣罷,消消氣罷!這孽障沒見過世麵,沖撞了您老,您老神仙一般的人物,何必見這孽障的怪呢。”   王熙鳳這時也開口道:“我還當他是個靈醒的,哪曉得這般糊塗。糊塗蟲向來都是無心做些糊塗事。”   “他哪裡是做糊塗事,他是要殺人!”,賈母氣道:“老爺要是沒抱住,我怕是命兒沒!”   “不敢的!不敢的!這孽障是萬萬不敢碰老祖宗的!”,周瑞家的又道:“您老一貫是心善的,我這把老骨頭是沒臉麵的,您老就看在他娘伺候您一場,饒了這孽障罷,這孽障要是死了,他娘又哪裡活的成!”   說罷,周瑞家的又是磕頭,又是抱著賈母的腿哭。   “不饒他,我倒是惡人了!”,賈母讓周瑞家的起來,又對賈政道:“老爺,你說這惡奴該不該打?!”   賈政又是一番猶豫,說該打不行,他心裡過意不去。說不該打更不行,那是忤逆不孝。   賈寶玉倒是意外地開口道:“老祖宗,該打也打過了,你說要留他陪我讀書,再打壞了,可陪不了!”   賈母疼愛的看向寶玉,沉聲道:“那要看他是不是讀書的料!”   “這樣罷,你素日裡愛作詩,老爺說他讀過書,讓他作首詩,作的好,留下陪你讀書,作不好,捆了送官,遠遠發配了去!”   周瑞家的聞言,趕忙喝止住小廝,讓不要再打了。   見小廝停了手,她又兩步一摔地湊到冷水寒跟前,一麵流淚一麵用袖口擦拭他臉上的汙血。   “乖孫!你作首詩罷,作完我帶你家去……”   冷水寒哪裡作的了詩,他又不是賈寶玉,平日裡都作不出,一番狠打下來,更是丟了魂少了魄,隻剩半口氣在,人都看不清,話都說不明白。   “姥……姥……姥,我……我……不……不……會……”   “你就是胡沁,沁兩句也成”,周瑞家的哭著道。   探春看著心裡難受,剛朝冷水寒邁開步,就被賈母喝住:“你還想教他,當我是瞎子不成!”   說罷,賈母又譏笑道:“這壞種和姓冷的一個樣兒!心黑的狠,說讀過書識過字,想來也是假的!哄人的!”   林黛玉嘆了口氣,不想這冷家兒郎空有一副好皮囊,原來腹內是草莽,徒有其表罷了。   賈政搖了搖頭。   “捆起來!”,賈母朝小廝喝道。   “乖孫,你就胡沁兩句罷!胡沁罷!二老爺不是壞人,不會說不好的!”,周瑞家的一遍遍哭道。   此刻,冷水寒心中那叫一個恨啊!   恨自己大意了,沒有閃!   今日賈雨村都要帶著他閃了,他沒閃!   草!   “我……不……會……作……詩……”,在小廝捆起他的手時,冷水寒聲嘶力竭,沙啞的說道:“是……這……首……詩……的……名……字……”   探春忙喝住小廝。   賈政氣笑道:“倒是首怪詩!”   “天……空……沒……有……翅……膀……的……痕……跡……”   “狗屁不通!”,賈政嘆息道。   探春柔聲提醒道:“詩可五字一句,也可七字一句。”   王熙鳳聽到後,又想笑,又心酸,她也不識字。   王夫人這時道:“我的玉兒,百裡無一,詩哪是人人都會作的。”   林黛玉聞言笑道:“在寶玉麵前,這也不算班門弄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算班門弄鋤頭。”   賈母很喜歡聽這些話,受用的很,怒氣竟消去大半,也笑了起來。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但……鳥……兒……已……經……飛……過……”   笑聲忽然小了。   賈政沉吟半天,開口道:“這句子,怪是怪,意境倒有那麼點意思。”   探春雙眸閃過光彩,心中暗想,這是作給他母親琉璃的嗎?琉璃曾經是府裡人。   此時的林黛玉,正想起了她母親,雙目微微發紅。   賈寶玉注意到了黛玉的變化,心也跟著痛了起來。   “我……噠……噠……的……馬……蹄……聲……是……個……錯……誤……”   廳堂內安靜下來。   “我……不……是……歸……人……”   “是……個……過……客……”   王熙鳳隻覺得腦子嗡嗡作響,她想起夢裡那座熟悉的金陵城,夢裡她想回的家。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林黛玉輕聲念著,眼淚已是大顆大顆落下。   賈政此刻卻是焦急地來回渡著步子,猛然大聲嗬斥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如此絕妙的意境,竟被你這小兒用如此粗俗的語言道出。可悲!可嘆!”   “不行,我能作一首更好的!”,說罷,賈政竟不向賈母辭別,急匆匆朝書房去。沒走出幾步,又猛地回頭:“請大夫來!”   王夫人不解的望向寶玉,問道:“他這詩作的很好麼?”   賈寶玉心疼黛玉的緊,急道:“這是甚麼勞什子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