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來。 從落葉,到落雪,似乎是轉眼間的事。 趁著雪未停,生起一爐炭火,溫著兩壺美酒,再邀上三四位佳人,這難熬的寒日,也就美妙起來。 當然,這份美妙屬於賈寶玉。 冷水寒可就苦多了。 挨打那日,賈政終究未能作出更好的詩,最後悵然若失地評了句:作的不壞。 如今他是榮國府裡的三等仆,又是打水掃地,又是跑腿傳信,忙得很。 這不,天色微微露白,還飄著雪,冷水寒就來到井邊,雙手哈著氣,雙腿跺著腳,費力地往井裡扔下水桶,裝滿水後,再吃力地拉起來。 水缸灌滿時,他弓腰坐在門檻上,粗聲喘著氣。 沒法子,身子有點虛。來到賈府,冷水寒躺床養傷就養了近三個月。比起周瑞家的加料食補,他更樂意做些累活讓身體淌淌汗。 這期間,周氏差人來過一回京都,送來一封書信和一摞銀票。書信冷水寒倒是看過幾回,銀票愣是一張沒花。他如今也是有月錢的人,怎麼還能花他娘的錢呢。 月錢不多,每個月五百文,緊巴巴也夠花。花完後,碰到賈雨村來賈府走動,就找他借,那廝是個熱心腸,有借無還也不甚在意。 冷水寒卻不知道,更早前,冷子興來過一回京都,單在賈雨村那兒住過兩宿,就回了揚州。冷子興告訴他娘,他壯了些,老太太疼愛的很,賈寶玉挨了頓打。周氏聽聞後,整晚整晚都睡不好覺。 冷水寒正歇著,忽然有道人影走了過來。 “寒哥兒,你又偷懶!”,茗煙嬉笑道。 這茗煙,是賈寶玉身邊的小廝,沒少禍害府裡丫鬟。 “一邊去,別煩你寒大爺!”,冷水寒懶得理。 “沒煩,寶二爺有事,差我尋你呢”,茗煙道。 “沒空”,冷水寒眼皮都未抬。 “寶二爺說,有賞錢”,茗煙又道。 “來了,來了”,冷水寒忙道。 不多時,冷水寒隨茗煙來到絳雲軒。 屋內暖爐炭火正旺,賈寶玉合著衣,一臉倦容,像是整宿沒睡。 瞧著冷水寒進來,雙眼發紅的賈寶玉,掩不住興奮道:“好哥哥,你總算來了。” 這一聲好哥哥,讓冷水寒懵了圈,渾身起著雞皮疙瘩。 平日裡,賈寶玉都喚他“那個誰”。 這人可是個雙向插頭,危險得很。 “寶二爺,可別這麼叫,忒惡心,有事說事!”,冷水寒忙道。 “好哥哥,咱倆該親近些。聽說你精通醫理?”,賈寶玉一麵說,一麵伸手拉住冷水寒。 冷水寒連退兩步,掙脫道:“一竅不通!” “好哥哥,我都曉得了,你還騙我作甚?”,賈寶玉笑道。 原來,冷水寒挨打後,嬌杏常來探望,又是送藥,又是照顧,府裡漸漸有了閑話。 鳳姐兒向嬌杏提過一嘴,嬌杏解釋說,冷水寒救過賈念真的命,閑話就漸漸少了。 入冬後,這兩日漸冷,林黛玉受不住,身子越發差了,咳得厲害。賈寶玉是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愁得睡不著。 他聽說冷水寒治過賈念真的咳嗽,天一亮,便喚茗煙將人請來。 見冷水寒不語,賈寶玉又朝裡間喊道:“晴雯,拿十兩銀子來。” 不一會兒,伴隨簾子掀起聲,一位釵歪鬢鬆,帶著慵懶勁兒的丫鬟走了出來。 嬌艷的麵容上,卻是一副不情不願的表情。 人未至,話先到。 “偏大清早的,就使喚我!” “喏,拿著罷!” 冷水寒眼前,伸來一隻纖纖玉手,手指還留著塗紅的長指甲。 他接過銀子,眉開眼笑望向賈寶玉,問道:“你有甚麼病?” “好哥哥,不是我,是林妹妹”,賈寶玉忙道:“她咳得厲害,我想請你看看,診金另算。” “你瞧著,我像是圖錢的人嗎?”,冷水寒不滿道:“我會缺錢?” 他爹可是黑了心的古董販子冷子興!他爹的錢,就是他娘的錢,他娘的錢,自然是給他花的,至於他花不花,這個另說。 賈寶玉看了看冷水寒那寒磣的布衫,還打著補丁,心想這人真是嘴硬,又不好明說,便賠笑道:“好哥哥,你要是不缺錢,我也可以教你作詩。你要是會作詩,姊妹們作詩時,便能一起頑。” 冷水寒聞言,更是氣急,像看傻子一般看著賈寶玉,怒道:“我要你教我作詩?” “你當真以為我不會作?” “老太太配讓我作?!” 賈寶玉委屈極了,哪裡受過這等子氣,這時也道:“那你作,現在就作!” “我倒要看看,你能作出甚麼勞什子詩來!” 冷水寒也不客氣,張口就道:“紙來!” 晴雯又苦著一張臉,慢吞吞取來了紙筆。 冷水寒就手接過,一番龍移蛇走,很快作好。 賈寶玉忙湊眼看去。 晴雯也歪著身子看了看。 隻見: 昨夜青樓酒一鐘,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琴歇曲罷醉花叢。 垂眼猶見故人舞, 久別重逢入春夢。 原來,冷水寒作的是昨夜青樓飲酒的事。 晴雯看罷,一整片脖子到臉紅了個透,忙忙啐道:“好下流的歪詩!” 冷水寒樂得不行,又就筆一揮,對晴雯道:“你再看罷。” 晴雯再次看去。 僅改了兩個字。 久別重逢知是夢。 “知是夢……”,晴雯一陣恍惚,這一改,整首詩仿佛完全不一樣,憑空多出無限哀愁,又生出癡心一片,便氣罵道:“哪有你這般作弄人的!” “哈哈哈哈”,冷水寒笑的很開心。 “這……這……”,賈寶玉也是驚訝得不行,從未想過作詩還有這種作法。要是他拿來逗林妹妹,豈不是…… 賈寶玉還在想著,肩膀忽然被冷水寒拍了兩下,唬了一跳,清醒過來。 冷水寒接著道:“寶二爺,我不要你的錢,也不要你教我作詩。“ “幫林姑娘看病,我隻有一個要求。” “往後,你這院裡的丫鬟,不拘是誰,不拘是你不想要,還是太太要趕走,你都和我打個招呼,我都想要,我提前去門口等。” “好厚的臉皮!貪心的種!”,晴雯聽到後,忍不住罵道。 賈寶玉聞言也是一驚,忙道:“我身邊的丫鬟,我疼都疼不過來,怎麼會不要呢? “也就防個萬一罷”,冷水寒聳了聳肩,無置可否。 “那林妹妹的病,你什麼時候隨我瞧瞧去?”,賈寶玉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