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芳帶著校尉,匆匆趕往枕菊新館,勘驗書信。 堂上,三位大人趁著空隙用茶小憩,彼此間不時耳語幾句。 堂下,掌刑尉已經撤去閻拶。 嬌杏癱倒在地,整個人變得癡癡傻傻,眼神渙散,嘴裡反復呢喃著疼啊痛啊。 冷水寒心裡不是滋味,他不明白嬌杏為何像是變了一個人。自從進了衙門,先是對他不理,後來對大人的問話也是不睬。 “杏嬸……”,冷水寒輕聲叫著嬌杏。 嬌杏仍像聽不見一般,沒有任何反應。 冷水寒知道,賈雨村死後,這裡就不再是紅樓的世界。 嬌杏不再僥幸,日後薛蟠為了搶香菱打死了人,恐怕也會橫生波折。 難道這裡真的是紅牢?善終的嬌杏都落得如此下場,其他樓中人又會如何? 不,不能這樣,也不該是這樣。 倘若這幕後真的是其他穿越者在搗鬼,他不介意這方世界少一些穿越者。 得想個辦法,盡快去趟蘇州,看看冷子興的祖宅。那場大火,是這一切的開端,弄清楚那場大火,才有機會揭開謎底。 堂內忽然響起的話語聲,打斷了冷水寒的思緒。 柳芳回來了。 “大人,經下官查驗,賈雨村翻閱的信函,確實沾有劇毒,隻是……”,匆匆離去又匆匆趕回的柳芳,進入大堂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隻是什麼?吞吞吐吐作甚?!”,愚成龍急道。 “隻是這書信,是工部員外郎賈政所寫……”,柳芳掂量著分寸,繼續道:“賈政為人和善,與賈雨村素無仇怨,斷不會是下毒之人,恐怕另有……” 不等柳芳說完,都察使王永吉便打斷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柳總兵與賈政,都是國公之後,莫不是想袒護不成?” “不敢,不敢”,柳芳忙道。 “還不快去將那賈政拿來問話,他若是無辜,愚大人自然會還他清白”,王永吉又道。 “這……”,柳芳望向愚成龍,等待愚大人示意。 原來,刑部侍郎楊世境和都察使王永吉,都是新黨人物,在朝中力主推行新法,清除弊政。而大理寺卿愚成龍,則是舊黨砥柱,與勛貴世家同進退。 愚成龍聽到是賈政後,臉色有色尷尬,並未言語。 這是不情願的默許了。 就在柳芳轉身準備去榮國府拿人時,冷水寒叫住了他。 “等等!” “敢問柳大人,這毒是從信函的外封上驗出,還是裡麵的紙頁?” “是外封”,柳芳拿不準冷水寒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遲疑道。 “不必找政老爺了,兇手不是他”,冷水寒略作思索後,篤定道。 “你又曉得了?”,王永吉聞言,很是不滿,反問道。 “如果是政老爺下毒,把毒藥塗抹在信函裡麵的紙頁上,最為妥當。無論中途有多少人經手,毒藥都不會被不相乾的人沾走。” “兇手在信函外塗毒,一是由於他無法拆開信函,不然賈雨村會生疑;二是他能夠確認塗毒後,第一個接觸信函的人就是賈雨村。” 冷水寒一麵解釋,一麵說出了兇手的名字:“是管家吳德。隻有他,才能確保賈雨村親手接過信函。” 聽完冷水寒這番話語,愚成龍長長緩了口氣,聲音也帶著三分喜色,吩咐柳芳道:“還不快去拿那吳德!” 柳芳這時苦著臉,回道:“方才去枕菊新館,吳德就已經不在宅中,怕是早逃了。” “那就趕緊下海捕文書!”,愚成龍又道。 柳芳應了聲,再次匆匆離開大堂。 愚成龍正想誇兩句冷水寒聰慧機靈,不料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刑部侍郎楊世境,搶先開了口。 楊侍郎微微瞇著眼,盯著冷水寒,冷聲道:“既然你有如此見識,輕易就能破得此案,為何要在賈府做個三等仆?怕是另有所圖吧。” 冷水寒心口一沉,苦笑道:“大人,實不相瞞,為奴並非我本意。我娘是賈府家生子,我生來就是奴籍。” 愚成龍聽後,笑道:“此案告破,你功勞不小。本官會據實上表,天家求賢若渴,想必赦你奴籍也是自然。” “多謝大人抬愛”,冷水寒拱了拱手,麵色波瀾不驚,心裡卻是連聲叫苦。 他好不容易才混進賈府,還挨了賈母一頓毒打,要是因此沒了奴籍,可就虧大發了。 一番思忖,冷水寒轉而說道:“我確實想向大人,討要一個不情之請。” “哦?”,愚成龍揚了揚眉毛,笑道:“但說無妨。” 冷水寒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我是不是奴籍,是小事,是家事,不敢讓大人費心。” “可這天下,奴籍之人何其多!多少李杜,多少包宋,多少良才,蒙塵其中!天家設立科舉,無非是想攬盡天下之才,卻又添門加檻,不知埋沒了多少賢人。” “大人上表若是提到我,我願意為奴籍者道一言,請天家不拘一格降人才,允許奴籍者參加科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好!好!”,楊侍郎聞言,一改先前敵視的態度,出聲贊道。 “荒謬至極!”,愚成龍卻是沉下臉色,連聲斥道:“這大逆不道的言論,休得再言!” 王永吉則是開懷大笑,望向楊世境道:“哈哈哈哈,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小子倒是個新黨好苗子!” 正當愚成龍打算好生訓誡下冷水寒,不可誤入歧途時,柳芳又回來了。 “大人,這吳德……” 不等柳芳說完,愚成龍便問道:“海捕文書下發了?” “大人,下官以為此事還需斟酌斟酌”,柳芳一邊說,一邊走到愚成龍身旁,又低聲耳語幾句。 “什麼話,連我等都不能聽了?”,王永吉看著言行舉止神秘的柳芳,不滿道。 愚成龍使了個顏色,三位大人一同走進了後堂。 片刻後,愚成龍回到大堂,拍響驚堂木,宣布此案告結。 嬌杏、冷水寒無罪。吳德監守自盜,貪墨偷盜府中財物,因害怕被賈雨村發現責罰,於是毒殺了賈雨村。此人已經畏罪自殺。 離開步軍統領衙門後,冷水寒每走兩步,就歇兩步。 沒辦法,他有些累。 牢獄裡的飯,稀得像米湯,吃完後還是很餓,渾身沒力氣。 他此刻又扶著嬌杏,嬌杏仍然癡癡傻傻的,聽不懂話,也認不得路。 他隻好把嬌杏先帶回賈府。 他當然很好奇柳芳對愚大人說了些什麼,竟讓三司會審都草草結案。 可他此刻更關心,嬌杏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