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寒無奈地搖了搖頭,目光復雜地望向薛蟠。 那眼神,分明是在看傻子。 “這事可不怪我!”,薛蟠見了,不樂意道:“你老子那畫兒,也忒不象話,是假的。我怕我媽媽瞧見,給扔箱底了。今兒趕著來尋你,一時沒想起來罷了!” 假的? 不像畫? 冷水寒聽了,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他爹雖然賣假貨,可也不至於千裡迢迢地拿幅假畫糊來弄他吧? “你知道是什麼畫兒麼?”,冷水寒問。 薛蟠正要開口。 冷水寒又道:“算了,算了,當我沒問,你豈會認得。” “你這廝,好沒眼力,快別小瞧人!”,薛蟠漲紅著臉,嘟囔道:“真貨就在我家裡!” “那畫兒,是一個女子在吹簫!” “你老子那幅假貨,偏偏把那女子,畫得像我妹妹!” 賈寶玉一聽到“吹簫”二字,頓時麵紅耳燙,再一想到薛蟠的妹妹,更是氣熱神躁,忙忙插嘴道:“這等汙穢之物,還不趕緊撕了!” 話音剛落,他又禁不住臆想非非,猶疑道:“果真像寶……寶姐姐?” 薛蟠聞言,猛的瞪了賈寶玉一眼,惱道:“快別放你媽的屁了!我真心待你,你倒好,作踐起我妹妹來!簫,用嘴吹的簫啊,我家那幅真貨,唐演畫的,你也見過啊!” 唐演? 莫不是…… 聽到這裡,冷水寒似乎明白過來。 他望向薛蟠,不確定道:“你說的真跡,可是前朝唐寅畫的《吹簫仕女圖》?” “對對對,就是這勞什子吹簫仕女圖!”,薛蟠連連點頭,附和道。 原來如此。 如果是這幅畫的仿作…… 冷水寒暗自思忖起冷子興的用意,腦海裡驟然閃過一絲念頭。 這《吹簫仕女圖》,算得上是唐伯虎的遺作。 完成此畫後,不過三年時間,唐寅就悄然離世。 畫上,題有“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一句配詩,足以表明其心誌。 這是一幅預示死亡的畫啊。 他爹還叫他“莫忘了正事”,難不成是在提醒冷水寒,他的死期就要到了,得盡快完成救秦可卿的任務? 問題是,這像話嗎?! 哪有老子咒兒子去死的? 果真忒不象話! “你也別往心裡去,唐演的真跡,哪是有錢就能買到的。莫說你老子的是假貨,這天底下,假貨多了去了!”,薛蟠見冷水寒心事重重,帶著得意勁兒,安慰道。 冷水寒笑了笑,表示領情,又看了薛蟠兩眼,開口道:“那畫兒,你收著罷,有機會我再來取。” “別啊,來來來”,薛蟠一麵說,一麵走到冷水寒跟前,拉著他,熱絡道:“走,今兒順道帶你開開眼,見見真貨!” 三人拉拉扯扯一番,拾步朝東院去。 拐過東角門不久,來到了梨香院。 剛走到院門前,賈寶玉就看見王夫人的丫鬟金釧兒和一個小丫頭,在臺階上頑,忙道:“不好!不好!太太在這裡,快走!快走!” 說罷,就要邁開腿溜之大吉。 薛蟠一把拉住他,笑道:“素日隻知道你怕姨老爺,不想連見了姨太太,也怕成這慫樣!” “還不都怨這個誰,把我要丫鬟吹……那事搞得人盡皆知!”,賈寶玉跺著腳,滿臉悲憤。 “薛兄弟,要不還是改日罷?”,冷水寒見王夫人在院裡,想著人多眼雜,容易滋生事端,再次推辭道。 “他怕他的,不乾咱們鳥事兒”,薛蟠一臉輕蔑,自顧自道:“你隨我來,他要不敢進,讓他在院外等著便是了。” 賈寶玉此刻也心癢難耐,想瞅一瞅那假畫裡的人兒,究竟是何等神似薛寶釵,當下點頭道:“好哥哥,你就隨表兄,快去取了那畫來。” 目送兩人走進院內,賈寶玉稍稍探出腦袋,屏聲靜氣侯在院外。 直到看不見薛蟠和冷水寒的人影,料定二人進房取畫了,他才趕緊小跑著沖到院裡,直奔正廳。 自打那事傳開後,賈寶玉心裡是苦得很吶。 雲妹妹處處提防著他,林妹妹對他一日冷淡過一日,就連自家姑娘,也漸漸避諱著躲他。 好不容來了個寶姐姐,似乎還不知曉這檔子丟人事,對賈寶玉是青睞有佳。 天降的金玉良緣,可不能再讓冷水寒破壞了。 這回,賈寶玉要先下手為強! 他輕輕掀開廳房的簾子,走了進去,隻見王夫人和薛姨媽,正長篇大套的說些人情家務體己話。 賈寶玉笑嘻嘻分別請了一安,就徑直走入裡間。 內間裡,薛寶釵穿著常服,頭上散挽著發髻兒,懶在炕上,伏在小桌上前,描著花兒。 眼前的佳人,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 他一時看呆了。 瞧見賈寶玉進來,薛寶釵忙放下手中的筆,起身道:“你怎麼來了?” “有兩日沒見著姐姐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隻當我惱了你,特意過來瞧瞧”,賈寶玉解釋道。 薛寶釵羞赧地低下頭,回道:“那裡的話。隻因我病又發了,所以這兩天沒出屋子。” “姐姐染恙了?請過大夫沒?”,賈寶玉憂心不已,問道。 “已經大好了,不礙事”,薛寶釵一麵說,一麵指了指桌邊,請他坐下。 賈寶玉屁股剛沾炕兒,就切入正題,開口道:“姐姐是不曉得,府上有個混世魔王,先前去了揚州,如今回來了!” “姐姐往後,可千萬莫到後院去,有事吩咐丫頭婆子跑腿就行!” 薛寶釵聽了,莞爾道:“你說的,可是周大娘的外孫?” “姐姐快別笑,那人不單心眼壞得狠,還是個淫根浪種!” 賈寶玉從寶姐姐嘴裡聽到了那個誰,心兒登時如同刀割,痛到發顫,憤恨道:“我方才聽說,他尋人作了幅畫兒,把姐姐畫了進去,作那等不堪之事!” “啊?!”,薛寶釵聞言,先是臊紅了臉,杏眼淚光瑩瑩,接著埋下頭,伏桌哭泣不止,哽咽道:“當真是個下流胚子!叫我再如何見人!” 外間的王夫人和薛姨媽,忽然聽到哭聲,匆匆止住話頭,尋了進來。 看到薛寶釵哭得傷心欲絕,正要質問賈寶玉。 “那個誰見寶姐姐生得好看,起了淫心,把她作到畫裡,行那輕薄之事!”,賈寶玉搶先開口,大聲道:“此刻,那個誰就和薛表兄,在偏房裡一起鑒賞呢。” 薛姨媽聽了,心火再也壓不住,牙齒咯咯作響道:“我那傻子兒,竟……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