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吹簫仕女圖(中)(1 / 1)

“你這孽障,快別嚷嚷,成何體統!”,王夫人撇了眼暗自竊喜的賈寶玉,皺眉道。   那副幸災樂禍的嘴臉,她這個做娘的,都看不下去。   “太太,我是好心……”,賈寶玉滿臉委屈,正要解釋。   “還不閉嘴?!”,王夫人惱怒不已,應聲打斷。   訓完賈寶玉,她拉著薛姨媽的手,一邊朝外走,一邊提醒道:“寶丫頭如今還在待選,可不能放任這些子虛烏有的事,壞了姑娘家的名聲。走,咱們瞧瞧去!”   薛姨媽聽了,猶如當頭遭了一棒喝,此時才明白過來,她這嫡親的姊妹,怕是要好心辦起壞事。   這事兒,不宜聲張,更不能去看。   若是真瞧見了,一旦傳揚出去,經悠悠眾口添油加醋一番,薛寶釵再無進宮的可能。   “恐……恐……”,薛姨媽扭扭捏捏了半天,硬是沒擠出一句話。   此刻,她身在賈府作客,胳膊哪裡擰得過大腿。縱是百般不情願,薛姨媽也沒法子,隻得亦步亦趨,隨著王夫人朝偏房去。   賈寶玉和薛寶釵見了,一個喜形於色,一個羞憤難當,當下各自懷著心事,緩步跟了過來。   王夫人自然有她的小算盤。   自打薛姨媽拖家帶口,千裡迢迢從金陵投奔過來,府裡上下,哪個不誇薛夫人命好,死了夫君還有姊妹幫襯著。   王夫人見了這等光景,也是心裡舒坦,麵兒有光,事事愈發悉心關照。她打心底希望,薛姨媽能在京都過過好日子。   可話說回來,凡事都講個度,再好也不能比她更好。那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事,豈是人人都能想的。這嫡親的姊妹,竟起了歪心,想要東施效顰,把寶釵送進宮。   萬一那寶丫頭,真選上了妃,將來騎到元春頭上,那還得了?!   那還不是活生生的白眼狼!!   王夫人不好明著反對,正犯愁。真真天遂人願,想什麼來什麼!   眼下,有機會能斷了薛姨媽的妄想,她哪裡肯錯過。   再說,這榮國府的爵位,被長房賈赦一脈襲了,將來賈寶玉長大,想出人頭地,怕是難得很。   薛家的家底,她是清楚的。寶丫頭,是個通世務的。薛蟠,又是個不長進的。   若是寶玉能和寶釵結親,沒準兒,往後薛家的門麵,寶玉可以接過來。   ……   梨香院,偏房。   書桌上,兩幅《吹簫仕女圖》,一左一右攤開擺放著。   薛蟠見冷水寒看得入神,洋洋得意道:“怎樣,還是真貨好看罷?”   “都好,都好”,冷水寒笑著回道,目光在兩幅畫之間來回梭巡。   “快別放屁!”,薛蟠不甚同意,點評道:“真貨簫粗,假貨簫細,粗的才是好簫。”   “薛兄弟,這就是你不懂了”,冷水寒輕嘆一聲,正色道:“簫的粗細,可不是隨意畫的。”   他一麵指著兩幅畫上簫的不同,一麵解釋起來。   “粗簫,聲大音沉,其氣蔚然響亮。人語喧鬧時,聞簫識人,簫中未盡之意,實難再平。”   “而細簫,則是聲柔音緲,其色寧靜悠遠,獨處靜品時,人簫合一,更有心簫相印之感。”   薛蟠聽了,怔怔呆站半晌,仍是不懂,搖頭道:“這般彎彎繞繞,也忒不爽利。畫個簫而已,還講那麼多門道!”   “薛兄弟是明白人,不懂便是懂了。”   冷水寒的視線,回到左邊那幅假貨上。   畫上落有一行雋秀字跡:“玉簫堪弄處,人在鳳凰樓。薛氏素君戲筆。”   “一幅是知音難尋,一幅是簫即知音。也妙,也妙。”   他自顧自說著,並不打算拿走左邊的畫。   對冷水寒來說,懂了,就已擁有。   這兩幅畫,既然相逢,想必也是有緣,不如留下來湊一對兒,交由薛大傻保管罷。   冷水寒轉身正欲離開。   不曾想,一回頭就看到了王夫人和薛姨媽。   這二人,不知何時進了偏房,也不說話。   門口還站著賈寶玉,和一位姑娘。那姑娘的眉眼,和仿作中的女子,確實有幾分相似。   “見過太太、薛夫人”,冷水寒微微躬身,行禮道。   王夫人勉強擠出笑臉,點頭應著。   先前她進屋瞧著這兩幅畫兒,並無失禮之處,便有些失望。後來收聲斂息,留意起薛蟠和冷水寒的對話,也沒尋到半點不妥之處。   看來要白忙活一場了。   這時,賈寶玉疾步走上前,先是瞅了眼書桌上的仿作,接著跺起腳,嚷嚷道:“你又弄鬼?”   “死的都被你說活了!”   “分明是淫邪之畫,偏叫你說得清新脫俗!”   “我不信!”   “寶兄弟,你可瞧仔細了”,冷水寒聳了聳肩,一本正經道:“這畫乃是薛素君自畫像,何來淫邪之說?”   “你哄我……”,賈寶玉還要再說。   一旁的薛姨媽,聞言打斷道:“這薛素君是誰,為何她與我家寶丫頭如此神似?”   “天下之大,相似之人何其多,薛夫人不必上心,隻是……”,冷水寒欲言又止。   “隻是什麼?”,薛姨媽問。   冷水寒正揣摩著他爹送此畫的目地,按捺不住心底的疑惑,猶豫再三後,開口問道:“請恕晚輩無禮,敢問夫人,薛家老爺是因病亡故,還是死於意外?”   薛姨媽禁不住變了臉色,厲聲道:“我薛家之事,與你何乾?”   冷水寒苦笑著,解釋道:“薛素君本名薛素素,是前朝秦淮名妓。她一生數度改嫁,稱得上坎坷流離,到了年老色衰時,膝下也無一兒半女侍奉,心灰意冷之下,選擇長齋禮佛。”   “坊間傳聞,薛素素曾和沈德符育有一子,因沈家嫌她名聲不好,便將那孩子冠以薛姓,寄養在外。薛素素臨終前,托人給此子送去了一幅自畫像與一方硯臺……”   這番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薛姨媽是越聽越不高興。   薛家老爺,當年確實死的蹊蹺,是自縊而亡。   她驀地記起,薛家書房那方代傳的青硯上,也確實落有“素卿”二字。   薛姨媽正要再問。   薛寶釵已經走了過來,鐵青著臉望向冷水寒,連聲質問道:“這畫兒,你是從哪得來的?”   “你是想說,我金陵薛家,是那娼妓之後?”   冷水寒臉色尷尬,心裡直叫苦。這可怎麼辦,頭一回見麵,就把寶姐姐得罪了。   雲姑娘不找他頑了,林妹妹還在生他的氣,他費盡心思從賈寶玉那兒截胡,到頭來,可別是瞎忙活一場,徒給賈大頭作嫁衣!   正在此時,偏房外,傳來一道話語聲。   金釧兒領著周瑞家的站在門口。   “都在啊?”   “太太,璉二奶奶差我傳話,說王家劉姥姥帶著孫兒來了。”   “請太太示下,給句話兒。”   周瑞家的一麵望向房內眾人,一麵賠笑道。   王夫人沒法拿畫兒作文章,本以為要空歡喜一場,心中不大暢快。   聽到薛家可能是娼妓之後,心裡又歡喜得很,正在興頭上,哪知被叫花子上門打斷了,暗暗罵道:哪來的窮親戚!   可巧薛姨媽在身旁,她不好發作,便耐著性子回道:“我不得閑,叫你璉二奶奶打發罷。”   “本就不是一家,當年他祖上與太老爺在一處作官,又是同姓,這才連了宗的。”   “今兒既然來走動了,也是好意,不要簡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