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應了聲,見王夫人沒有其他吩咐,抬腳便要離開。 偏房裡,薛寶釵挪回視線,直勾勾盯著冷水寒。比起娼妓之後的罵名,她更在意父親的死。 那是薛寶釵心中的一根刺。 自打薛老爺自戕後,她一夜之間,猶如換了個人。為了撐起這個家,薛寶釵不得不模仿著父親的為人處世。 人前的一言一行,她都處處留心,百般思慮,盡力做到滴水不漏,妥帖得體。 至於人後,關起門來,薛寶釵又對這一套厭煩得很,痛恨自己竟活成了所惡之人,自然一概漠不關心。 這幅仿作的吹簫仕女圖,她曾經見過。 在薛寶釵年幼時,薛老爺曾經抱著她,打開過一次書房裡的暗格,看過這畫兒。 薛老爺過世後,薛家請鎖匠再次打開暗格,裡麵卻空無一物。 她父親的死,和這幅畫有關! 冷水寒沒得法,忙捂著肚子,一麵朝屋外走,一麵對薛寶釵道:“哎,對不住,腹中告急,我出去走走。” “你……你……!”,薛寶釵聞言,氣得身子微微發顫。 她哪裡不明白,這人鬧肚子是裝的,偏又無可奈何。 眨眼功夫,冷水寒就已經閃出偏房,一溜煙兒沒影了。 屋內眾人麵麵相覷。 薛蟠還未反應過來。 賈寶玉悄悄推了他一把,嘀咕道:“那個誰,罵你家是娼婦養的!” “你家才是娼婦養的!”,薛蟠瞪大著雙眼,怒道。 “胡沁甚麼!”,王夫人錯愕不已。 “住口!”,薛姨媽不由得一愣。 …… “姥姥,快點,快點。” “你還曉得我是你姥姥?”,周瑞家的邊走邊喘氣,惱道:“昨兒個,是哪個把我當仇人,慪得我一晚上睡不著!” “姥姥快別氣,我也一晚上沒睡,後悔得很”,冷水寒順著話,張嘴就來,草稿都不帶打的。 “哼!我看你那,是精神得很,一天功夫不到,都摸進梨香院了!” “沒……”,冷水寒剛開口。 “寶姑娘是個心思深的,你可莫招惹她!”,周瑞家的放慢腳步,正色道。 “我省得……” 這祖孫二人,一路走一路說,來到賈璉住處時,一個遍身綾羅,插金戴銀,花容玉貌的大丫鬟,正在堂屋外候著。 “周大娘,你老這是去哪裡了?奶奶等口信都等急了!” 那丫鬟,瞧見周瑞家的把冷水寒帶了過來,有些詫異。 “也是巧,在姨太太那裡碰到的”,周瑞家的笑著解釋道。 “這是平姑娘”,領著冷水寒認完人,周瑞家的就叫他在外麵等著,自個兒進去給璉二奶奶回信了。 冷水寒也不講究,尋了塊乾凈的臺階,徑直坐了下來。 他來這裡尋劉姥姥,是忽然想起有一件事兒,可以向劉姥姥了解了解。 自打穿越到這方世界,冷水寒不是沒想過,搬運些發明創造,賺點私房錢的同時,造福下百姓。 反正他已經暴露了,不如做些穿越者該做的實事。 隻不過思來想去,在目前的手工業時代,無論是消費品,還是軍工火器,冷水寒搗鼓出一個試驗品,意義並不大。 從樣品,到能夠量產的產品,存在著不可跨越的鴻溝。 拋開原料、工藝、成本不說,產品的完整性、一致性、可靠性就很難驗證。 涉及到有壽命周期的物件,就更難了,產品的故障率都無法預測,怎麼投入使用。 行醫製藥罷,可能前一批提取的化合物,走狗屎運是良藥,後一批是聞之色變的劇毒。 改造火槍罷,興許前一發打出去了,後一發炸膛,眼瞎指斷的他,哭爹又喊娘。 冷水寒不是橘貓,隻有一條小命,還是得悠著點來。 現今物質尚且匱乏,倘若去搞精神需求,就更不合時宜了。 不拘小黃書、春宮圖也好,還是物種起源、萬國見聞錄也罷,這些新聞趣識,隻會讓朱門的酒肉更臭,烘托得路邊的凍死骨更淒慘罷了。 農業是一切的基礎,當大齊的糧食隻夠艱難果腹時,勞動力都禁錮在農業中,怎麼可能培育出商業,發展出工業。 關鍵,還是農業。 而且,大凡一個國家,從事農業的人口越多,這事兒,就愈難辦。 一旦農業人口的比例超過七成,農業的邊際生產效率,就會不斷下降。 每歲隨著新生人口的增加,糧食的需求量,又會持續增長,倒逼著得把更多的人口投入到農業生產,形成惡性的死循環。 這也是歷史上,明清兩朝深陷農業社會,不得不重農抑商,無力向工業社會邁進的原因之一。 大致來說,一百個人裡,至少得有六十個人,可以脫離農業生產,社會才能夠出現不同的經濟形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工業時代才有降臨的土壤。 想要破局,隻有兩個辦法。 要麼對外侵略,殖民數個國家,將他國之田地,他國之子民,奴役為“鬼田”和“鬼工”,為本國聚斂糧食。 這條路,小國好走,大國不好走。 以大齊的人口基數,縱使殖民數十個國家,獲得的糧食,也不一定夠百姓飽腹。 要麼就是對內盤剝,官府管控糧食價格,再收儲轉移,讓農民越種地越窮,越窮越種地,勒緊褲腰帶,過上幾十年苦日子。 這條路,更是一路的辛酸與淚。 以大齊的農業現狀,幾十年的苦日子估摸著遠遠不夠,幾百年都不夠。 好在,冷水寒是穿越而來,可以嘗試另辟蹊徑。 來到這方世界,他不開掛誰開掛,冷水寒打算直接提高糧食畝產量。 想要提高糧食畝產,種子、農藥、和肥料,是三把鑰匙。 他決定先從肥料入手。 劉姥姥一家都是莊稼人,祖上還做過官,不算貧農。眼下都無法過活,想來這方世界糧食的畝產,不一定能有兩石。 冷水寒還在想著。 “你是有事兒,來尋奶奶?” 他那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平兒瞧著實在好笑,禁不住好奇道。 思緒忽然被人打斷,冷水寒哪裡會有好臉色,他冷冷的瞥了眼平兒,正要說出好話:“……” 話還沒出口,冷水寒又吞了回來。 紅樓裡,這位平姑娘,怕是心最善的,也是活得最累的。 唉,不見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