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兄弟,快住嘴!別一張口,就像屎殼郎打哈欠似的!” 冷水寒走上前,望向眾人,解釋道:“我是騎馬摔著了,手腳不大方便,這才叫雲姑娘雇的車。” “你!你!……”,賈寶玉何曾聽過這等好話,頓時急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林黛玉見他袖口破破爛爛的,仿佛真有那麼一回事兒,便強掰著冷水寒的胳膊,瞧了一瞧。 這人手臂上,果真青一塊,紫一塊,有幾處還滲著血。 “真真是活該!” “聽那二哥哥的鬼話作甚!” “有車不坐,偏去騎那破馬!” 林黛玉蹙起眉,一邊替他挽起袖子,用手帕輕拭掉血跡,一邊連聲啐道。 說罷,她又悶悶地打量了史湘雲兩眼,再剜了冷水寒一眼,嗔怪道:“你這人,怎就這般冒失,止血化瘀的藥也沒見敷上?” “不礙事,不礙事,這不是著急過來嘛”,冷水寒訕訕笑著,打起哈哈。 這番說辭,探春聽了,是半個字不信。 趁著林黛玉一長一短問話的功夫,她瞅了瞅粉麵含羞的史湘雲,一臉壞笑地湊在薛寶釵耳旁,講起了冷水寒曾作過的“好詩”。 那頭,賈寶玉也沒閑著,嘴裡罵罵咧咧的,圍著史湘雲一個勁轉圈兒,最後瞧著雲妹妹衣衫還算齊整,才罷了休。 “你們怎麼不進屋,劉姥姥人呢?” 眼見林黛玉越問越細,冷水寒趕緊搪塞兩句,轉移話頭道。 眾人聞言,麵色皆有些尷尬。 一旁偷樂的茗煙,見狀接過話道:“那老嫗出門了,說是去地裡尋些野味,給爺們嘗嘗鮮。” 這時,兩個小娃兒聽到動靜,從屋裡探頭探腦鉆出大半個身子。 那男娃兒,是他上次見過一回的板兒。 那女娃兒,約莫十一二歲的年紀,膽子略大些,望著冷水寒,脆生生答道:“俺姥姥說了,家裡的草屋子,爛的像豬窩,怠慢了神仙大爺們,她沒臉活了,要去墳地刨個坑躺下咧。” 冷水寒聽了,頗有些哭笑不得。 敢情這夥人站在屋外,是過慣了豪門大戶的富貴日子,嫌進屋臟了腳。 他眼神玩味地掃了掃林黛玉,揶揄道:“林姑娘,咱們站著說話也怪累的,要不進屋歇歇腳?” 林黛玉紅著臉,偏過頭,細聲道:“我不累,你去歇著罷。” 冷水寒聞言,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 這林妹妹,甚麼都好,就是臉皮薄了點兒。 誰沒個缺點似的,不就是嫌貧愛富嘛,他還花心好色吶,這有甚麼好臉紅的。 冷水寒見林黛玉不肯進屋,又轉回身,看向史湘雲,問道:“你渴不渴,要不要進去坐坐,喝口茶?” 史湘雲捏著衣角,半天沒有吱聲。 冷水寒以為沒人願意,便自顧自拾起步,朝屋內走去。 他前腳剛走,雲姑娘後腳就跟了過來。 進屋後,冷水寒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蘆席土炕上。 史湘雲略顯拘謹的站在他旁邊。 女娃兒熱絡的給倆人倒上茶水。 “你叫什麼名兒?”,冷水寒端詳著手中黑黢黢的粗泥碗,隨口問。 那碗中茶水,上麵浮著稍許沫星子,底下沉著一些碎末渣,分明是不大好喝的樣子。 “我叫青兒”,女娃兒仰起頭,回道。 “是個好名兒”,冷水寒一邊應著,一邊咬著牙,咕嚕咕嚕地牛飲起來。 這茶水,果真又苦又澀,入口時還帶著一股黴味兒,好生難喝。 他本以為姑娘們站在外頭,是死要麵子活受罪,不想自個兒才是小醜。 此刻,他隻想胡亂嚼些東西,壓一壓喉間那股不適感。 “我有點餓了,你家可有東西吃不?”,冷水寒又問。 青兒想了想,一麵轉身向裡間跑去,一麵回道:“你等著,我給你拿去。” 不多時,青兒抱著一個土罐子走了出來。 “這是去年俺家樹上結的柿子,打過霜的,可甜了。” 青兒擦了擦手,從罐子裡抓起一塊灰不溜湫的柿餅,遞了過來。 “有勞了”,冷水寒就手接過,麵色凝重。 眼前的柿餅,許是陳放太久,表皮乾癟,色澤暗沉。 史湘雲看著他那欲拒還迎的神色,笑得身子直打顫。 這回,冷水寒沒有直接下嘴。 他又不傻。 “青兒,這柿餅,你可吃過?”,冷水寒好奇道。 “姥姥說,不讓吃,得留著待客咧”,青兒笑道。 她臉黑黑的,身子瘦瘦的,笑起來時,雙眼格外明亮。 除了嫻嬋,冷水寒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亮的眼睛。 他思忖半晌,忽然瞥見青兒赤著腳,連鞋子都沒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忍不住問道:“青兒,你家有多久沒吃肉了?” 青兒搬起手指頭,從一數到十,數完後,愣了一會兒,低下頭道:“我不會數了咧,大概很久前吃過罷。” 冷水寒聞言,心裡很不是滋味。 按理說,劉姥姥從賈府討到銀子,也算小發了一筆橫財。 這一家子,雖不至於衣食無憂,但偶爾開開葷,應該不難。 為何劉姥姥在吃穿用度上,還是如此摳搜? 冷水寒摸摸腰間,一把摸空了,這才想起錢袋丟了。 他隻好拉了拉史湘雲的衣袖,悄聲道:“大小姐,怎麼辦,我想吃肉了。” 史湘雲隻嫌冷水寒丟人現眼,瞪了他一眼,惱道:“這不可能了,窮鄉僻壤的地兒,哪來的肉吃!” “想吃,回去再吃個夠!” 冷水寒不為所動,仍舊拉著史湘雲的衣袖,輕聲道:“大小姐,你想想辦法。” 他一副小娃兒耍賴模樣,與平日裡冷若冰塊的嘴臉,簡直是大相徑庭,判若兩人。 史湘雲看了,哪裡還遭得住。 一時,她心兒亂亂,腦子也亂亂。 “青兒妹妹,煩你件事”,史湘雲猶豫片刻,從荷包裡抖擻出些許碎銀,匆匆塞到青兒手裡,央道:“你拿著這銀子,到莊子上的富戶問一問,不拘是雞子鴨子,還是魚是肉,看能不能尋些回來。” 正當青兒不知如何是好時— 冷水寒悄悄向她眨了眨眼,翹起了大拇指。 青兒會過意來,揣著碎銀,領著板兒,滿心歡喜地走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