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食(中)(1 / 1)

小娃兒走後,屋子裡,獨獨剩下冷水寒和史湘雲二人。   冷水寒偷瞄了一眼,瞧著雲姑娘荷包裡的碎銀錢見了底兒,便清了清嗓子,問道:“咳咳,你銀子花光了罷?”   史湘雲聞言,氣不打一處來,惱道:“還不是為你花的!“   “你這人,一會兒吵著要坐車,一會兒喊著要吃肉。一天到晚的,沒見著好好讀書,就曉得四處閑晃,無事生非!”   “來年鄉試若是不中,你看哪個還瞧得起你!”   冷水寒見她越說越惱,忙忙起身,點頭稱贊道:“罵得好,理是這麼個理兒。”   “你明白就好……”,史湘雲剛開口。   冷水寒話鋒一轉,轉而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哎,不過話說回來,你就不該攢那體己銀子。”   “這一丁半點的零碎錢,根本不頂用。你又何苦作踐著身子,作那勞什子針線活兒!”   “你是不曉得,我看到這糟心銀子,心就隱隱作痛。巴不得你早早花光了,我眼不見心不痛才好!”   史湘雲聽了,不禁眼圈兒一紅,白了他一眼。   冷水寒正欲再勸兩句,忽的響起一陣腳步聲。   探春手持寶劍,腿踏橫蹉步,如武旦出場般哐哐當當尋進屋來。   “冷世美何在?”   她拔出長劍,厲聲喝道。   冷水寒一臉愕然。   史湘雲忍俊不住,笑彎了腰。   “本護衛那,奉薛大人號令啊,前來捉拿那,那見異思遷的啊、風流成性的呀、朝林暮雲的啊,無恥之徒呀!”   探春一邊挽著劍花,一邊唱道。   這般出人意料的場麵,讓冷水寒尷尬不已。   史湘雲笑著笑著,眼淚就不爭氣的落了下來。   她這一哭,叫冷水寒的心都碎了。   “還不快快啊,束手就擒那?!”   探春繼續唱著,手中長劍一挑,徑直朝他刺去。   當時,那把劍距離他的喉嚨,隻有零點零一公分。   那一刻,冷水寒想了很多。   他本可以學著至尊寶的樣子,當一回文抄公,講一段深情又好笑的告白,化解這尷尬場麵。   但他沒有。   眼前的雲姑娘,是那樣的真實。   她的眼淚,是那樣的細小,一滴又一滴,連成線,斷成珠。   他記不起來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   他甚至忘掉了,人在難過的時候,是會流眼淚的。   他說了太多的謊話,多到他也分不清,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探春瞧了瞧無動於衷的冷水寒,又看了看淚流滿麵的史湘雲,暗暗思量著這回是不是頑過頭了。   真不該聽那薛寶釵的餿主意!   她慌慌張張把劍一扔,三兩步走到史湘雲跟前,擠著笑臉,賠罪道:“雲丫頭,快莫哭,我是鬧著頑的。”   “你也來哄一哄呀”,探春撇了眼呆站著的冷水寒,沒好氣道。   冷水寒一聲不吭的撿起劍,收拾妥當後,走到雲姑娘麵前。   “我錯了,行不行”,他耷拉著腦袋,輕聲道。   “你曉得錯了?”,史湘雲擦著眼淚,抽噎道。   冷水寒點點頭。   “你錯哪兒了?”,史湘雲板起臉,又問。   “我不該亂花你的錢”,冷水寒試探道。   史湘雲抬起手,作勢要打。   冷水寒“噯喲”、“噯喲”的叫著,忙道:“我不該四處閑晃,我沒有好好讀書!”   史湘雲破涕為笑,攥起拳頭,使著勁兒捶他,嗔道:“你還要裝糊塗,是不是?!”   “我……”,冷水寒剛開口。   屋外忽然傳來一陣喧鬧嘈雜的人語聲。   “那老嫗回來了!”,茗煙朝屋裡喊道。   冷水寒趕緊應了聲,匆匆跑出屋子。   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   他喜歡雲姑娘,自然不曾有假。可若是要因此放棄林妹妹,他又舍不得。   這進退不得,上下為難的苦,冷水寒惟有獨自一人默默咽下。   他不由得抓著茗煙的手,感慨道:“茗煙兄弟,你可算幫了我的大忙。”   茗煙還是頭一回被寒哥兒抓著手,又驚又喜,扭捏著身子,臉紅了個透。   那賈寶玉,看到倆人這股子親熱勁兒,忙忙跺腳道:“那個誰,你作甚麼呢!”   回到院裡的劉姥姥,瞧著冷水寒從屋裡走了出來,趕忙放下背上的竹簍子。   她一麵拍了拍衣裳,一麵跪伏在地,自怨自哀道:“貴人吶,我這老不死的,真真該死了!”   “你領著神仙般的公子哥兒來頑,可我這醃臢地兒,吃沒吃的,喝沒喝的,我是再沒臉活了……”   劉姥姥這番話,聽得冷水寒是頭大得很,院內眾人,也是神色各異。   薛寶釵淺淺一笑,勸道:“老人家,你起來說話罷。”   林黛玉似乎很不喜劉姥姥的說話作態,厭厭地側過身,盯著院內的柿子樹發呆。   賈寶玉倒是個妙人兒,絲毫沒注意劉姥姥,好奇地把玩著竹簍子。   這時,史湘雲和探春,也從屋裡走了出來。   “姥姥,你再喊我貴人,我可生氣了!”,冷水寒沒得法,隻能無奈地走上前,強扶著她起來。   劉姥姥抓著他的胳膊,慢慢起身。這一抓,又看到了他手臂上的傷口。   “我的好哥兒,你這手,是咋回事,快讓我瞧瞧!”,劉姥姥驚道。   “哎呦,好幾處都破了咧,這可大意不得。”   “我莊子上有個野郎中,醫術高明的不得了,他那狗皮膏藥……”   劉姥姥說著說著,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越說越不著調。   “不妨事,不妨事”,冷水寒趕緊打斷道。   劉姥姥見他推辭的乾脆,還想再說點兒什麼。   “姥姥,姥姥,有肉吃了!”   “姥姥,吃肉,吃肉!”   此時,青兒左手拎著一隻雞,右手提著一條魚,一蹦一跳地走進了院子。   板兒跟在她身後,懷裡也捧著一瓣荷葉,荷葉上盛著一串五花肉和幾枚雞蛋。   劉姥姥忙忙詢問青兒一番,得知了前因後果,又拉著冷水寒的手,不住的感激道謝。   冷水寒煩不勝煩,正要說出好話,劉姥姥湊到他耳旁,悄聲道:“我的好哥兒,那野郎中,我還是得給你請來。”   “不單單為你,那邊的哥兒,我瞧著身子骨不大自在,怕是帶著隱疾,也得請郎中看一看呢。”   劉姥姥說罷,朝林黛玉努了努嘴。   “不怕你惱我,我這老眼啊,亮著呢。”   “那哥兒,怕是生養不得。喏,這邊的哥兒,一看就是個好生養的。”   說完,劉姥姥又朝薛寶釵努了努嘴。   冷水寒立刻會過意來,訕笑連連。   敢情劉姥姥是個明白人,甚麼都看出來了啊。   他不是土著,自然不信生養那一套。更何況,即便是土壤有問題,也應該賴到種子身上。   大好男兒,怎麼能讓心愛之人遭受非議指責。   冷水寒來了閑興,朝史湘雲努了努嘴,問道:“姥姥,這個哥兒,你怎麼看?”   劉姥姥揉了揉眼,細看一番後,眉開眼笑地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