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京都郊外,劉姥姥小院。 冷水寒獨自坐在堂屋裡,臉上仍掛著怪異的笑容。 他手腕處,縛有一圈辟邪的黃繩兒。 黃繩兒的另一頭,一直延伸進臥房內,被劉姥姥攥在手心。 這是她老人家,怕冷水寒夜裡出門跑丟了,特意做的機關。 隻要他一走動,黃繩兒便能扯醒劉姥姥。 冷水寒揉了揉惺忪的雙眼,低下頭,百般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他抬起另一隻手,窸窸窣窣從懷裡摸出了那枚在柏古寺得到的銅錢,把玩起來。 銅錢上的咬痕,尖而疏,像是獸類咬的。 “莫非是橘貓?”,冷水寒暗忖道。 他當然沒有中邪。 這兩日怪模怪樣的言行舉止,都是他裝的。 那天,冷水寒在山間石坳處鼾睡時,並不知曉橘貓曾來過。 他睡著睡著,便作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裡,冷水寒懷裡的人偶,似乎活了過來,開口問他,若是秦可卿和嫻嬋隻能救一個,他救誰。 冷水寒當時想也未想,脫口而出道:“當然是我家嫻蟬了。” 那人偶又問,若是林黛玉和嫻嬋隻能救一個,他救誰。 “肯定還是我家嫻蟬了”,冷水寒如此回答。 並非是秦可卿和林黛玉不值得救。 而是在他眼裡,這二人,都是冰雪聰明的人兒。她們都懂得選擇,也會選擇,要不要活,如何活,不用旁人說教,她們自會計較。 嫻蟬則不同,她實在是太傻了。 傻到不會選擇,完全無法生存。 在原先的世界,橘貓不會吃東西,隻知用舌頭舔,不懂用牙咬。常常舔到滿地都是,也舔不進嘴裡。 冷水寒若不收留它,它便必死無疑。 橘貓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等他出現一樣。 既然它願意等。 那他,自然要保護好它。 人偶聽他這般說,臉上泛起一抹嫣紅,嬌聲嬌氣地道,若想救嫻嬋,接下來幾日,須得裝瘋扮傻,引那一僧一道出來。 冷水寒醒來後,發現懷裡的人偶,竟便成了佛像,一時也有些手足無措。 本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原則,他便裝作中邪了。不想今兒,在劉姥姥院裡,那人偶,還真活生生出現了。 “那人偶,該不會是被嫻蟬附身了罷?” “這橘貓,做起事來,總是傻裡傻氣的。” “便是被人賣了,怕也要倒幫著數錢。” 冷水寒怔怔望著銅錢,喃喃道。 屋外,天上的點點星光,無聲地落在地上。 …… 千裡之外,揚州府衙,刑房。 一排排火把,將黑夜燒得透亮,冷子興正囚於站籠內。 他雙手被鐵鏈懸起,脖頸被禁錮在籠頂外。 因脖頸卡住,為減輕拉伸的痛感,冷子興隻能踮起腳,僵直地挺立著。 而他腳下,鋪有一塊五尺見方的釘板。 釘板上,密密麻麻嵌滿了一顆顆極細的鐵釘。 “你這又是何必,枉受皮肉苦,早些招了罷!” 林如海一麵說著,一麵把一枚鐵環塞入他口中,然後將鐵環兩邊的皮繩,係於其腦後。 隻因進了這站籠,便如下了阿鼻地獄,隻叫人生不如死。 而這鐵環,便是防範人犯咬舌自盡用的。 刑房內,兩淮鹽課提督太監孫榮坐在桌邊,悠閑淡定地品著今歲新茶。 “世人皆道龍井好,卻不知龍井易得,蓮心難求啊。” “尤其這玉蓮心,可謂至柔至純至美”,孫提督一邊咂吧著嘴,一邊回味道:“從來佳茗似佳人,古人誠不欺咱家也。” “林叔父,這廝嘴硬,一連數日,都不肯吐露實情。你快歇歇,咱們吶,不著急,先好好品品這茶。” 林如海聞言,嘆了口氣,望向冷子興,痛心疾首道:“冷賢弟啊,想當年,你在京都,也是風流人物。” “當初構陷你販賣毒酒的,可是老千歲。如今,你為何還是好歹不分,冥頑不靈,要替此人賣命?!” “誰不知魏安民那廝,膽敢肆意貪墨,正是因背後站著老千歲!” “這事兒,說小了,是結黨營私,說大了,那可是意圖謀反!” “這等事,豈是你能負隅頑抗的!” “唉!想想你的妻兒罷!” “你若招了,我定保下你家眷性命,否則,這二人必是與你一般,落得個千刀萬剮的下場!” “啊啊啊”,冷子興由於嘴裡塞了鐵環,發不出聲音,隻能怪叫著。 “你可想通了?”,林如海快步上前,取下了他嘴裡的鐵環。 冷子興雙目大睜,使勁晃著身子,怒道:“你……你……你們……這是有了取死之道!” “你……你們……隻知魏安民背後……是老千歲,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你們……可知……老千歲背後是誰?!” “我替老千歲奔走,隻因……我永遠……站在強者這一邊!” 林如海聽罷,臉色大變。 “你……你們是要羅織罪名,向老聖人狀告,老聖人要謀反?!” 冷子興怒極而笑,譏諷道。 “噗通”一聲。 那孫提督,竟從座椅上翻倒下來。 …… 京都,寧國府,天香樓頂。 秦可卿站在椅上,伸手拔掉了頭上的發簪,那如墨的青絲,便散落開來。 她環好綾索,閉上眼,緩緩將頭探入索結內,正要一腳蹬了椅子。 一道人影,悄無聲息從暗處,輕輕盈盈走了出來。 “夫人可想好了?” 李裹兒的聲音,突兀地在她身後響起。 秦可卿腳下一慌,那椅子,竟被她踏翻了。 “夫人自掛後,先是軀體下墜,頸骨拉長,咽喉難以吸氣。” “此時,便是如此。” 李裹兒站在一旁,像個看客似的,語氣淡然道。 “接著,夫人的眼珠,會逐漸突起,舌頭外伸,雙腳不自製般亂踢著。” 秦可卿此刻隻覺得頭腦發脹,將要裂開一般,雙腿本能的亂蹬著。 “末了,夫人的屎尿,還會相繼失禁,最後帶著臟臭不堪的身子,趕赴黃泉。” 秦可卿聞言,蹬大了雙眼,兩手拚了命拉扯著綾索,想要求救,卻隻能發出“呃呃呃”的聲音。 “不想死了?”,李裹兒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