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半球,九月底,淩晨兩點,冷清街道上佇立的昏黃路燈,仿佛守夜人一般打量著四周,一陣涼風吹過,清水灣洗浴廣場的霓虹燈招牌“咯吱咯吱”地隨風晃動著。 洗浴區內,早就過了人群繁多的高峰時間,偌大的男浴區透著淡淡的水汽,主燈已經關閉隻留下一圈邊燈照明,略顯昏黃的燈光下,池水上方煙波渺渺,偶爾,有水滴從淋浴噴頭落下來,“啪嗒”一聲打破了難得的寧靜。 我們的主人公,也就是我在夢中的那位朋友方澤,正肩膀上搭著毛巾泡在池子裡。 他雙目閉合鼻息輕緩,溫暖的池水持續鬆弛著他的神經,讓疲勞的大腦失去了緊繃的信號逐漸滑入夢境,沉沒到那似實如虛的心海之中。 恍恍惚惚之間,一段段碎片般的夢魘再次出現。 警報聲、嘈雜恐慌聲、對講機聲:疑犯情緒失控攜有爆炸物,重復,疑犯情緒失控攜有爆炸物…… 崩潰的哭腔:“…是你們逼我的!是你們逼我的!” “……兄弟,有事好商量,要不,先放了車上的孩子,我們再慢慢談條件。” “嗬嗬嗬,又在騙我,我知道我完了,這輩子都完了,嗬嗬嗬,你們,你們都是魔鬼!魔鬼!!” “轟隆!” 哀嚎混亂聲! 對講機:疑犯引爆,馬上組織救援!馬上組織救援!(聲音漸遠) ………… “叔叔,叔叔,我好怕……。” (聲音逐漸高亢尖銳可怕) “叔叔~叔叔救我~救我!!~” “嘩啦” 方澤猛地驚醒,他粗重地喘息著,掬起一捧水拍在臉上揉搓幾下,然後雙臂張開依著水池邊緣緩緩地滑下,盡量地放鬆身體,讓池水的熱力舒緩疲勞,神情木然地向後仰頭,直盯盯地望著浴池的棚頂默默地發呆。 從那一天起,隻要一閉眼,噩夢便會如約而至,不斷傳來的哀嚎和滿眼的殘肢斷臂不斷的折磨著他,已至於他持續徘徊在現實和虛幻之間。他經常會想,如果這一切沒發生該多好,如果一切能重來該多好,如果能再…… 而現在的他精疲力盡困乏交加,隻想在熱乎的池水裡多泡一會,緩解一下那煩亂焦灼的大腦。 “唉,乾警察十多年了,見過聽過的事也算五花八門千奇百怪,但今天的這個事也太不靠譜了,不,不是不靠譜,簡直就是毀三觀啊。操蛋的!自己從刑偵總隊被貶到派出所也有一陣了?怎麼就碰到這種事了!” 方澤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再次捋了一遍:嗯,出警、保護現場、收集人證物證,再到聯係刑警大隊和技術部門處置的都沒毛病,但是那些當事人的陳述怎麼辦?被害人那麵怎麼交待?一個不小心引發社會輿論關注,上麵肯定會拿我背鍋的,自己上次的處分還沒完事,又碰到這事,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可是想歸想,這種事情又能對誰說呢,方澤鬱悶的拿起水池邊放著的香煙,這盒煙,自從那天後他一直放在身上卻很少去抽,現在他取出一支點上,仰著頭深深地吸了一口再緩緩的吐出,仿佛要將心中的鬱悶和勞累隨著煙霧一並吐個乾凈。 “嘩啦”一聲,右側水聲響起,一名四十多歲的男子,拿掉蒙在額頭上的毛巾緩緩地向方澤看過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我們就先稱呼他為呆哥吧。 正當方澤不好意思地想要掐滅香煙時,呆哥抿了一下嘴唇,更不好意思地說道:“兄弟,能給隻煙嗎?”這種情況抽煙的人都能夠理解,於是方澤向著香煙的方向努嘴示意了一下:“隨意。” 呆哥下半身泡在水裡渡過來,坐在方澤旁邊麵向同側,拿出一根煙點上,狠狠地啯了一口,然後抬起頭長長的吐了出去,看這大哥跟自己似乎有點同病相憐,方澤隨意問了一句:“有愁事啊?”呆哥目視前方頓了一下,然後“嗯”了一聲算作回答,隨後又是狠吸了一口煙。 大概因為職業習慣,方澤嘴賤的安慰了一句:“沒啥過不去的坎,睡一覺就都好了。”呆哥愣了愣接著又抽了一口煙,深吸一口氣後緩緩回答:“可我~怕睡著就醒不了了。” 方澤還在琢磨對方話中的意思,而呆哥已經扭過頭麵向他,有點凝重地問:“兄弟,你說這世界上有鬼嗎?”方澤看著對方泡的有些慘白的臉,遲疑了一下,回答時帶有同樣的疑問“嗯~有吧?” “那你,見過鬼嗎?”問這句話時呆哥的身體明顯帶有輕微的顫抖,方澤聞言轉頭看了一眼呆哥,想到早上的事情,他深吸了一口煙,然後回答:“興許~算見過。” 對於方澤不確定的回答,呆哥明顯是有些緊張地追問:“那,能說說嗎?”,也許是方澤需要一個傾訴對象,他想了想:“嗯~也不是不能……”。 隨後,在深夜的澡堂昏暗的燈光中,方澤自顧自地說起了那件見了鬼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