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喲…”歡快的呼喚聲蕩漾在湖麵上,大蛇轉了一個圈驅趕著魚群進入早就挖好的陷阱裡。 早就蓄勢待發的兩人立刻開工,一個在水裡抓了往岸上拋,一個在岸上抓了穿上樹藤掛起來。好好一個玉雕般的小姑娘如今黑一道白一道,快成了泥人。 “別抓了,別抓了,抓了也吃不了。”周憲又穿了一串魚,已經拎不動了,地上還有幾條在到處蹦噠,急忙叫水裡的顧磊趕緊上來。 顧磊將手裡的魚拋回湖裡,樂嗬嗬看著岸上左一條,右一條抓魚的小姑娘,心裡盤算著怎麼出去。小龍師父是從湖底連通大江的水道離開的,自己尤其周憲可不行,水道太長行不通,顧磊恢復後已經試過。 這四麵山崖的穀底,顧磊已經走了好幾遍,每一麵的山崖都是陡峭無比,以顧磊的輕身功夫也沒有辦法上去,每次都是半途而廢,無奈原路返回。 顧磊正為怎麼出去苦惱,反倒是周憲這幾天無憂無慮的,好像根本不在意出不出的去。 恢復了功力做幾個石鍋石碗不成問題,在吃了烤魚又美美喝了魚湯後,連日奔波的疲乏蕩然無存。顧磊躺在一旁曬著似有似無的太陽,周憲則堆起了石頭,三個一組堆了好些,就聽她嘴裡叨叨著什麼,手指一戳弄垮一堆,手推不倒就用腳踢,不弄垮還不罷休,十足的孩子氣。 十三四歲可不是還沒長大的孩子麼,三個石頭的含義顧磊自然是明白的,隻能假意看不見。 “誒!我以後叫你石頭好不好?”玩了半天顧磊也不接個話,也不阻止她就有些無趣了,周憲乾脆挑明了問道。 “好。”顧磊懶洋洋的答道。 “哈。”周憲手一推又將一堆石頭推倒,樂道:“臭石頭,爛石頭,看你倒不倒!” 顧磊嗬嗬一笑背過身,假作不予理會。 過了許久身後都沒有動靜,顧磊聽了一會確認沒有石頭倒地的聲音,轉過頭發現剛才還樂嗬嗬的小姑娘此時正愣愣發呆,臉頰上的兩道淚痕未乾。 這又是怎麼了?這丫頭的心情怎麼如六月天一樣說變就變。“怎麼了?”顧磊問道。 “你聽過娥皇女英的故事嗎?”周憲臉一紅將頭埋進腿彎,低聲問道。 “聽過。”顧磊答道,不明白這和她突然心情低落有什麼關係。 “你說她們是姐妹倆一起嫁給一個男人會幸福嗎?”周憲又問道。 “這?”顧磊哪能回答的了,故事裡貌似應該還挺好,否則也不會在舜帝死後一起殉葬,可故事畢竟是故事,真要發生在那個人身上,也隻有那人冷暖自知了吧。 周憲沒在顧磊這得到答案,好像她也知道這問題沒人能給她答案,抬起頭時已擦乾淚水,平靜如常到大石上將晾曬的魚乾翻了個麵。 顧磊看著她的背影沒有多問,兩人相處時間不長,許多事不足為外人道。 在被顧磊扶正內腑治好內傷後,大蛇又吞下一滴“晶乳”,再次蛻皮後,水花四濺中一條鱗片泛著藍光的大蛇若隱若現,蛇頭眼角後方突起兩個鼓包,這樣一來眼神更顯銳利,模樣兇狠了許多,顧磊與其親近不覺得,周憲卻從其神態中看到了普通生物不具有的威嚴。 周憲想起叔祖那句“西南見龍”的讖語,表麵上若無其事,可內心卻有些絕望,顧磊幾次無意間見她看著大蛇時眼神復雜,總有絲莫名的殺意,就像那夜在城鎮中一樣。 隻是顧磊沒放在心上,這小姑娘不通武功沒有絲毫內力,而且沒了她擅長的樂器,想來她就是想重現當時的殺境也做不到,江湖中是有些利用音波的功夫,可像周憲這樣出神入化卻也未成聞見。顧磊一直找不到出去的道路,除了大蛇都要老死在這絕境之中了,想不到還有什麼好在意的。 在這四麵絕壁的深穀之下,幾乎沒有兇禽猛獸,就算有此時也被大蛇驚走了,湖邊穀底每一寸地方顧磊都搜索了不下數遍,最後隻能死心。好在食物不缺,兩人一蛇不至於餓著,每次顧磊入洞練功,周憲還是會跟著在一旁等待,火把什麼的都無所謂了,就這麼在黑暗中靜靜等待,心神恍惚的待著。 顧磊倒沒有繼續服用那“晶乳”,顧磊此時功力尚低,天地靈物對擴展經脈是有好處,可沒有內力填充亦無用處,所謂過猶不及便是如此。 大蛇也是每次必到的,拚命往顧磊身上湊,貪婪的吸取顧磊練功時散溢的那份長生之氣,就差沒有像當初盤巫蟒那樣盤上來。 據顧磊推算,正是“獨尊功”特有的長生之氣令小龍師父連續兩次蛻變,想繼續蛻變就必須重新積累,這也許是小龍師父拚死也要帶他來此的原因。 日子一晃過去了月餘,外麵幾波找人的勢力撞在一起打得天翻地覆,芙蓉堂和段氏,加上南唐使團,三方幾次交手互有勝負,芙蓉堂最吃虧,被其餘兩方針對,在鄭鶴親自出手接應下才將人手撤出去。 南唐國師宋齊丘不負盛名,太白劍法出神莫化,鄭鶴久戰之下被他一劍所傷,雖然沒有留下鄭鶴,但對大理而言,這已是極好的表態,在找人這回事上更加盡心盡力,隻是線索斷絕勞而無功。 “哢嚓”一道閃電劈下,轟隆隆的雷聲在洞內回蕩,火把一陣抖動將周憲眼前的景象扯得越發不真實:龍! 頭似駝,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鯉,爪似鷹,掌似虎,通體白色,張牙舞爪繞著盤坐的顧磊打轉,外麵閃電一道急過一道,雷聲一聲接著一聲,白龍也越發急躁,剛剛完成一次蛻化的它就遇上這樣的天象,冥冥中的劫數籠罩著它,再來一次蛻化就可以完成最終的蛻變,可時間卻等不及了,沒有足夠的長生真氣它不敢強行蛻化,而能提供長生真氣的顧磊一直在調息內力,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繼續。 隨著一道閃電,睜開雙眼的顧磊看著小龍師父是歡喜欣慰中夾雜著不舍,大蛇經過幾次蛻化一人一蛇之間心靈早已相通,小龍也名巫龍,它是巫山之龍,是大師父巫蟒二師父巫蛟的兄弟,是他顧磊的三師父,大師父二師父將生的希望讓給了他,如今自己沒有出去的機會了,能成就它也是對逝去兩位師父的籍慰,伸手環抱住隻餘水桶粗細的小龍師父,顧磊將臉貼在冰涼的鱗甲上,輕聲喃喃細語著,似傾述似叮囑似告別。 滿身內力盡數化為長生真氣輸入小龍師父體內,一聲龍吟響徹,清亮高亢,周憲猝不及防一下被震暈過去。 洞室劇烈的震蕩中,周憲幽幽醒轉,身體已經泡在水裡,不知道哪裡漏進來了湖水,頭頂那支火把火光昏暗,看不清洞室全貌,隻聽見“嘩嘩”水聲。周憲取下火把,地上的已經泡水用不上了,三步邁作兩步向洞室中間趟去,不時有什麼東西撞擊著洞壁,火光中一條裹著繭衣的長條生物“刺啦”一聲伸出頭顱,不是那白龍是誰,隻是此時那頭顱雙角竟泛上金色光芒,頭顱一出那生物不再停留,轉身向洞外沖去。周憲搖晃中看不真切,找了一圈沒看見顧磊,也趕忙向洞外追去,記得昏迷前顧磊正摟著那條龍。 剛到洞口,就見金龍正自己撕扯身上的蛻皮,恰好一道閃電劈到它,還未蛻下的皮鱗一下燃燒起來,那火焰溫度奇高,燒得旁邊一塊巨石都開始融化,劇痛使金龍翻騰著一下撲到湖裡,水汽蒸騰一下彌漫了周憲的視線。 沸騰的湖麵仿佛是要被蒸乾一樣,一個巨大的漩渦逐漸生成,攪得整個湖似乎都在旋轉一樣,湖底一個轟隆隆的聲音沖向湖麵,沖天的水柱夾帶著一團火團,空中幾道閃電像是被吸引了一樣齊齊劈過去,一聲響亮的龍吟響徹雲霄,火團越變越大,極速向一旁山壁撞去,崖石飛濺中旁邊的瀑布被蒸發一空,先前下來時的那條裂縫“劈裡啪啦”聲中擴大,終於整片崖壁承受不住,在重力的作用下滑落,在湖麵濺起巨大的水浪。 “真龍!西南見龍…”手足發麻的周憲喃喃著,死死盯住火光中抓住崖壁搖尾擺首的金色巨龍,頭在崖頂,尾幾乎能垂到湖麵。 “哇…”一個如同嬰兒的哭聲隱約從洞中傳來。“糟了!”周憲這才想起顧磊不在洞外,那麼一定還在洞內,轉身就朝洞裡跑。 順著聲音很快周憲找到了……一個嬰兒,就在那個水晶墩子的凹陷裡麵,此時灌入的湖水已經淹過了水晶墩子,嬰兒正漂在上麵,眼看就要漂走,周憲一把抱起趕緊往外遊。 周憲大概確定這就是顧磊,因為包著顧磊的衣服,什麼內衣褲子外袍都雜七雜八的裹在嬰兒身上。 遊到洞口邊就在湖麵水位之上了,外麵此時大雨夾雜著冰雹傾泄而下,對麵的瀑布重新復流,黑暗中不時的閃電下如掛著一道破布,天空中隱約有巨物嘶吼之聲,抬頭看去卻又什麼都看不到。 絞乾了一件衣服將嬰兒重新包起,放在一個還算乾燥的地方,對於一個見過真龍誕生的人,周憲對顧磊一個大活人變成小嬰兒也沒大驚小怪,便開始撿拾乾柴生火,好在多日來看顧磊做慣了,加上偶爾也會動手,此刻周憲倒也不太慌亂。 火生起來,烤乾一件衣服,周憲為小嬰兒換下濕衣服,用乾衣服將其包上放在一旁,心裡泛起了愁。 因為讖言的關係,在家裡時周憲對那個新生的妹妹極不喜歡,連湊近看看都不樂意,就別說照看了,如今對著顧磊這個小嬰兒就頭疼起來,實在不知道該如何照顧,這麼小!吃喝拉撒都需要人幫助,周憲哪懂這些。 愣愣發了會呆,周憲看了看洞外的風雨,又看看地上的嬰兒,愁的眉頭都快打結了。此時冰雹已歇,隻剩大雨滂沱,天空中隆隆怪響也似乎遠去。 突然,一絲笑意爬上周憲的嘴角,即而她放聲大笑起來,笑聲那叫一個酣暢淋漓,甚至於放肆中帶著幾分猖狂。 叔祖的卦象“西南見龍”沒有推斷錯,這可是自己親眼所見,想否定也不可能,按理說見證這一切都自己就應該死心了,對未來“大珠小珠落玉盤”的讖言應該無比相信才對,縱然心底還是不甘心,也該絕望了才對,可現在終於發現命運還是給她留了一道縫隙。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比起真龍現世這樣百年一遇的征兆,那麼一個大活人頃刻間變成一個嬰兒更是天下奇觀,卦象很準是沒錯,可卦象也沒推測出還有顧磊這個變數不是! “阿嚏!”周憲打了一個噴嚏,哆嗦著跑回山洞,剛剛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雨中,渾身早已被打濕都沒發現。 走回火邊方才暖和一些,可穿著濕衣服烤實在難受,看了看正閉眼睡覺的小嬰兒,周憲大著膽子將濕衣服脫下用樹枝支起。 屈蹲報膝偎依在火旁,一時半會沒法回升的體溫,讓她身體不自主的打顫,心裡卻一掃多日的迷茫與彷徨,對未來生出許多希望,隻要命運的讖言不是一成不變,那麼就可以找到擺脫被命運捆綁的方法。 “多虧那個變成嬰兒的家夥!”這樣想著周憲轉頭看向放著嬰兒的地方。 “啊!”周憲大聲尖叫著扯過還沒烤乾的衣服遮住自己的身體,驚慌中羞怒的看著那個正盯著自己看的小嬰兒。 七手八腳套上衣服,周憲氣呼呼的走上前抱起嬰兒,這才發現這家夥雖然醒了,可眼睛似乎不大好使,隻是本能看向火光,根本看不遠,也應該看不清自己沒穿衣服,剛剛貌似是自己嚇到了自己。 “頑皮。”周憲將他舉高了兩下,心情大好的她玩心大起,一會點點小東西的額頭,一會揪揪他的鼻子,這小東西全身粉嫩玉琢般光滑,一點不像丫環們說的那樣,什麼嬰兒剛出生都是皺巴巴的。 很快有了發現的周憲嘴角上揚,眼睛笑也彎了,因為她發現一個有趣的事情,這個小顧磊會害羞,會害羞就說明意識是健全的,也就還不能掌控身體還無法說話而已。 “嗯啊”周憲在小顧磊臉蛋上香了一口,看著瞪得溜圓的眼睛,作怪似的又在另一邊臉蛋上香一口。 “咦!還敢瞪我!要不給他來個狠的。”周憲眼光一陣尋摸,盯住那紅嘟嘟的嘴唇。“哈哈!急了,就這!可他畢竟是個大男人,隻是現在變成了奶娃娃,我怎麼想這些,羞死人了,親還是不親?” “奶娃娃你都不敢親,周娥皇,你什麼時候這麼膽怯了!”做著心裡鬥爭的周憲鼓足氣在小顧磊的嘴唇上碰了一下,羞紅一直蔓延到後脖頸,趕忙放下他到一邊架起石鍋開始熬魚乾湯,隻有做些什麼才能平息她此時的心情。 狂風暴雨來的快去的也快,一鍋魚乾湯剛熬好,就雲散天開了。等湯放涼的功夫,周憲抱著小顧磊坐在洞邊,周憲不敢看小顧磊,小顧磊也低垂著雙眼,生怕周憲看他。指著往日他們曬魚乾的大石頭周憲說道:“咯,那裡,我們曬魚乾的地方,你三師父一下就著了,火燒的好大,那火連石頭都能燒,大石頭被燒的隻剩一小半了,倒是光溜溜的好看極了。” 周憲絮絮叨叨的說著,也隻是排解一下她自認的尷尬,其實她不知道,顧磊此時能保留意識就不錯了,身體自然不能違背規律,奶娃娃就是奶娃娃,感官都不健全,周憲的說話聲也就是“嗡嗡嗡”,香香臉蛋也就是碰了碰,倒是最後嘴唇那一下令他心跳加速得厲害。 身體小歸小,一大鍋魚乾湯入了顧磊肚子。 “怎麼這麼能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照你這吃法我們很快就要斷糧了。”周憲摸摸小顧磊的小肚子道:“你不知道,你三師父在湖裡這麼一攪騰,湖裡的魚蝦都大片大片死亡,我一會去撈一些,要不過兩天就都臭了,你要乖乖的哦!” 重頭做人的感覺很是新奇,先是在意識完整下恢復對身體的控製,五感六識的逐步增強,舒服得顧磊忍不住哼了出來,好在周憲去抓魚了沒聽到,但估計就是聽到也不知道他那“呀呀”囈語是啥意思。 一刻不停的開始從頭修煉“獨尊功”,過程很順利,新生的身體經脈通暢,可令顧磊不解的是丹田卻無法聚集內力,產生的每絲內力轉瞬便被身體抽走匯入四肢百骸中,努力了幾次後顧磊隻能先放棄,心想是不是身體發育的問題,想不通姑且先放一邊,不能集聚就不能集聚吧,對身體有好處就行。 日子過得很快,沒幾天穀裡已待不得人了,封閉的環境,腐爛的魚蝦臭氣熏天,用麵巾遮住口鼻依然難以忍受,啥也不想乾更別說吃東西,這讓那天辛苦打撈死魚一下午的周憲很灰心,煩躁的對蹲在洞裡玩水的顧磊道:“水有什麼好玩的,你人身體變小了,心也變小了嗎?” 顧磊此時已恢復三歲大小的身體,對周憲的話充耳不聞,拿起一把葉片扔進水裡。 “還玩!你不怕打嗎?”周憲走上來嗬斥道,這幾天周憲可算過足了大人訓孩子的癮,沒兩天顧磊就可以說話了,但他懶得和周憲費口舌,任她作威作福,這幾天可以走路了,就一直在找能出去的辦法,更沒空和她鬥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