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1 / 1)

馮公公麵沉似水的看著下麵喜不自禁的人群,做為宮裡的老人,經歷過幾次這樣事情的他,對那些家夥的表現有些失望。   不過這一次更換的人確實有些太多了,人驟得高位心態失衡也可以理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自然宮裡的奴才也會因新皇上位換一批,隻是這次太特殊了,換上來的人不但多,還各出其門,以後還有的亂,這裡的家夥不知道會留下幾個?   不過紛亂人群中一個身影引起馮公公的注意,看他站的位置應該得到的職位不低,可他卻不似其它人,從頭到尾顯得異常的安靜。   像這樣經過了歷練榮辱不驚的,才能在宮中活得長久,而且此人相貌平平,卻很討喜,嘴角微微上翹,啥時候都是一副笑模樣,馮公公暗自點頭,心道:這樣好!相貌出眾遭人妒,長的討喜不惹人煩,天生一張笑臉…   怎麼回事?臉上那道血痕就大煞風景了!而且這血痕明顯是新的。   馮公公招式喚來先前那個管事太監,一問才知道在宮門口有這麼一檔子事,暗嘆可惜,原本給那人安排的差使是某位美人,因為如今聖上沒有任何妃子,宮裡如今新進的一批美人都有機會在聖上麵前受寵,到時候奴憑主貴,飛黃騰達指日可待,而且據馮公公所知那位美人極為出色。   如今不但機會沒了,而且現在的差使都保不住了,他可不敢給各位美人安排這麼一位破相的奴才,誰知道美人忱邊風一吹,自己會不會倒黴!   可現在職務已是一個蘿卜一個坑,挪動誰都會得罪人。   “他是那家安排的?”馮公公問道。   “洛陽,趙。”管事太監不假思索答道,這些安排進來的人在他心裡都有一本帳,誰是誰他都清清楚楚,否則也不可能成為宮裡不倒翁馮公公的乾兒子,可見每一份善意都不是白來的。   馮公公眉頭一皺,活的長的人知道的就多,洛陽趙弘殷職位不算顯貴,可能讓宮外那位真正不倒翁托關係的絕對不多。   不好安排啊!平調沒位置,那就隻能上不能下,現在各宮管事是不可能安排給這些新進之人的,馮公公左右為難。   突然,馮公公想到一個地方,道:“讓他去“靜安宮”做主事。”   “靜安宮!”管事太監驚呼道,“靜安宮”聽來是一宮,可指的是後宮西麵的一片宮舍,據說原來那裡有一座名叫“靜庵”的居士修行庵堂,前朝李存勖時不知是某日那庵堂突然起火,蔓延到周邊,雖然火被撲滅了,那一片基本荒廢了。   所以這所謂一宮主事,隻能是個虛職,但比之前管事高上一級,倒是可以先安撫住趙家,以後有機會再安排到合適的位置上去。   不過要是沒人記起,那就倒黴到家了,一輩子隻能守那冷宮。好在這位馮公公是宮裡不倒翁,輕易不可能倒臺,還有自己這位過目不忘的乾兒子,倒不虞那最壞的結局。   管事太監將那人拉倒一邊,說了他的新職務,隻見那人聽了隻是微微皺眉,便接受了安排。   “兄弟貴姓?”這下管事太監都不由佩服起來。   “姬,姬福。”那人接受了新職務後,反倒是像放下了什麼,人重新振作起來,眼也亮了,人也挺拔了。   “咱家姓趙,走,咱家帶你過去。”趙管事親熱拉起姬福的手,這一刻真有了結交的心思。   “多謝趙管事。”姬福拱手謝道。   “姬主事比我職務高,那用客氣,私下叫我一聲趙兄即可,”   “那我就謝過趙兄提攜了。”姬福一旦回過神來,人也通透了,明白趙管事隻是客氣,他是那位大太監眼前的紅人,哪怕職務再低也比自己這個冷宮主事身貴,既然肯親近自己,哪有推遠之理。   “莫客氣,同去!”趙管事與姬福把臂一起與那些興高采烈的人分開,朝那處冷宮走去。   —————————   “澤平,你來看看,這畫如何?”馮道將筆放下,喚一直在案前侍候的年輕官員到案前來。   趙普趙澤平低眉順眼的一邊輕聲答是,一邊小心翼翼繞到書案前。   趙普尊杜夫子之命轉投馮道門下後,改名換姓一直在吏員上打轉,職位換了很多,卻從未獲得升遷,直到這次才被調回京,也正因趙普忙於實務,疏於研究這些風花雪月的雅事,慎重欣賞了一會趙普為難道:“恩師,澤平才疏學淺,無以品鑒。”   “哈哈哈…”馮道坐下開懷大笑道:“澤平太謙虛了,隨便捧上幾句哄哄我這老頭子也好啊!”說著一指前麵的椅子讓趙普坐。   “恩師春秋正盛。”   趙普正襟危坐好,就見馮道上下細細打量著他,額頭不由出現細密汗珠,心態略有些失衡,不過這也不奇怪,在這馬上論功夫的年代,文官係統都不好混,尤其他還隻是個吏員,過的就更不如意了。這次新皇登基,會有許多官職放出,一個文人從吏到官就是飛越,由不得他不緊張,不過他很快穩定住情緒,靜待恩師的指示。   “當年師兄說你可接我衣缽,我應下了,你可知為何?”馮道突然發問道。   “學生不知。”趙普趕忙起身規矩答道。   “不用這麼拘謹嘛!往日沒有機會,今天我們師徒倆隨便聊聊。”   “是。”趙普回到座位上,依舊不敢坐實。   “四脈中“識”“扶”相近,說來都是文人,隻因當時一為寒門子弟,一為門閥餘蔭,理念上不同才分拆開,各執一務。”   “但經過幾代人的努力,天下卻依舊紛爭不斷,師兄與我深感無力,所以決定在選擇傳人的事情上,不再局限於出身,所以…”   “所以夫子選擇了那位趙家小師弟,恩師同意收下我。”趙普此時方明白夫子當年為何那樣安排,不由脫口而出。   馮道頷首,微笑道:“這是其中一個原因,更因為你足夠優秀,師兄推薦時說你老成持重,我觀察下來發現確實如此,這幾年的吏務你勤勤懇懇,任勞任怨。”   趙普聽馮道稱贊,想到剛才自己的失態,臉色一紅。   馮道雖老眼不花,心裡一樂,暗道這小子還是年輕,口頭卻是鼓勵道:“年輕有上進之心是好事,總不能像我這老頭一樣,隻能混混日子。”   “不過,這次你也得去過過閑雲野鶴的日子嘍!”   趙普聽馮道這麼說,知道意有所指,沒有急於表達自己的意見,何況馮道剛才的話裡已經點出他將擁有“扶”字脈傳人的資格,後麵的安排應該無比重要。   馮道也沒有繼續賣關子,將原因和安排一一道來。   “兩脈所出,所求不同,所以你們所學亦是不同,我把你安排在吏員職位上四處輪替,就是為了讓你快速了解官場的運作,你做的很好,我也很滿意,本該將你調任一地先積累資歷,可局勢風雲變幻,前朝隱帝這一胡鬧,把我們設想的局麵完全改變了,你也就沒有了嶄露頭角的機會了,老夫我已近古稀,就算將來你接我衣缽,即無資歷又無人脈,下麵的人恐怕也不會服你。”   看了看趙普變得凝重的神色,馮道自己自己的話他應該是聽了進去,那麼後麵自己的安排就比較好接受了。   “可天下有什麼功勞比得上從龍之功!”   這話如同一道驚雷在趙普心中炸響,恩師這話是何意思,今日新皇剛登基,難道四脈有了新的人選?不應該啊!以恩師馮道的一慣以民為本的作為,他不會同意再度改朝換代的。   隻聽馮道接著說道:“當年選定如今聖上,你也算親歷之人,想來對那位柴夫人,不對!如今應該稱“故聖穆皇後”,對她有所了解。”   “她是夫子的記名弟子,論傳序我可叫一聲她“師姐”。”趙普答道。   “嗯,可惜了!”馮道遺憾道:“若是她依然建在,我等自可高枕無憂,我四脈推出的“驕子”人選,自然多多少少和我們自己有些關係,其身旁必然要一個有深度影響力的人,一是保證我們將來的利益,更是為了防止新皇“卸磨殺驢”,“定”字一脈的慘劇歷歷在目,不可重蹈!”   “恩師所言甚是!”趙普後脖子冷汗直流,心道自己怎會如此糊塗,竟會忽視了這麼重要的問題,以為新皇登基萬事大吉,放鬆了警惕還一心為自己謀前程,卻不知殺機已經四伏。還好杜夫子與馮道等老一輩深謀遠慮,自己與他們比起來還是太嫩了。   “你也不用憂慮過甚,聖上雖是馬上得天下,可比起前麵幾位要豁達寬仁許多,而且新朝剛立,四麵皆敵,他不會無緣無故對付我們這些有功之人的,何況…”   “何況什麼?”趙普此時已經心服口服,隻願能從恩師這多聽多學,連忙問道。   “最大的危機已經過去了。”馮道慢悠悠說道:“澤平追隨夫子時,可曾學會識人相麵之術?”   趙普愕然,年少時立誌救民於水火,對夫子閑暇時談及的一些小術都沒放在心上,從未追問求學過,不想今日馮道會提及。   馮道看他樣子更樂,指著他笑道:“澤平為人太方正了,顯學應精研,那些旁門隱學也需了解些,說不定哪天便用得上呢!”   趙普被笑得有些無奈,低聲嘟囔道:“學生愚笨,一部論語剛精通半部,實難騰出精力學其它。”   “好吧,老夫今日實在高興,也不再逗你,說與你聽便是。”說著,馮道擺手讓趙普安坐。   趙普知道這是老人講古前的做派,當年在夫子座下時亦是如此,索性安下心聽馮道講故事。   馮道見他放鬆下來,便將這些時日的發現娓娓道來。   “老夫旬日前上朝時無意間發現,那時的監國如今的聖上,臉上隱約有一道暗影,以相書上言,這是人生機耗盡的征狀,開始老夫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但連續幾日都是如此,而且那道暗影有放大的表現,就由不得老夫不信了。”   “那前幾日京中各家謠言起於老師嗎?”   “那倒不是,老夫可沒有那麼無聊,到處傳人閑話,這京中懂這些人可不少,但聖上精通武功內力深厚偽裝的好,就算有人看出,也難以確定真是那麼回事!”   “加上“藏”字脈傳來消息說,南北交通消息都受到了隔絕,老夫便知不妙,所以就連你的升遷調令都扣了下來。”   “聖上明知命不久矣,卻強行改朝換代,而唯一能繼承聖穆皇後遺產的郭榮卻又被隔絕在外,這般操作老夫想了許久都沒想通,一度以為郭威是想將我四脈連根拔起,可過了幾天不見動靜,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直到今日,老夫再觀聖上麵相,發現那道死氣暗影又消失了。”   “消失了!莫非…”趙普猜到一個可能,驚呼出口。   “也許有人已入蠱中,也許隻是虛驚一場。”馮道直接補充道:“反正我等危機倒是解除了,那郭榮今日也出現大典上,老夫觀其父子皆無異樣。”   “那我們該做何安排?”趙普還是有些擔憂問道。   “澤平,老夫這次阻了你的仕途,可有其它想法?老夫盡可以滿足你。”馮道沒有回答,反而對趙普問道。   “全憑恩師運籌。”趙普恭敬答道。   “那好!”馮道觀他態度誠懇,道:“既然你認可我的安排,那我就替你做主了。”   “夫子前些日子來信,說人老體衰,教學越發有心無力了,想讓老夫擇一優才輔助,老夫想來想去,還是你合適,不如去洛陽待一段時間。”   “學生願往。”   ————————————   三日後,十裡長亭。   此時大局已定,幾個小國常駐使節已上書,言明自家國主派的朝貢團已上路,其餘幾個國家態度不明,但也沒聲明反對,唯有北麵劉崇據河東十二州稱帝,仍沿用隱帝劉承佑的乾祐年號,並準備發兵攻打郭威所立周朝。   那些臨時進京參加大典的文臣武將紛紛返回,十裡亭外臨別之人處處可見。   其中兩處格外引人注目,一處是多朝元老馮道正在送別老友,一處是澶州(今河南PY)刺史、鎮寧軍節度使、檢校太保,封太原郡侯郭榮今日返回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