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不是良策,馮名能在閣樓頂上坐定三十年,而他馮道一天不出這閣樓,可能都會出大亂子。 “兄長認為我們這“扶”字一脈還是以前的“扶”字一脈嗎?”沒有辦法的馮道隻能將心中所藏慢慢托出。 “令主是你,我怎麼知道!”馮名沒有正麵回答,但他知道,自己的胞弟真的遇到了大麻煩,否則絕不會自己剛一作勢,便與自己交代,但也正說明他也猶豫不決,有事難以判斷,所以才會與自己這個最親的人說說,否則就算刀架在脖子上,馮道也絕不會將心中想法付之他人知。 “四脈之中也許隻有必須“避世”的是“定”字一脈是最純粹的,其餘三脈都和世俗交織,尤其我們“扶”字一脈,為了官職、家族利益,那些家夥什麼交易都敢做,內外早已無法涇渭分明了!”馮道語氣有些意興闌珊,自己培養的幾個後輩都太令自己失望了,倒不是能力不行,而是他們幾乎放棄了“扶”字一脈設立當初的訓誡與信仰。 “你不是從“識”字脈引進了新人麼?上次來這的那個小子好像還是杜夫子的弟子來著。”馮名想起顧磊上次來這之前見過的趙普。 “不好說。”馮道沉思著搖了搖頭,時間太短很難看透一個人,這次趙普被劉詞征辟,恰好同時被征辟的有他明確知道有問題的人,可以試試趙普的立場是否堅定。 時間啊!過的太快了! 杜夫子已經不行了,而他馮道似乎也快了,常言道: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來自己去,今年再過些時日自己也將滿七十三了,留給他們這代老人的時間真的不多了,難道自己就沒有希望,看到天下一統的機會嗎? “不對!”這時馮名突然驚叫道。 “什麼不對?” “你說的不對。”馮名恍然又疑惑道:“以你馮道對朝堂的掌控力,不該為幾個不肖的後輩難成這樣,應該還有其它原因。” “黃巢,七十年,三代人…”馮名喃喃自語道:“讓我想想,你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這些的。” 馮名在思索,馮道盯著大門出神,閣樓裡安靜的隻剩偶爾“劈啪”的燭火聲。 馮名猜不猜的到,他馮道不在乎,就算猜到了,也隻不過多一個人分擔他的痛苦,於事無補。 “門閥…”不知多久,馮名驚呼一聲,半晌才自言自語道:“對,我怎麼把他們忘了,對!應該是他們復活了…我們該怎麼辦?” 沒有經過門閥統治的人不會明白,那些底層氏族的痛苦與無奈。就像馮氏兄弟二人這七十老翁,也沒有經歷過,但不代表他們不了解,如果不是黃巢沖天一怒,什麼四脈,什麼梁唐晉漢周,都不可能存在。 “他們難道已經出手了?”馮名難以置信的問道。 “前年王峻驅逐回京的郭榮,就是他們的一次試探。”馮道答道:“先帝深謀遠慮一直隱忍,最後才聯手老夫將王峻罷逐,如今小皇帝卻不明白這個道理,最大的敵人在內不在外,不穩定後方,什麼宏圖大業都是鏡花水月。” “這麼說你不是擔心小皇帝打不贏,而是怕那些家夥趁其在外做亂。”馮名總算明白自家胞弟為何反常了。 “可我看著小皇帝不錯,那些家夥不會連這點時間都等不起吧!” “等?等郭榮成為下一個沖天魔王?”馮道冷冷道:“他們不敢冒險的,一個是私鹽販子,一個是私茶販子,這會令他們有不好的聯想,更不敢將好不容易剛重新建立起來權勢與財富拿來冒險。” “你該和小皇帝說清楚的。”馮名嘟囔道:“他還太年輕,年輕人總是沖勁有餘,考慮不了這麼周到。” “說清楚?說什麼?怎麼說?”馮道抬頭望向房頂,怒斥道:“我是“十朝元老”,這天下還有誰比我馮家更像新門閥的嗎?” 這突如其來的真相,令馮名心情激蕩,隻聽“啪”的一聲,馮名身下絲線竟斷去四根,身體搖搖欲墜,好在他很快穩定身形,斷去的絲線竟然開始重新連接。 若有人湊近仔細觀察,或許能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麼絲線,而是實質化的內力,也是一種向真氣轉化過程中的內勁。 這時馮道冷哼一聲,輕鬆將房門拉開,拂袖而去。 郭榮在顧磊的護送下回到皇宮,剛進寢宮就見昏暗中一個人影麵朝自己站立著,身後顧磊早不知什麼時候悄然退出去了。 “我也要去。”黑暗中人影出聲道。 “婉兒,你怎麼還沒睡!”郭榮微笑道:“來人,掌燈。” “不用,我讓宮人們都去休息了。”趙婉兒倔強的站在那說道:“你還沒回答我帶不帶我去。” 郭榮苦笑著牽起妻子的手,在昏暗中摸到臥榻前,扶著她躺下後掖好被才溫柔的說道:“乖,先睡覺,你現在是皇後了,要母儀天下的。” “不!”趙婉兒推開郭榮為她攏頭發的手,嘟著嘴,道:“你不帶上我,休想我聽話。” 郭榮無奈坐在床邊,拉起趙婉兒一隻手,輕聲細語的勸道:“我是去打仗,風餐露宿的,而且你還懷有身孕,出了問題怎麼辦?” “正是如此,我更要去!”趙婉兒一把拉過郭榮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道:“不是我耍性子,我們相識十年了,那一次危機不是共同度過的,這次更是如此,你要親征我不攔著,可你要知道,讓我在後方等待你的消息,那會要了我的命!現在我雖然沒了武功,可依然比那些普通女子強很多,有三弟在,孩子不會有事的。” “婉兒…” “你不要勸我,先前父親來看過我,他為我分析了當前的局勢,朝堂上的事我都知道了,我相信我的丈夫,支持他做的一切決定,但要能最快知道他勝利的消息,所以我會跟在大軍後方,不給你添麻煩。”趙婉兒語氣堅定的說道。 郭榮看著她那在昏暗中依舊明亮的雙眸,知道自己無法拒絕她的要求,俯下身子,將頭貼到妻子微微隆起的腹部,那裡有一個新的生命正在孕育,是他郭榮的兒子,是他要為之奮鬥的力量源泉,無論那些朝臣說的多麼有理,但他不想放棄自身的抱負,如果不能由他在此生一統天下,難道要讓自己的後代繼續馬上征戰嗎? 局勢波詭雲譎,前方困難重重,哪又有何足道哉?我郭榮無所懼!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第二日,沙場點兵,郭榮親統中路禁軍馬步兵萬餘,從京師汴梁出發馳援潞州,從將侍衛親軍馬步軍都虞侯李重進,殿前都指揮使張永德,牙兵副將趙匡胤,監天司判官顧磊隨行;以鄭仁誨為東京留守,而鐵騎第一軍指揮使趙弘殷,比部郎中王樸輔佐之。 天寒地凍,越往北走天越冷。因有皇帝親征,後周軍隊士氣倒是高昂,經懷州(今沁陽)北上,而此時北漢劉崇吸取了上次攻打後周,久攻潞州城不下的失敗教訓,用六部奚族士兵看住潞州城,自己則率北漢兵卒,並遼國大將楊兗的一萬精騎,還有一部分六部奚士兵,繞過潞州城南下。 此時劉崇尚不知郭榮親征,直至前鋒與後周軍隊交鋒,聞聽郭榮親至,劉崇大喜,認為郭榮年少,可欺之,便命前鋒假意不敵後撤,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自己則在後方巴公原列陣以待。 郭榮率軍北上就是為了與劉崇決戰,欲畢其功於一役。敵人前鋒一觸即潰,他怕劉崇撤走,連忙令各軍前進,追著敵軍前鋒,看到了遠遠列陣的北漢主力。 此時郭榮中路加前鋒共兩萬餘人,而對麵北漢與契丹聯軍長長一線列陣,初步估計便不下五萬,足有己方兵力的兩倍多。 諸將皆言敵人勢大,郭榮卻命從中路禁軍分出兩千兵力,繞到敵人後方埋伏,自己則率大軍壓上,不緊不慢的在敵人對麵布陣。 郭榮笑對左右道:“別看對方人數遠勝於我,卻也不敢於此時進攻。” 左右好奇道:“為何?” 郭榮一指對麵,道:“此時還為冬季,他們列陣已久,北風早將士卒身體凍僵,不像我們追著敵方前鋒而來,士卒身體活動開了,若現在北漢就攻擊我們,必敗。劉崇自大,以為誆我入局,不料正中我下懷,待後路劉詞趕到,推殺過去,勝之。” 果如郭榮所料,就算此時風向有利於北漢軍隊,劉崇也沒有趁著後周列陣未穩的機會沖擊後周軍陣,反而一再等待。 北漢一字長蛇陣,劉崇自己居於中央,先鋒張元徽居左,契丹楊兗居右。 對應之郭榮下令:仍由樊愛能、何徽率領,對陣北漢先鋒張元徽;由侍衛親軍馬步軍都虞侯李重進領銜,對陣契丹楊兗;中路分為前後兩部,宣徽使向訓、鄭州防禦使史彥超率騎兵精銳居前,而周世宗本人則率近衛軍在後麵壓陣,殿前司都指揮使張永德、牙將趙匡胤,判官顧磊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