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現在的眼光來看待那段歷史,高博萊無疑是當時敢於發現未知事物的先驅者,如果他有幸生在當下這個年代,那麼他將成為一位受到萬眾敬仰的學者,即便毫無建樹,也不至於被世人所唾棄。 很遺憾,他生在了那個黑暗且荒誕的年代,我深知在那個年代發生過許多令人驚掉下巴的荒誕事,尤其是當初舊帝國那群奢淫無度的貴族,他們的所作所為,哪怕放在今天,也足以令人感到惡心作嘔。 高博萊與卓亞公爵,都是那個年代造就的受害者,遺憾的是,他們間卻有著不可調和的仇恨,這仇恨猶如同詛咒,被世世代代保留了下來,以蒼白之色烙印在瑟爾提汀和他妹妹菲蒂亞身上。 是的,我甚至能從他們家族憂鬱的眼神與病態的蒼白中,看出那來自高博萊的仇恨。 多年過去,不知瑟爾斯汀現在的狀況如何,但願他那古怪的病情能有所好轉,但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我心裡盤算著,他似乎離三十歲,也快不遠了,我很為他的身體狀況擔憂,祈禱下次與他見麵,不是在他的墓碑前。 相比之下,我更擔心她妹妹菲蒂亞的健康,她妹妹的身體狀況從小就比他還要差上許多,疾病在她身上有了更明顯的特征,我隱隱感覺到不安,或許該抽空去看看他們,隻是不知我這麼個身負罪名的喪家之犬,該以何種身份再去見他們,現在又能否被他們如初對待。 事實上,我並不相信詛咒、真魔力、黑魔法一類的超自然力量的說辭,即便是有諸多書麵記載那場所謂的非凡戰爭,也無法真正令我信服。在如今看來,以前那些所謂擁有非凡力量的獵人,亦或者術士之類的人群,隻是掌握了一些普通人無法企及的知識罷了,他們一定是通過這些知識,才製作出了最初的熱武器。 要知道,在那個還在普遍使用火把、鐮刀、耙子、乾草叉做武器的年代,如果有人掏出燧發槍或炸藥,那麼結果將是顯而易見的,冷兵器在燧發槍麵前可謂毫無勝算,甚至從近距離放射,就連騎士的盔甲都能瞬間洞穿。 毋庸置疑的是,如果這類武器出現在當時那個年代,被不知情人看在眼中,一定會倍感驚奇的將之視作魔法或者非凡力量,比如曾經的煉金術士便有一些慣用的手段。 那些古老的煉金術士,總是裝作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嘴裡念念有詞,自稱可以施展火法術,他們往往隻需輕鬆揮一揮衣袖,接著裝裝樣子念幾句咒文,便能讓空氣爆燃出一團烈焰,實際上,這都是他們拋灑白磷時故弄玄虛的動作,是裝神弄鬼的手法。 但這驚人的一幕,在當時愚昧的人們眼裡,又幾乎與魔法沒什麼不同,於是理所當然的將其視作魔法,並為之而感到恐懼。 不過,凡事也有例外,比如瑟爾斯汀他們家族的遭遇,便是一件用常理無法解釋的現象,很難將其歸結為所謂的巧合。遺憾的是,我隻能從別人口中得知一些傳言,這些傳言是否經過添油加醋,我也無從確認或考證,但有的時候,我可以結合不同人的說法,將它們的故事拚湊起來,在腦子裡描繪出事件的大致輪廓。 這其中,我勉強能知道大概起因和結局的事件,隻有一個,那是一位來自費楚平原的旅行者的敘述,他說: “你聽說過費楚嗎?我來自那裡,是的,那裡是一片廣袤的平原,保守估計有上千萬公頃,那裡幾乎沒什麼高大的樹木,遍地是苔蘚,碎石,低矮丘陵,以及從雪山瓦格倫布克羅埃滑下的融雪。在那片平原,你幾乎得跋涉幾十裡,才可能遇見一戶人家,那裡氣候寒冷,人煙稀薄,住在那的基本上都是高地人,我父親是高地人,母親則是住在費楚平原下邊一點的愛爾倫人。” “非要說起費楚平原有什麼好玩的,那裡除了風景還算不錯外,幾乎沒什麼娛樂活動,唯一的娛樂就是從山丘上一路滑下來,相互間追逐。但要時刻留意途中那些裸露在苔蘚外邊的鋒利石頭,稍不注意,那些不起眼的石頭就完全可以將人開膛破肚。我們的祖先,有部分是曾經來到費楚平原的獵人,所以會保留部分獵人的傳統,到了夏天,我們會集體進行狩獵活動,端起獵槍鉆進愛爾倫的大森林裡獵捕熊和鹿子,冬天就靠一種低矮灌木結出的紅色漿果,外加熏肉越冬。之所以選擇在費楚平原定居,恐怕要從瘟疫戰爭時期開始說起,我們身為獵人的祖先,曾在這裡聯手殺死一頭名叫隆美加拉的惡龍,他們都認為它死透了,便號召上千位平民處理那怪物的屍體,他們幾乎動員了整個費楚平原的居民。為了阻止腐敗與瘟疫蔓延,眾人便使用繩索和杠桿,把惡龍的屍體扔進了那條寬達幾十裡,深不可測的大裂穀中,將那深淵當作隆美加拉的葬身之所。” “你認為這就結束了嗎?如果這樣就結束的話,我的祖先絕不會選擇在費楚平原定居,像那種人跡罕至的地方,根本沒人願意久留。當時,正當獵人們準備離去的時候,他們聽到了一聲來自深淵深處的回響,他們又再次聽到來自隆美加拉的可怕的吼聲,這便說明,它至少還活著。為了防止隆美加拉逃出深淵,他們中一部分人不得不選擇留下,在費楚平原定居,久而久之,他們在費楚平原結婚生子,在他們快要死去的時候,他們又將使命傳給下一代,就這麼代代相承。我們每年都有往深淵投擲火瓶的傳統,試圖用這種方式徹底殺死那頭惡龍,事實上,我們從未聽見過從那深淵裡傳出來什麼吼聲,大概它早就死了,隻是人們寧願相信它還活著。多年過去,我們這些後裔根本沒人見過隆美加拉確切的模樣,一切都成了道聽途說,甚至有理由質疑它的存在,懷疑它是一個根本不存在的,虛構杜撰出來的事物。它像是費楚平原上空一片看不見摸不著的陰雲,我們不得不在它的陰影中長大,並身負先輩傳承的使命,即便那是看似虛無縹緲的使命。” 以上便是關於他的全部敘述。 而,在此之前,我遇到的一位信仰魔神的人,卻說出了另一種論述,當然在談到費楚平原之前,我先是與他聊起了信仰方麵的東西。他看上去不像個壞人,至少從外表上看,沒人能看出他是那種信仰了邪神的人。 雖然感到意外,可我對別人的信仰,向來是表示尊重和理解的。他似乎也清楚自己的信仰飽受非議,所以在一開始,他便先是對自己的信仰做出了辯解: “魔神不代表十惡不赦,如果你真正了解過這一教派的話,就應該曉得信仰魔神的團體,向來是紀律嚴明的。如果你聽說過九罪,十一訓十一誡的話!” “我們絕不虛偽,絕不自欺欺人。我們及時行樂,而又並非毫無節製的放縱。我們有仇必報,我們絕不容忍。我們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我們相信知識與智慧,絕不癡愚!我們相信肉體與生命上的痛楚,而非精神上的幻想與胡說!我們善意對待善者,我們惡意對待惡者!我們認為人也不過是一種動物,並不高級和高尚!我們為死難者發聲,願意為他們申冤!我們反對人生來有罪的觀念,我們認為人類本身不分善惡!我們與任何教會交好,而非相互敵視!” “沒人問我們,我們絕不發表任何觀點或意見。除非有人想聽,否則我們不會對人訴說苦難。不向任何人索求施舍,但願意幫助需要幫助之人。如果遭受別人的殘忍對待,那麼事後將以十倍奉還。不傷害孩子。不殺害非人動物,除非它對你造成威脅。不做旁觀者,不做旁聽耳。不向任何人出借財物,也絕不向任何人借貸。不作無故的蔑視、輕視、鄙視,對男人、女人、孩子、老人,平民與貴族,應一視同仁。不偷盜,不擄掠,不拿任何不屬於你的東西。不對有夫之婦抱有幻想,以免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愚蠢是罪,盲目崇拜者皆是愚者,保持理性!傲慢是罪,把自己想象的越高大,那麼最終就會被摔得越慘,傲慢者目中無人,保持謙遜!過度的自尊是罪,別被自尊裹挾而使自己寸步難行,學會認錯與妥協!遺忘本源是罪,不能因為新事物的出現而遺忘舊事物,並對新事物頂禮膜拜,牢記本質!隨波逐流是罪,要有自己的判斷力和主見,不能一昧順從,應懂得批判,保持質疑!自欺欺人是罪,麵對現實,而非通過精神上的勝利使自己麻痹!過度的勤奮是罪,標榜自己的勤奮,以讓他人顯得懶惰,害了自己,也害了別人!固守己見是罪,既然是錯誤的,就大方承認並認錯,而不是一昧的狡辯!過度仁慈是罪,過分的善良即是對罪惡的縱容!” “這就是九罪,十一誡十一訓,你聽完後作何感受?是否覺得我的信仰,沒有半點惡意的成分?實際上,我們不相信神明真實存在,所謂的神實際上也隻是有能力的人,人就是神。神代表著智慧,代表著知識,而魔神所代表的,是絕不盲從,絕不循規蹈矩,保持理性並進行質疑,這是主流以外的真理。在必要的時候,這些真理可以為我所用。” “你說我的說法,很符合那群古老獵人的作風?這倒很有趣,但他們似乎並不信仰魔神教,他們幾乎唯獨隻聽一個人的差遣,那個人代表著他們之中絕對的理性與智慧,被認為是指路明燈。沒人見過他,甚至他很有可能是構想出來的產物,是虛構的人物。總而言之,古老獵人們的所作所為,都是有目的的、受譴派的,之前是誰,沒人清楚,之後那些獵人都在為女王做事。巧合的是,我認識一位獵人的後裔,他現在也是我們魔神教的成員,他現在是一位學者,他研究過關於獵人的種種事跡,那些事跡太多太雜了,他總是滔滔不絕,導致我很難全部聽進去。總之非要說起的話,令我印象較深的,大概是萊茵河流域上遊的那座詭異的城堡……” “據說,那座城堡裡鬧鬼,半夜總能聽見一些怪異的笑聲。有個信息真實性較高,說是那座城堡裡住著一群墮落貴族,他們自甘墮落,淪為了連他們家族都不願接納的狂人,他們是一群瘋子,年輕的男性和女性居多,他們平時都在那座城堡裡舉行瘋狂的聚會與狂歡,但沒人知道裡麵每天發生些什麼,但自從他們住進去以後,附近就總有女人失蹤。獵人們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們常在下遊打撈到年輕少女的屍體,那些被泡的浮腫的屍體千瘡百孔,似乎生前經受過酷刑和虐待,隨後,有人看見屍體是從那座城堡的排汙管道裡流出來的,於是那座城堡成為了萊茵河的焦點,很多人注意到那裡,但礙於那群瘋狂貴族的身份,始終沒人敢於出麵調查這件事,當然,獵人是個例外。” “不知道是不是上遊漂來的無名屍體越來越多,負責撈屍的獵人們注意到了這個怪異的現象,於是他們後來派遣了一位年輕的獵人趕到上遊打探消息。那位獵人,實在有些莽撞,當他得知屍體來自那座城堡時,他在夜裡提著油燈就獵刀,徑直就往城堡去了。當他進入城堡以後,也沒人知道裡麵都發生了些什麼,隻知道在半夜的時候,住在岸邊的居民紛紛望見那座城堡燃起了大火,而在大火中,似乎有幾十上百人的哀嚎聲,隻是哀嚎聲聽著聽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便像是某種巨型生物的怒吼。” “隨後,人們在沖天的火光中看見那位沉默寡言的獵人頗有些狼狽的逃了出來,而城堡的火焰中,一個龐然大物顯現出了些許輪廓。那是個可怕的怪物,它奮力的拉伸著九個長脖子,而在脖子上方,則是九副瘋狂貴族的麵孔,他們竟然成了怪物的一部分,那怪物身上,顯露出那些貴族們扭曲粘黏在一起的脊背與肋骨,還有無數仿佛觸須一般來回搖擺的手臂與腳踝,以及他們此前穿著的那一身身華麗高貴的袍服。” “那怪物被火焰焚燒,痛苦的接連嘶吼,在嘶吼聲中,它拖著龐大的身軀摔進了萊茵河,就此消失不見了,隨後那座城堡也徹底荒廢,拾荒者和趕來的獵人們在城堡的廢墟裡撿到了許多金子與帶血的銀色高腳杯,以及大量的名為愛爾美登的行刑工具。事後,人們對那怪物議論紛紛,說那是一頭將無數貴族充當身上鱗片,躲在城堡暗地裡飲血的受詛咒的惡龍,人們稱它為隆美加拉,意為裹挾罪惡貴族的怪物。” 結合以上兩人所敘述的故事,大致可以得出事件的經過了,不光如此,我在這位魔神教教徒口中,還得知了當時的另一種怪物,那怪物名為詭辯災星。 據說,它常會以三種形象示人,一是頭戴冠冕的國王形象,它會以此種形象出現在混亂的人群之中,給予他們錯誤的指示,令他們走向滅亡。二是幻化成人們所恐懼的野獸,獅子與豺狼,在夜間出沒,吞噬恐懼。三是變成狡猾的影子,悄悄走進人們的夢裡,令美夢變成噩夢,使正常人淪為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