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玷汙血杯五(1 / 1)

時間來到第二個月。   那是個陰暗無光的雨夜,空氣潮濕、陰冷,見不到月亮,就連油燈裡的火苗都搖擺不定,大概是煤油快用完了。   後半夜雨點小了不少,我望著康本河,望向狹長且地麵濕滑的街道,像這樣的天氣,路上連個人影都見不著,我深一腳淺一腳,漫無目的的走著,整個人多少有些孤寂,不過看樣子,今晚應該不會再發生什麼了,大約又是相安無事的一天。   我這麼想著,沒走出多遠,便看見一個古怪的背影正躲在墻角,不知在做什麼,他背對我,似在偷窺什麼,我見他正聚精會神,像在預謀什麼不好的事,便悄悄走到其身後,伸出手杖,在他腦袋上敲了那麼一下!   他連忙捂住頭,既惶恐又驚訝的轉過頭來看我,一張臉頓時被嚇得無比蒼白,但他忍住了尖叫,而是支支吾吾的說道:“你……你是巡夜者!”   他看上去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身材比我還瘦,是個臉上長滿雀斑,以及兩顆大門牙,又擁有一頭棕發的小夥子。他的行為很讓人生疑,大概是個扒手或竊賊,總而言之,應該是個不學好的家夥。   “我猜你是個小偷!”我沒好氣的說道。   他卻一反常態,哆哆嗦嗦的說道:“剛才我都看見了,全看見了!”   “看見什麼?”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以防他趁機逃走。   “有人死了!就在那邊!”他激動的說道,“巡夜者,我沒騙你!我叫吉米瓊斯,剛才我全看見了,在那條街上,有人被害了,不信你看,就在那邊!”   吉米瓊斯,一聽就不是個好人的名字,但身為一名巡夜者,我自然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更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人,秉承著這一理念,我的目光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拐出墻角,我望向眼前那條寬闊的大道,我隱約看見有個人影正站在陰影中做著什麼,然而當那人見到我後,立即便轉身隱入黑暗,我想要去追,卻發現自己的雙腿如同灌鉛一般動彈不得,內心似乎被一種莫名的恐懼所支配。我沒能看清他的長相,但是,他穿著一身格外惹眼的紅色的鬥篷,整個人就像黑夜裡的一個紅色的魔靈似的,形同鬼魅,我眼看著那抹紅色遁入死寂的黑暗,試圖追上去,卻已經晚了。   那道身影消失了。   我的後背,隱隱生出一股涼意,在這夜裡,邪惡在廣闊的大道上滋生,我卻無能為力。   “讓他逃走了!”吉米瓊斯無奈的說道,“一切都太晚了,應該早點出手,早點出手的話,準能抓住他!”   “你會被他撕碎的。”我擦掉臉上的冷汗,冷冷的說道。這絕不是個普通的殺人犯,否則也不至於過去那麼久了,還能讓他逍遙法外。   我和吉米瓊斯來到紅衣人離去的地方,事實證明我們發現的太晚了,看著那具已經因失血而枯萎的屍體,我的內心既感到悲痛,又十分惋惜。   我留意了一下,發現屍體的血液,是從頭頂流逝的,那裡有個碗口大小的窟窿,卻格外光滑,像是被精心切割出來的一樣,鮮血便是從那個窟窿裡被吸走的。   吉米瓊斯顯然沒怎麼見過死人,他在目睹屍體後,不由自主的噔噔噔退後了好幾步,臉上寫滿了驚恐。   “說吧,吉米瓊斯,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一般人可不會在晚上到處亂跑,我有理由懷疑你是那兇手的幫兇。”我表現得無比鎮定的看著他,越是這種關乎人命的時候,我越是表現的冷靜,可實際上,隻有我自己清楚,我的內心早已湧起驚濤駭浪。   吉米瓊斯被我的目光嚇了一跳,他連忙解釋道:“我可不是壞人,非要解釋的話,可能說來話長。是這麼回事,為了使學業不再無聊,為了探索未知,也為了正義,我們在學校組建了一個社團,名為暗夜同窗會,是個用來打發空閑,交換秘密的學生會。最近有人在暗夜同窗會發布懸賞,隻要有人提供關於竊血者的信息,就能獲得學分,我也是為了學分才鋌而走險的,我說的可都是實話。”   聽完他的敘述,我深感無奈,這些尚未成年的學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竟然胡鬧到了這種地步,但我畢竟不是他們的父母,無法嚴厲的教育他們,真要教育的話,也輪不到我來,我也就隻能放他走,並警告他以後別再做這種傻事,告訴他這麼做是會沒命的!吉米瓊斯似乎被嚇得不輕,連連答應。第二天,我提交了一封工作報告,上報了這件事,當然,即便我不上報,上麵應該也早就知道了,畢竟涉及人命,不是一件小事。   很快,“檢閱者”召開了一次緊急會議,並召集了這座城市包括我在內的二十名巡夜者,地點位於大書庫的議會大廳,那是一間完全封閉的屋子,在一張長方桌的兩邊,分別擺放了許多張椅子,而檢閱者就坐在正前方,也就是最上方的位置,我則坐在靠著房間門的下方。我留意到,到場的個別巡夜者臉上戴有動物麵具,這意味著他們屬於教會的神職人員,身份是不公開的,而他們的地位,顯然要高於我們這些雇傭來的平民巡夜者,所以他們可以坐在距離檢閱者最近的幾張椅子上。   幾句開場白後,會議進入正題,檢閱者要求我們從日常巡邏,轉變為監視警戒的狀態,在這種狀態下,城市將進行宵禁,而在宵禁期間,出現在街上的一切活物,包括人,都可以視作威脅當場槍決。   之後幾天裡,我一有空就到大書庫查閱書籍,從中尋找關於放血者的種種信息,但我最終排除了放血者作案的可能。我開始尋找另一種可能性,想看看使用什麼樣的工具,能在短時間內把頭骨鉆出一個窟窿,或者是怎樣的怪物,才具有這種能力。   在查找了大量文獻典籍後,我總算從中發現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了解到世上還有開顱器這種東西。那是一種小型的切割工具,早在很久以前就被發明創造了,它能在極短時間內將人的頭骨進行切割,通常應用在腦部手術上,屬於是醫療器械的範疇,不過難以保證不會有人用它來使壞,隻要再配合麻醉劑,就能達到相似的作案效果。   唯一無法解釋的就是,人體內的血液,是如何被吸走的,據我所知,用任何已知的方式,都無法使一個人短時間內因失血而枯竭,即便是傳說中的吸血鬼來,恐怕也吸不了那麼乾凈,除非是食腦魔。   食腦魔是一種相當古老的、類似於人的藍色生物,瘟疫醫生的扮相很大程度上便是取材於關於食腦魔的描述。據說它對人類這種充滿智慧的生物的大腦情有獨鐘,它們格外喜愛吸食人類的大腦,它們擅長使用那詭異的細長且中空的口器像啄木鳥似的敲開人的頭骨,接著又探出具有吸力的長舌頭,把人的腦子攪碎,再從中吸食腦漿。但顯而易見的是,食腦魔並不會吸食人的血液,它們對人血不感興趣,即便它擁有將舌頭伸進大動脈,從而把人血液抽乾的能力。   正當我一籌莫展的時候,書架後方出現了一個冷冰冰的麋鹿麵具,隨後一名戴著麵具的男人走了出來,用年輕的聲音說道:“你想破案嗎?那不是你該操心的事。”   我在議會上見過他,他是一名來自教會的巡夜者,戴著麋鹿麵具,我並不知他姓甚名誰,對於他突然向我打招呼這件事,我也感到十分的意外。   “來吧,我們探討一些更有意義的話題。”他說道。   我頗有些好奇的走了過去,在他的帶領下,一路來到了書架後方的另一側,我在這裡看見一張小圓桌,而圓桌上早已經坐了兩個人,除了我,除了這位帶麋鹿麵具的男人外,在場的還有一位頭戴兔子麵具的端莊的女人,以及另一位戴狼麵具留著披肩黑色長發的男人。   見到我,狼麵具的男人有些不悅的說:“你又帶無關緊要的人來了,你的習慣真該好好改改,難道你打算把我們的秘密,都公之於眾嗎?”   “他可不是外人,他和我們一樣,也是巡夜者。”麋鹿麵具的男人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   “下位巡夜者罷了。”狼麵具的男人敲著桌子說道。   “無妨,無妨。”這時候,兔子麵具的女人說話了。“我們正麵臨瓶頸期,多個人,指不定能冒出點新想法。我是說,我們需要新人的加入,這對我們正在進行的事業,說不定有幫助。”   “我並不認為他能幫到我們什麼。”狼麵具的男人說道,言語中帶了點謹慎與輕蔑。   我朝他看了一眼,隨後收回目光,我想這並非我該出現的場合,於是我正了正自己的衣領,說道:“看來這裡不是我該待的地方,我無意窺探你們的秘密,我想我該走了。”   麋鹿麵具的男人連忙拉住我的胳膊,說道:“不,別這樣,是我邀請你來的,你有權在這坐下。”   我冷漠的看了看他們三人,目光從他們的麵具上掃過,接著說道:“我並不認為我們之間能建立良好的溝通關係,我在你們麵前暴露無疑,而你們卻戴著可笑的麵具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   狼麵具的男人聽到我說的話,頓時撐著桌子站起來,憤怒的道:“你隻是個下位巡夜者,你的身份不需要向任何人隱瞞,你又怎麼能和我們相提並論?”   “有趣的下位巡夜者。”兔子麵具的女人笑了起來,她站了起來,捏起黑色的裙擺,很是優雅的向我鞠了一躬,說道:“那麼,還是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是負責管轄穆赫大道的巡夜者,坎布琳羅婕爾。”   “既然坎布琳羅婕爾女士發話了,那麼我也隻好自報家門,我叫休斯頓,轄區在蒙克大道。”頭戴狼麵具的男人也站了起來,他身穿一身黑色的皮衣,身材高大,冷哼了一聲說道。   麋鹿麵具的男子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說道:“看吧,他們還是很友善的,朋友,或者說親愛的同事,忘掉剛才發生的不愉快吧。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梅高.羅弗森,你可以叫我梅高,我負責王子大道。”   我本身對他們的秘密絲毫不感興趣,但對於神秘事物的敏銳的嗅覺,令我對他們產生了好奇心,思忖片刻,我摸了摸鼻子,向他們做了自我介紹:“很高興認識各位,關於我,對你們來說,應該毫無秘密可言,我的檔案應該是公開的,但還是容我自我介紹一下,鄙人是負責管理康本河的西蒙.懷特,是上個月才入職的新人。”   “噢,怪不得見你是全新的麵孔,看來老亨利特已經退休了。”坎布琳羅婕爾若有所思的道。   “那奇怪的老家夥退休了?什麼時候的事?他能習慣嗎?”休斯頓表現得有些意外。   梅高為我搬開一張椅子說道:“哈哈,現在我們也算正式認識了,那麼,都請坐下吧,這裡正好有四張椅子。西蒙,入座吧,我們已經接納你了。”   我點了點頭,也就跟著坐了下來,我們在這大書庫的角落裡,仿佛在密謀著什麼大事,但事實上,話題卻是從亨利特老爺子身上展開的,休斯頓反復提到亨利特老爺子,不斷述說著他的種種古怪。   “那個怪脾氣的家夥,看來也不得不服老了,說來可悲,他身為巡夜者的這幾十年來,總是默默無聞,到老也還是一名下位的巡夜者。他做夢都想像那些古老的巡夜者一樣,可以觸及非凡,並死在戰場上,遺憾的是,他的人生始終平庸。”休斯頓頗有些唏噓的說道。   “他很奇怪?可我覺得他是個好人,他還請我吃了烤魚。”我說道。   休斯頓立馬表示驚訝的道:“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可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在那附近的人都知道亨利特的秉性,他可從沒對人那麼好過,他自己的私生活也過得相當混亂,為人一毛不拔,甚至要想和他建立溝通,都是件無比困難的事。話說回來,你就是那個目睹竊血者行兇的巡夜者吧?”   坎布琳羅婕爾驚奇的道:“哦,原來是你呀,你見到竊血者了?看清長相了嗎?”   我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不過他穿著一身顯眼的紅色鬥篷。”   “紅色的鬥篷?這倒是個重要的線索,但也不一定每次行兇都會穿這身鬥篷……”坎布琳羅婕爾陷入沉思。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梅高這時候從桌上的茶具裡遞給我一隻杯子,另一隻手提起茶壺:“平時有喝茶的習慣嗎?”   “這倒沒有,我既不喝茶,也不喝酒。”我說道。這時候,我想起來了自己的母親,我的母親是個很愛喝茶的人,她很喜歡邀請一些好友到家裡做客,一邊喝茶一邊談天說地,一聊就能聊上一整天。女人們總是如此,她們格外喜歡交流一些秘密,而有些隻能在女人之間流傳的秘密,是連我都不能獲悉的,即便那時候我也還隻是個懵懂的孩子。   我並不喝茶,可梅高還是給我倒了一杯,他很熱情的說道:“西蒙,在茶話會不喝茶可不行呀,就像喝酒一樣,酒後吐真言,而喝茶也能做到這點。”   “茶話會?”我表示疑惑。   梅高點頭道:“沒錯,這是隻屬於我們巡夜者之間的茶話會,隻有老練的巡夜者才知道,這是保留了幾百年的傳統,最早的時候,在半夜裡為了打發時間,巡夜者們就聚在煤油燈下侃侃而談,為了不影響工作,他們選擇以茶代酒。在茶話會上,通常會交換各自的秘密,以及平日裡發生的一些事。我們每周都會舉行至少一次茶話會,圍繞最近發生的事展開,這幾周裡我們討論最多的幾乎都是關於竊血者的話題。當然,我們所關心的並非竊血者何時作案或被逮捕,隻要不是在我們的轄區作案,就不再我們的職責範圍之內,我們真正關心的,源於一個猜測。”   “一個猜測?”   我目光看向他,喝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