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禁忌物八(1 / 1)

天氣總是說變就變,到了淩晨,天空突然陰雲密布,我原本還在慶幸這幾天夜裡無事發生,可突如其來的暴雨卻“嘩啦啦”的便落了下來,一點也不講情麵,一點給不留餘地。   我因此被淋成了個落湯雞,雨水也不知怎麼的掉進了燈罩裡,和煤油混在一塊,好在天快亮了,於是我就近找到個可以躲雨的地方,那原本是個往康本河排放汙水的古老的下水道,但似乎早已經廢棄,於是我毫不猶豫的便躲了進去。   它看上去像一扇拱形的門,由黑色的磚石砌成,裡麵似乎是通的,我能感受到空天氣氣的流動,並能聽見那種類似於海螺發出的聲音。人站在裡麵,並不會覺得太擁擠,隻是交織在墻麵上的蛛網有些惹人厭煩。   實在沒辦法,雨勢很急,我完全沒料到會下暴雨,我躲在下水道裡的時候,心裡也在想待會應該怎麼回去,我又沒帶雨傘,恐怕隻有找別人借,或者乾脆買上一把,如果都行不通的話,就隻能等天上那塊陰沉的烏雲離開。   雨水啪啪的落著,康本河的河水也變得更渾了,水麵上泛起一層水霧,空氣中滿是摻雜著塵埃的清冷的味道。我著實有些狼狽,身上被淋濕大半,我隻能棲身在下水道裡整理被雨水侵犯的油燈。   這盞油燈陪伴我有些日子了,它是有些老舊,甚至是已經快被淘汰的那種款式,但這一點也不妨礙使用,隻是它在防水性上差了許多。我沒打算把它更換掉,它用著很順手,不過現在看來,恐怕得清洗保養了一下子,否則混合了雨水的煤油根本沒辦法點燃。   我並不是在抱怨,也不是在懊惱什麼,我隻是疑惑這古怪的天氣,要知道降雨頻繁的夏季早已遠去,現在是深秋,深秋季節很少會有這樣磅礴的大雨。我突然意識到,恐怕又要降溫了,深秋每下一場雨,便免不了降一次溫,且降下去就很難再升上去,隨後將迎來冬季,以及新的一年。   老實說,我還沒想好冬天應該如何度過,但既然緋羅廈的凜冬我都熬過來了,不至於會被這座西部城市嚇倒,在我印象中,這座城市即便是在最寒冷的時候,也從未有過下雪的跡象。   我這麼想著,隨即似乎聞到什麼氣味,那氣味夾雜在塵埃和雨滴中,可我還是第一時間分辨出來,那是血腥的味道,並不濃烈,似乎是從……   我猛然回頭,不太確定的望向黑洞洞的管道深處。   我驚愕的發現,在那未知的黑暗中,一道血痕從那黑暗的深處延伸出來,順著我的腳邊緩緩流走。   我的精神瞬間緊繃,深吸了一口氣,將猛烈震顫的心臟平復下去,旋即屏氣凝神的注視著眼前那片黑暗,並伸手探向腰間的皮帶,但願在剛才淋雨的時候,我的燧發槍裡的火藥沒有被雨水淋濕,我想應該沒有,因為手上的觸感是冰冷的、粗糙的、乾燥的。   油燈已經無法使用,我現在沒辦法看清那道血痕的根源,也無法看清在這管道的深處,是否真的隱藏著什麼,或許我隻是在拿槍指著空氣,也或許竊血者此刻就在黑暗中對我虎視眈眈。   這一刻我的精神高度集中,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像現在這樣的狀態,好在我仍能做到臨危不懼的掏槍自衛,但我無法再自信的認為自己的槍法能做到百發百中,我從未使用過手上這把由教會派發的老式燧發槍,我對它幾乎一無所知,如果它在最關鍵的時刻出現故障,那麼我很可能也就隻能交代在這了。   好在,它那穩重的手感讓我覺得它還是靠譜的,不至於是一件連人都打不死的玩具,我能感受到木製槍柄上嵌入的鐵皮上的冰冷紋路,也能感受到那如同彎曲的毒牙一般緊貼於食指指紋上的扳機,那顆隨時待命的“毒牙”,便是我此刻最大的依仗。   如果僅僅隻是一條紅色的水跡,顯然不會令我產生如此嚴肅的反應,是血腥味與下水管道令我聯想到了那個始終未被抓捕歸案的竊血者,他已經有段時間沒作案了,可以想象,他現在一定饑渴的如一頭野獸,隻要被他抓住任何機會,他便會毫不猶豫的出手。   說不定,在昨晚,或許是在剛才,在下雨的時候,他便已經得手了,他將不斷流血的屍體拖進下水道,鮮血便混雜著雨水從裡麵流了出來。   甚至於,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他現在離我,已經很近了。   我的呼吸開始變得不自然,為了放緩劇烈跳動的心臟,遏製住身體麵對未知危險的本能,我隻能盡量減緩呼吸,並讓握槍的手與我的眼睛和意識產生直接的聯係,這樣一來,我便能以最快的速度進行反應。我無法言說自己此刻的心情,但我很懷念自己當下的這種狀態,我仿佛又成為了當初那個不可一世的天才。   那道血痕的濃度在加劇,血腥味也越來越濃,就在這個時候,我似乎看見了什麼,有道紅色的身影從黑暗之中一閃而過,雖然僅僅隻是一瞬間,我卻毫不猶豫的用力扣引扳機,擊發了手上燧發槍的火藥!   隨著金屬擊錘上的燧石撞擊火藥,槍身竟然發出了清脆的“叮”的一聲輕響,火藥當即被燧石撞出的火花引燃,燃放出一陣充滿硝煙味道的煙霧。   也就是在火藥燃燒的瞬間,我隱約看見在黑暗之中,有個身形佝僂的人形身影頗有些倉促的抬手揚起了一麵披風。在看到那麵披風的瞬間,我篤定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因為那麵血紅色的披風我太熟悉了,它正是那天夜裡我在竊血者身上看到的紅色的鬥篷!   隻是,直到現在我才意識到,那既不是披風,也不是鬥篷,而是一塊猶如血紅肥油一般的猩紅色的蠕動著的扇形肉囊。它不是先前我想象的那樣,是一位很有可能掌握了禁忌品的身穿紅鬥篷的邪惡法師,而是一頭兇惡的怪物,它不是人類!隨著火光一閃而逝,緊接著便是“砰”的一聲槍響,一道火舌瞬間噴薄而出,在槍口火焰的照耀下,那怪物當即發出“嘶嚇”的一聲,往後退去了幾步,並劇烈的顫動了幾下,因此我確信自己擊中了它。   我聽見從黑暗中傳來吧嗒吧嗒的腳步聲,意識到這怪物現在即便沒死,也一定受了重傷,想到這裡,便毫不猶豫的追了上去。不得不說,我的這種做法,實在太過於愚蠢,一定是太久沒有狩獵的緣故,使我被一時的勝利沖昏了頭腦,從而忘記了獵物即便是在瀕死之際,也能通過臨死的反撲咬斷人的喉嚨。   更何況,我所麵對的是比野獸還可怕的未知的怪物,它現在還算不上瀕死狀態,完全有機會在黑暗中將我撲殺,而我已經使用了燧發槍,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可以用於防衛的武器。   我突然意識到,即使冷兵器被淘汰,在必要的時刻,它也能起到作用,而不像燧發槍那樣,在擊發了槍膛裡的彈丸後,需要花費大量時間進行重新裝填。   在緊急時刻,重新裝填彈藥顯然是不太可能的,敵人不會給這個機會,這時候便體現出了冷兵器的重要性,如果我現在身上有一把短劍,或是一把彎刀,甚至是一把割草的鐮刀的話,我也不至於落入這手足無措的困境,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那樣毫無還手之力。   想到這裡,我突然覺得頭皮發麻,背後湧起陣陣寒意,然而在這個時候,我已被黑暗徹底籠罩,身旁除了單調的滴水聲以及一股子惡臭外,周遭幾乎是死一般的寂靜。我把自己置身在了危險中,很難保證這不是竊血者設置的陷阱,可現在我已沒有任何可用於防身的工具,或許我得舍棄掉一條大腿或一隻胳膊才能有一線生機,那已經是我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結果了。   我屏住呼吸,通過感受下水道裡緩緩流動的氣流來判斷自己的位置,就在這時候,我聽見從下水道的深處,傳出了類似於人的聲音。之所以說它類似於人,而非人,是因這聲音沒有任何來自人類的情感,它就和那滴水聲一樣單調,有一搭沒一搭的以一種顫抖的腔調說著,我聆聽那細微發出的聲音,最終隻能聽到模糊的幾段話:   “啊——媞嫚——月亮的另一麵。”   “媞嫚又名血奴隸——來自詛咒——”   來自詛咒,來自詛咒!   突然,那聲音驟然間被放大,語氣中充滿了憎恨與怨念,那怪物突地開始發狂,開始發難,朝我猛地沖了過來!它像是帶著無窮的憤怒與怨恨,裹挾著兇狠與邪惡的力量,如一堵血肉築成的高墻那般向我襲來。   一時之間,我猝不及防,加上無處可躲,縱使將用手臂護住胸口,也還是被它那堅實的身軀以及兩扇笨重的肉囊撞倒在地。   我覺得自己就像被一頭蓄力的野牛沖撞了似的,我體內的五臟六腑都在為之翻騰,我的身體就像癱瘓了一樣,既使不上力氣,也無法再站起來。   在黑暗中,我聞到了它的氣味,它此刻就站在我麵前,與我近在咫尺,我看不見它,但我能聞到那股撲麵而來的濃烈的血腥與糞水混雜後的蒸騰的惡臭。   我能感覺到那肉囊在我麵前震顫著,蠕動著,好似一個巨大的布滿血管與青筋的肺葉,當然,我無法確定那是否屬於這怪物身上的某個特殊器官,亦無法理解那肉囊所起到的功能與作用,我沒辦法再找機會逃脫,現在我唯一能做的,似乎就隻有靜靜地等待死亡。   我在想,它會以何種方式把我殺死?我又能否在被它殺死前,拚盡最後一點力氣,給它留下點紀念品呢?我心裡極不甘心的想著,任由下水道裡流淌的汙水和鮮血浸透我的全身。   我想我已快有些神誌不清了,但並非是因為我在恐懼什麼,我從未害怕過死亡,我曾有過不止一次的瀕死的體驗,我隻是不甘心自己死於一個愚蠢的決定,不甘心自己在臨死之前,還沒弄清楚眼前這怪物究竟是什麼。我覺得自己頭腦發昏,有種莫名的眩暈感,以至於令我產生了幻覺,在這一刻,我竟似乎看見在漆黑一片的狹窄空間中,出現了一道道流動著的、淡紫色的美輪美奐的絢爛熒光。   對,我一定是出現了幻覺,竟然在那些流動的熒光中看見了一隻發光的猩紅色的眸子,不,細看之下,那更像是由無數條擺動的觸須圍成的圖案,那些觸須令我想到了伸縮自如的軟體動物的眼睛,令我想到了在海底搖擺的會發光的那種海葵,想到了巨型硨磲開闔處那些怪異的發光的斑點。   正是那觸手末端發出的熒光,在黑暗中組成了這麼個怪異的眼睛。我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麼,或許這隻是它進食的前兆,也或許它正是通過那些發光的中空的觸手,從人身上汲取鮮血,當然這隻是我的一種猜測,甚至是一種臨時的想象,說到底,我根本無法理解眼前的生物究竟是什麼了,事實上,我也並不需要如何去理解它,我很快就會葬身於此。   可我遲遲沒有等來死亡,我甚至能覺察出它此刻似乎正在凝視我,但,它到底在凝視些什麼呢?難道它此刻也像我一樣在思考,在試圖理解我?我認為自己恐怕是瘋了,竟覺得一個嗜血的怪物會產生人性,那麼,它到底在猶豫什麼呢?還是說擊中它的那顆彈丸在此刻發揮了效果,打中了它的某條神經?   我感覺自己身上的疼痛被削弱一些了,我強忍住那“眼睛”帶來的莫名眩暈感,尋覓逃跑的機會,見它仍舊無動於衷,我把手撐在了地上,旋即把腿往前用力一蹬,踢了出去,腳底帶來的觸感相當怪異,像是踢在了一塊充滿氣體的肺上那樣。在我踢中它後,那些發光的觸須便突地往回縮了回去,我也趁著這個時機快速起身,往反方向奔跑,並脫下身上的風衣,朝那怪物身上拋去,試圖以此蒙蔽它的視力。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一路狂奔,不敢往回看上哪怕是一眼,直至我見到出口處的光亮,才終於如釋重負,重獲新生似的長出了一口氣。   但隨之而來的,便是更為強烈的暈眩與無力感,那眩暈令我覺得天旋地轉,我快要連路也走不動了,跌跌撞撞的剛邁出一步,便腦袋一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倒在了地上,在這個時候,我尚存一絲意識,我極力遏製大腦的錯亂,試圖再度起身,卻聽見一聲詭異的低語。   接著我便突然眼前一黑,徹底昏厥。   ……………………   隱隱約約,冥冥之中,我聽見了一陣莫名的笑聲,這裡既不是夢境,也絕非幽冥,我不知自己何故來到此間。   在這無盡的黑暗深處,一個原本還在發笑的穿著碎花裙的女人似乎意料到了什麼,她收斂起笑容,表情僵硬的轉動兩顆瞪圓了的、布滿血絲的眼珠,懷著不可置信的神態朝我看了過來,她的眼底裡隨即透出一股子憤怒,她的臉色逐漸扭曲,直至麵露猙獰,對我咬牙切齒的提著一盞油燈便沖了過來,她將那盞油燈砸向我,任由玻璃罩七零八落的破碎,任由那些燃燒的煤油落在我的周身。   我的整個身體瞬間被點燃,我開始受到火焰的灼燒,而她卻充滿了復仇得逞那般的喜悅,放肆的大笑起來,並把一件獵人服也一同拋了進來。   我向另一個方向看去,一個穿著華麗的貴族服飾的骷髏從地上昏昏沉沉的緩緩起身,它手握一把頗為古老的短匕,搖搖晃晃的朝我走了過來,它來到我麵前,高舉那匕首,接著重重落下,狠狠地刺進我的胸膛。   我接著轉身,一回頭,便看見一雙滿是怨念與仇恨的目光,那是個神情冰冷陰晦的年輕人,他表現得很是沉穩,他將一頂插著鳥類尾羽的帽子戴在了我的頭上,旋即迅速高舉起手中的長槍,對著我的腦袋毫不猶豫的開了一槍。   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