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禁忌物七(1 / 1)

我把耳朵貼近墻麵,果然聽到了她們祖孫倆在另一個房間的對話:   “雪萊,是時候讓那年輕人永遠的沉睡了,在他尚未察覺之前,照我的話去做,明天就把藥粉混進他的湯碗裡。”   “奶奶,我們不該這麼做,西蒙不是壞人。”   “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那個年輕人謊話連篇,他根本不是學生,我想你應該早看出來了,他那隱隱透出陰險狡黠的眼神,可不是一般學生能學會的,別信他的話,他在蠱惑你,當心被蒙騙。”   “可我……”   “雪萊,你要聽奶奶的話,這世上隻有我不會害你,也永遠不會欺騙你,你是我的孫女,最終也將成為我的繼承者,無論如何你得聽我的。”   “可是奶奶,我從未擁有過朋友,我不想失去唯一的朋友,我知道他為了博取我們的同情和信任而撒了謊,可我相信那也是他的無奈之舉,我們應該放過他。”   “雪萊,難道你忘了,我們和他是不一樣的,我們的血脈已經岌岌可危,我們時刻麵臨被獵人追殺的危險,我們的奧術也即將失傳。如果你相信一名外鄉人,就像我們的祖先收留一位迷路的獵人那樣,那麼……你知道的,你知道後果!遲早會有那麼一天,當他發現我們的非凡之處,他便會想方設法的從我們身上謀奪那股力量!我們已給足了他關懷,沒讓他凍成冰雕就已經足夠仁慈的了,現在是時候讓他付出點什麼了……乖孩子,聽我的話,照我說得去做。”   聽到她們的話後,我便再也睡不著了,我的眼前浮現出了前些日子偶然發生的一幕,當時正在製作午餐,我在一旁給雪萊打下手,洗洗菜什麼的,我們一邊談天說地,一邊忙著手上的動作,但就在這個時候,我聽見雪萊發出了“啊”的一聲,等我回過頭去,便看見她放下手上的刀子,刀刃上還帶有幾滴鮮血。我下意識的認為雪萊受傷了,看她的神情,也的確很像受傷的表現,她皺著眉,盯著自己的手心。我抓起她的手腕,想幫她包紮傷口,可我找了一圈也沒從她手上發現任何的痕跡,我甚至以為受傷的是另一隻手,等我想再幫她看另一隻手時,她卻有些慌亂的後退了一步,並表示她沒事,我也就隻好作罷。   現在回想起來,這件事實在有些蹊蹺,再結合她們的對話,我便感到脊背發寒,於是在第二天一早,我就收拾好行李,站在門口,向她們表示我得走了。她們祖孫倆明顯的一愣,但旋即又似乎都明白了什麼,當時奈蒂爾婆婆看我的眼神明顯有些意味深長,她顯然意識到我很可能偷聽了她們的對話,但她並未表現出來,臉上依舊是一如既往的和藹的笑容。站在一旁的雪萊在聽到我要走後,神情變得有些復雜起來,她手捂胸口的長出了一口氣,隨後有些依依不舍的親自為我打開房門。   “西蒙,你還會再回來嗎?”奈蒂爾婆婆詢問道,似乎在確認某件事情。   我麵露微笑,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緊張與敵意,頗有些釋然的道:“抱歉,奈蒂爾婆婆,這裡的冬天實在太冷了,我想我不會再來了,不會再到緋羅廈。”   我想表達的是,我對她們沒有威脅,我並非居心叵測的壞人,為了證明這點,我將永遠的離開緋羅廈,同時我也會永遠的保守這個秘密。   奈蒂爾婆婆給我遞來一件自己親手織出的毛衣,並囑咐道:“路上注意保暖,注意安全。”   我點了點頭,來到門外對她們說道:“我會想你們的。”   “西蒙,我也會想你的。”   雪萊眼裡似乎出現了點晶瑩的淚珠,表現得很是不舍,我們為彼此送上了一個擁抱,雪萊的身體很溫暖,臉頰甚至有些滾燙。隨後我又擁抱了奈蒂爾婆婆,她踮起腳,在我額頭上輕吻了一下,我就像一位離家的年輕人那樣,與自己的親人做著最後的告別。   我們似乎都在對彼此說謊,卻也付出了彼此的熱誠,就像腳踩在冰麵上那樣如履薄冰。我不知道自己如果留下來,會被她們如何對待,或許我會成為倒黴的犧牲品,因為在那個時候,我已經下意識的認為她們是女巫了。   我實在不願承認她們是女巫,可我實在又找不出別的合理的解釋,女巫,這是個既讓人覺得可怕,又相當可悲的字眼,讓我想到了書頁插畫裡那些被脫光衣物,被剝奪了尊嚴的被架在火刑架上受審判的女人,讓我想到了傳聞中那些被冠以“女巫”之名,飽受墮落貴族摧殘,最終死在萊茵河的少女們。   我理解她們為何如此敏感,女巫群體經歷過一場滅頂之災,先是舊帝國的墮落貴族要獵殺她們,接著是受癲狂之王差遣的獵人,當然,那是由於癲狂之王精神失常做出的錯誤的決定。在那個時期,由於她接二連三的犯錯,令無數無辜者丟了性命,在那個時候,諸多教派和學派被視作異端,就連作家、詩人、畫家等文藝工作者,都遭到打壓或被審判,許多當時有名的學者因此鋃鐺入獄,這一切悲劇應當歸咎於那個錯誤的禁令,那個由女王頒布的愚蠢的禁令。   即便在後來,癲狂之王幡然醒悟,使文藝得以復興,使其它教派得以立足,可還是太晚了,那個愚蠢的禁令毀掉了大量的知識載體,也就是從那時起,歷史出現了斷層的現象,關於非凡戰爭,以及非凡戰爭前期,包括關於瘟疫戰爭時期的記載,都遺失大半,關於那一部分的歷史因此模糊不清,人們也就隻能憑借各種傳聞知曉一二。   現存於世的書籍,大多是由後世的學者撰寫,他們對於那部分的歷史,也隻能是通過結合各種各樣的傳聞,推演與猜想得出的,至於那段不可思議的歷史,即便隻是通過想象,也實在過於瘋狂和怪誕了些,甚至詭異到就連學者都不敢相信其中一些驚世駭俗的傳言。   要知道,根據非凡戰爭的種種傳聞,在那個時期,非凡者的數量呈爆發式激增,能看到諸多堪稱不可思議的現象,在那個時候,大量的非凡者與危險的禁忌物被投入戰場,如果親臨戰爭的話,便會看見肢體再生的奇跡,看見有人從胸膛取出一團烈火,看見有人牽引雷霆,看見有人用吟唱的詩歌召喚出幾十把穿心的光劍。   那些非凡者,他們不僅能投擲出火焰與雷電,他們還擁有銅墻鐵壁一般堅硬的身軀,擁有凝聚為實質的強大意念,戰場上的一切混亂而無序,鮮血橫流。那是個濫用力量、濫用藥物,充滿詛咒的時代,人們為了獲取非凡之力,不惜付出血的代價。   一個個鐫刻了靈舍密刻的平民就這麼被推上戰場,他們還為失血過多的傷員輸入臟血,就連戰場上的死屍都被他們加以利用。為了使自身感受不到疼痛,並激發亢奮的情緒,他們甚至還派發了忘死靈藥以及弱化版的副作用激增的獸性血丸。   為了贏得那場戰爭,舊帝國在地下墓穴秘密進行造神實驗,他們妄想用最惡毒、最卑劣、最殘忍的手段製造出一個受他們掌控的,能橫掃戰場的人造的古老之神,他們收集禁忌品,收集非凡者的屍體,並尋來一顆鮮血淋漓的“大心臟”,他們將那些肉體與屍塊縫合為一體,製造出了一個血肉模糊的怪物,那怪物沒有意識,也沒有思想,它的誕生是個錯誤,當它被喚醒的那一刻,身邊的所有人都被它那強大的力量所刺激的發瘋發狂,它發出震耳欲聾的嬰兒哭啼聲,哭喊著母親。   它被認為是古神的子嗣,一旦生長,很有可能改寫世界當時的格局,但它最終還是被一位潛伏在地下墓穴的獵人扼殺在了搖籃。   那位被後世稱為“屠神者”的獵人,根據傳言的描述,他似乎是個手握熔爐重錘的硬漢,擁有強健的身軀,他有半張臉充滿皺褶,那是被火焰燒掉一層皮後重新生長出的皮膚。   他戴著一頂銹跡斑斑的鏤空的頭盔,並用一塊黑布蒙住口鼻,他的眼睛發綠,身上裹滿繃帶,繃帶中又不斷的往外滲出鮮血,而在他裸露的右臂上,有一道特別的靈舍密刻的痕跡。   他絕對是無數傳聞中一位讓人印象深刻的獵人,遺憾的是,沒人知曉他確切的姓名。   需要說明的是,後世的學者在探討那些早已遠去的歷史時,總避免不了加上點自己的想法與想象,這便導致很多傳聞或典籍真假參半,例如有歷史學者在自己的書中,將非凡戰爭描述的宛若一場波瀾壯闊的神話史詩。同時又有學者表示,那是一個黑暗且落後的時代,很多重要戰役實際上是在黑燈瞎火的深夜裡展開的,而在深夜,最明亮的唯有烽火罷了,至於那些非凡者所施展的法術,無非是一些帶有劇毒的藥粉或白磷。   當然,他們的確在上戰場時服用過刺激精神和感官的藥物,那些藥物能令他們感覺不到疼痛,從而悍不畏死,但這也給戰爭後期的慘劇埋下了隱患,到了非凡戰爭後期,很多人死於傷口感染以及其他並發癥,這點可以明確,當時有一種因輸血導致的疾病,名為“血災”。   血災這種疾病通常表現為全身性的大麵積淤血,並伴隨有莫名的灼燒與刺痛感,接著肢體末端開始壞死,手指、腳趾先是腫脹、膿血,軟組織腐爛,直至皮膚像蓓蕾一樣綻開,露出裡麵黑色的骨頭,最後各臟器功能衰竭,不可逆轉的走向死亡。   值得一提的是,在血災早期,人會表現得格外精神亢奮,往往還伴有一些含糊不清的低語,這一切都是因為輸入了來歷不明的血液導致的,至於後來那些被送上戰場的臟血瓶,則是由一位很善於推銷的商人提供的。他自稱是一名醫生,遊走四方,常年向病院或鎮上的人們推薦來歷不明的血,聲稱這些血液可以治療失血過多,並能帶來短暫的愉悅感,最關鍵的是,這些裝在玻璃瓶裡的血液,價格極其低廉。   他通過販賣這種臟血,在非凡戰爭中發了一筆橫財,等到血災爆發,人們卻再也找不到他了,他早已帶著賺來的金子逃之夭夭,從此不知去向。可但凡是與他有過一麵之緣的人,便很難再忘掉他,他是個很特別的人,他的聲音似乎有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他長了個鷹鉤鼻與發黑的尖嘴唇,以及稀疏的頭發,招風耳。   他戴著一副單框鏡片,身體就像充滿氣的橡膠手套那樣肥胖。他常年駕駛一輛掛滿血瓶的馬車,向診所兜售來歷不明的血液與繃帶,沒人知道他來自什麼地方,隻知道他因此賺的盆滿缽滿。自從血災爆發後,從他那購買過血瓶的人都恨死他了,人們四處打聽他的行蹤,發布高額賞金的通緝令,卻發現這個人好似人間蒸發,他再沒有出現過,從此不知去向。   很多傳聞和故事並沒有個確切的結尾,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而那些最終不了了之的結局,反倒更具有可信度,人們在人為編撰的故事中,總習慣性的給故事加上一個開頭與結尾,殊不知真實的歷史是以片段式的方式呈現,就像一雙雙眼睛,這雙眼睛看到了這副畫麵,那雙眼睛又看到了另一個角度,它們是不完整的,是支離破碎的,隻有把它們雜糅在一塊,拚湊起來,才可能得到一個相對完整的事件的經過。   注意,是相對完整,相對的,真實的歷史仍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另一麵。歷史仿佛具有可塑性,故事與傳言可以被改編,在當今這個謠言四起的年代,哪怕是真相都顯得過於虛偽。我聽過了太多假話與真話,但我很難分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有時甚至連說謊者本人都沒意識到自己正在真誠的說著假話。   我似乎逐漸理解那句狂人常掛在嘴邊的話,我們生活在謊言中,天空則是最大的謊言。   天空是個謊言。   抱歉,我的思緒實在飛的有些遠了,我總會在獨處的時候不可遏製的胡思亂想,各種猜疑,各種幻想將我暫時帶離了這個世界,直至偌大的紅色太陽在扭曲的空氣中沉重緩慢下沉,旋即消失不見,隨後暗淡陰沉的暮色蒞臨,一股冰冷的風吹來,將我的思緒瓦解。   我從地上艱難的爬起來,下肢有些僵硬、發麻,我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用一根火柴舔燃了隨身攜帶的油燈,隨著火焰升起,燈光將我的影子投射在墻麵上,我回首望去,那影子像個放肆的魔鬼一樣搖曳,有種挑釁的意味,我長出了一口氣,來到康本河邊上,獨自麵對那如水般死寂的河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