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羅哲討論著那些從林間傳來的聲響,猜測它們究竟來自何種動物或昆蟲,在這方麵,羅哲似乎比我要有經驗得多,他告訴我哪種聲音來自蟋蟀,哪種聲音又來自紡織娘,這一路上縱使馬車顛簸,我們卻很自在,我們欣賞著那些鄉野風光,羅哲教我如何分辨罌粟與虞美人,以及鳶尾花和曼陀羅,我的確長了許多見識,從前的我隻認得蒲公英和薰衣草,且常把月季當成玫瑰,對於花草方麵,我承認自己孤陋寡聞。 我對周遭的一切都感到好奇,看見路邊有棵板栗樹,便想走下車去打下幾顆下來,看見美麗的花,便想要湊上去聞聞味道,一路上,我都在向羅哲詢問一些問題,他幾乎快成為我此行的向導了,我問他這些是什麼,那些又是什麼,我突然發覺到自己是多麼的無知,竟連馬鈴薯和芝麻的莖葉長什麼樣子都不認識,好在羅哲並未表現出不耐煩,相反的,他是個稱職的“向導”,他不厭其煩的為我解答一路上的種種疑問。 直到馬車行駛到一處山坳的時候,兩位穿著長裙的姑娘攔住了馬車的去路,那是一對年輕的姐妹,她們挎著裝滿蘑菇的花籃,懇請我們能捎帶她們一程,她們指向對麵半山腰處的一座木屋,說那裡便是她們的房子。 我同意了,為她們打開車門,她們興奮的坐上車,對我們連聲道謝,羅哲似乎想說什麼,卻又放棄了,我猜他是在女士麵前感到害羞,否則不會在兩位女士坐進車廂後,便隻顧著看窗外的景色了。 “你們是出來采蘑菇的麼?”我問。 年長些的,貌似姐姐的女士當即點了點頭,以淳樸的笑容,帶著些許羞澀的表情說道:“是的,先生。我們今天收獲頗豐。”她向我展示籃子裡的那些蘑菇,有很多我都不認識,還是她指著一個個蘑菇向我介紹,我才大致了解了個大概。 “最小的這個是還沒開傘的小灰菇,這顆大的,嗯,這顆大的是雞腿菇,還有這顆黃色的,是牛肝菌,旁邊那幾朵是紅菇。”她說。 “這些都是能吃的,沒毒麼?我記得顏色鮮艷的蘑菇通常有毒。”我說道。 “先生,這些都是無毒的,顏色艷麗的蘑菇不全是有毒的,而有些劇毒的蘑菇反而外形樸素。”她笑嗬嗬的說道,並邀請我去她們的木屋吃頓午飯,想讓我嘗嘗她的手藝。 我正準備拒絕,她的妹妹卻說:“先生,我姐姐用火腿肉絲熬的蘑菇湯一定會令你印象深刻的,這可不是誰都能有機會品嘗的!” “那,好吧,非常感謝。”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並留意到羅哲的嘴唇似乎輕微的動了動,小聲說了句什麼話。 年長些的那位女士說道:“先生,這沒什麼的,您不必客氣,若沒遇到你,我們恐怕得走到天黑才能到家,向你致謝的應該是我們才對。” 我們在車裡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我知道了姐姐名字叫維思,妹妹叫茜薇,我向他們介紹了身旁的羅哲,但羅哲似乎對她們並不如何感興趣,當妹妹茜薇主動找他談話時,他便隻顧著撫弄那隻黑貓,表現得不冷不熱,滿不耐煩的模樣,我不得不出麵解釋,稱他隻是內向使然。 羅哲的性情,真叫人有些難以捉摸,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已經足夠了解他了,可過了一陣子,他的某些突然的舉止與行為,又令我感到困惑與不解,但我相信,他隻是曾經受了點刺激,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 我和維思與茜薇兩姐妹聊得很來,她們很符合我對女性的良好印象,她們一旦聊起天來,或是聊到某些方麵話題,便會忍不住的滔滔不絕。她們繪聲繪色的向我講述一些關於村莊裡發生的怪事,接著又眼神含情脈脈的問我是否已經婚娶,當我給出否定的答復後,她們就表現得更興奮了,說可以給我介紹個美麗的姑娘。 我想把羅哲拉進這個話題,好讓他幫我解圍,在我看來,他應該比我更需要開始一段新的感情,遺憾的是,不管我如何暗示,他都表現得無動於衷,真是難以捉摸的一個人。他始終望向窗外,輕咬著嘴唇,兩眼呆呆的望著窗外,呆板地一遍遍撫摸著懷裡的貓,像是有什麼心事。 兩姐妹對羅哲,表現出了比對我更大的興趣,她們旁敲側擊的向我詢問一些關於坐在我身旁的羅哲的事,我自然是把好的方麵告訴她們,我毫不吝嗇自己的贊美之詞,我對她們說羅哲是個很謙卑且善良的人,並且他做到了在經歷一段苦難過後,還能頑強的站起來,即便他看上去內向、柔弱,但實際上,他有一顆堅強的內心。 馬車行駛了一段時間後,我們抵達了兩姐妹所在的村莊,那是一片坐落在半山腰上的村落,車夫將馬車停到村口的路上,便隨同我們走上一段段石階。石階兩旁都是些住家,他們住的都是木屋子,麵對外來者,他們表現出了十足的興趣,並對我們的衣著打扮流露出了羨慕的目光。 這是一座名為黑石的村落,兩姐妹的家在最上麵,坐落在一片綠意盎然的草甸上,她們在山上放養了一群山羊,她們還有一個年輕力壯的弟弟,叫萊恩。 萊恩剛從外邊放牧歸來,他熱情的招呼我們進門,高興的說道:“我們家已經很久沒來客人了,幾位先生,快請進,請進。” “萊恩,快過來,幫我生火。”姐姐維思說道,萊恩便聽話的走去用燧石生火。我曾在關於野外生存的課程中學習過如何用燧石打火,這需要技巧和經驗,對於這方麵,我自愧不如萊恩做得好,他僅用粗糙的雙手拿起兩塊燧石,對著乾草用力的一碰,便讓火星子準確無誤的落在上麵,接著,他趕緊攏起乾草,湊到嘴邊用一定的力度往裡吹氣,乾草便冒起了白煙,隨即轟的一下燃了起來。 妹妹茜薇為我們倒上了用紅鬆的嫩芽泡的茶,聞著有股很強烈的鬆脂味道,這應該是當地的特色茶飲,喝著倒是還不錯,她又從布袋抓出一些葵花籽,一把把的遞給我們,來到羅哲身前時,她對羅哲笑著說道:“先生,您大可不必那麼拘謹的。” 看得出來,她有意親近羅哲,可惜羅哲始終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態度。 我走到屋外,聞著從木屋裡飄散出來的炊煙的味道,眺望著那漫天遍野的秋菊與羊群。很快,我聞到了飯菜香氣,一股蘑菇特有的味道勾起了我的饞蟲,於是我們圍坐在爐灶邊上,將灶臺直接當成餐桌,從鍋裡舀起一勺勺的濃湯,萊恩還拿出了他珍藏的鹿血酒,那是一種烈酒,我本身不願喝的,卻又不好推辭,於是我們都喝了酒,甚至維思和茜薇兩姐妹還表現出了過人的酒量,我喝一杯便有些暈暈乎乎,她們卻仿佛越喝越興奮,酒足飯飽後,維思甚至還拉上我跳起了舞,茜薇也不甘示弱的拉上羅哲,萊恩和車夫則在一旁拍著手唱歌伴奏。 這是我第一次和女人跳舞,實在沒什麼經驗,我猜羅哲也是,因為他在跳舞的途中,有數次在接近我的時候,在無意間踩到我的腳尖與鞋跟,每一下又偏偏都格外的使勁。 我們跳了一會,羅哲突然提議玩一種遊戲,他讓我們盤膝坐在乾草堆裡,讓我們圍成一個圓,接著羅哲看了我一眼,說:“我們來玩報數遊戲!” 其餘幾人都說好,看著他們躍躍欲試且興奮的樣子,顯然他們玩過這遊戲,也了解規則,我卻有些一知半解,羅哲便講解起了遊戲規則:“待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會從左往右的繞圈走,走到誰跟前誰就得依次報數,報數必須像野火蔓延一樣快,誰要是停頓或者報錯了,就得挨一記耳光,直到報到一千下為止!” 他還特意的問了我一句:“西蒙老兄,你記住了嗎?” 我自信的點了點頭,心想這下可有好戲看了,這規則很容易弄懂!他開始伸著胳膊繞圈走,手指到誰,誰就得開始報數,頭一個人報一,第二個人報二,然後是三,接著是四……起初我認為這沒什麼難度,甚至閉著眼睛都能完成,可隨著羅哲的腳步逐漸加快,我們都開始有點應接不暇了。這時候,萊恩報錯了,羅哲便毫不猶豫的賞了他一記耳光,但看上去也隻是象征性的在臉上拂過一下子,接著車夫也報錯了,瞬間挨了一記耳光,再然後,連維思和茜薇兩姐妹也未能幸免,但羅哲打他們的時候,總是輕飄飄的,我以為這遊戲就是這樣的。直到數到三百二十三的時候,我下意識的數成了三百三十二,我知道自己數錯了,但羅哲卻反應的比我更快,在我意識到自己數錯的一瞬間,我便已經挨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隻聽到啪的一下,便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我這才意識到羅哲是故意的,他賞給我的耳光,比給其他所有人加起來的都要重得多。 我有些發懵,還沒反應過來,他又已經走到我麵前了,這下子,我甚至連自己該數哪個數都不記得了,毫無疑問,我又挨了他一記耳光,我知道他一定是故意的了,他是為了捉弄我,才來提議玩這個遊戲的,可我始終想不通他究竟為什麼那麼做,我不記得自己得罪過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