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阿莫斯敲了敲開著的門，“劍術老師找到了，現在在花園裡。” “好，你帶伊薇兒過去，記得跟他好好交代一下。” 提爾斯摸了摸伊薇兒的頭，以此作為勉勵。 “可能需要您親自去一趟。”阿莫斯回答道，“他還沒有正式接下這份工作，說是要先考察一下。” 提爾斯靠在椅背上，有些不屑。 一般這種情況，要不就是錢沒到位，要不就是待遇不到位。 “怎麼，他要價很貴嗎？” “一年70第納爾。” 這價錢也就是羅馬普通士兵一年的年薪，還算合理。 “那要包吃包住？還是什麼別的要求？” “也沒有。他在城裡有住處，每天上完課就離開。” “那這不都談好了嗎？還要考察什麼？” 提爾斯有些納悶，阿莫斯也杵在原地，不肯多言。 許久，提爾斯冒出一句：“你請的什麼人啊？這麼有排麵。” “是塔爾·巴爾布斯，退伍的羅馬老兵。他為人正直，身手了得，還兼職治安工作，在城裡算是小有名氣。” 巴爾布斯？ 提爾斯覺得這個姓氏有些耳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看到過。 “行吧，我去看看。” 提爾斯帶著兩人來到花園，遠遠就看到一個老者坐在長椅上。 老人頭發花白，坐姿挺拔。他身著輕便的短衣，腰間掛著匕首，雙手撐著兩根木棍，正靜靜等候來者。 見有人過來，他起身迎接，提爾斯先一步伸出了右手。 “閣下就是，塔爾·巴爾布斯？” “是的，洛爾維斯大祭司。” 雙方麵對麵坐下，客套地寒暄幾句後，提爾斯直奔主題。 “對於閣下提出的條件我沒有異議，不知您還要考察什麼？” “請您勿怪，洛爾維斯老爺。”塔爾眼神堅毅，“教學前我要先考察一下學生的資質，這是我一貫的做法。” 作為加的斯城裡的羅馬老兵，塔爾曾接到過不少家庭拋來的橄欖枝。在教出一堆半途而廢，心術不正的學生之後，他才有了事先考察的習慣。 提爾斯心裡卻泛起了嘀咕。 一般越缺什麼，就越會想表現什麼。 這老登規矩這麼多，難道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思來想去，他決定深挖一番。 “請恕我冒昧，您是，定居在加的斯的羅馬人？” 塔爾保持著禮貌：“是的，我的全名是塔爾·科爾涅利烏斯·巴爾布斯，祖上移民到了西班牙，就跟您一樣。” “既然如此，您有什麼實戰經驗嗎？要知道這裡可從不是塊多事之地。” 看著提爾斯懷疑的目光，塔爾很是不爽，他感覺自己作為軍人的自尊心遭到了侵犯。 “六年前，我曾追隨過龐培將軍，平定內亂。” 公元前75年，年僅31歲的龐培率軍趕赴西班牙，耗時三年，平定了“馬略派殘黨”——塞多留的反叛勢力。 這一戰讓年輕的龐培獲得了崇高的威望，他的傳奇人生由此開啟。 “我還精通伊比利亞巨劍術和希臘短劍術。如果您不放心，我可以展示一下。” 提爾斯立馬婉拒：“不必不必，您的氣質一看就是從戰場中磨練出來的。” “那請您把令郎叫來吧。”塔爾壓製著心中的怒火，“我馬上就能考察完畢。” “好的。” 提爾斯靠在椅背上，把伊薇兒拉到身邊。 “這位，就是我想請您教的學生。” 看到學生是個女孩，塔爾的臉部肌肉不自覺地抽搐起來。 頭一次聽說給女人請劍術老師的。 這是在尋我開心，還是在故意侮辱我？ 塔爾保持著克製，他深吸了一口氣問道。 “閣下是在跟我開玩笑？” “沒有啊，我是認真的，我想請您給這孩子當劍術老師。” 塔爾有種被戲耍的感覺，此前壓抑的怒火徹底爆發。 他拿起木棍，猛然起身：“閣下就是這樣浪費別人時間的嗎？恕不奉陪，告辭！” 看著塔爾離去的背影，提爾斯無動於衷。 經過剛才的試探和觀察，他已經掌握了這位老者的底細。 “閣下，應該不是龐培將軍的人吧？” 此話一出，塔爾停下了腳步，他慢慢轉過身子，臉上依舊平淡如水。 那是他久經沙場磨練出來的心理素質。 “真有意思，您是想說，我沒有在羅馬軍團服役過？” 塔爾把手放在短劍上，他已經不能再容忍這樣的詆毀了。 “不不不，從您的氣質、談吐、穿著都可以看出來，您確實接受過正規的羅馬軍事訓練。” “那您在懷疑什麼？”塔爾笑道。 “我懷疑，不，我應該可以肯定。您當時追隨的——是塞多留將軍！” 被揭穿的塔爾嚇得退了半步。這件事情是他埋在心底的秘密，從未向任何人提起。 提爾斯接著說道： “在塞多留逃到西班牙後，他吸納了大量原住民擴充勢力，並以羅馬軍團的戰法訓練他們。您就是在那個時候接受了全套的羅馬軍事訓練，沒錯吧？” 見塔爾不說話，提爾斯趁勝追擊。 “十年前，執政官皮烏斯率軍到來，塞多留不得已展開了長達七年的遊擊戰。我注意到您的小腿和手臂上有大量蚊蟲和水蛭叮咬過的痕跡，不難看出，您曾在野外住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塔爾下意識看向自己的四肢，上麵密布的紅點和黑點，都是他軍旅生涯中不想回憶的往事。 “以及後來參戰的龐培將軍。為了防止當地民心倒向塞多留，他從未在西班牙征集過軍隊和軍餉。光修建從羅馬到西班牙的補給線，就耗費了兩年時間，他甚至還向本土寫過求援信，以補充兵源。在這種情況下，作為西班牙原住民的您，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龐培的軍中？” 這一番推理下來，塔爾已經對提爾斯肅然起敬。 他曾聽說過赫丘利神廟大祭司的名聲，傳聞說他墨守成規，老實木訥，就是個死板的紈絝子弟。 現在看來，此人有不凡的能力，而且在羅馬本土，還有手眼通天的人脈。 因為有一些戰場細節，連他這個親歷者都未曾聽聞。 “看來閣下有點本事。直說吧，你想要什麼？” 塔爾見過很多唯利是圖的小人。估計此人要抓住這個把柄，狠狠敲詐他一筆，或者讓他免費教學。 提爾斯冷笑一聲：“不想要什麼，隻是想讓閣下擔任劍術老師，當然，雇傭費一分也不會少。” 這懇切的要求不免讓塔爾有些觸動，但他看向一旁的少女，又覺得十分荒誕。 良久之後，他鄭重地說道：“對不起，雖然閣下的人品讓我驚喜，但我有自己的原則。閣下想告發我的話，就盡管去吧。” 塔爾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待審判的結果。 提爾斯沉默了一會兒，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強求了，閣下請回吧。” 塔爾有些意外：“您，不準備做點什麼？” “告發你嗎？”提爾斯笑著擺擺手，“請您放心，我會保守這個秘密，因為我對塞多留將軍同樣懷有敬意。 “我知道，在八年前，本都國王米特裡達梯曾向他傳信一封，邀請他裡應外合，從東西兩個方向共同夾擊羅馬，結果被塞多留將軍拒絕了。 “他身為羅馬人，從來沒有背叛過羅馬，他所反抗的，不過是蘇拉建立的元老院貴族政體。這樣的人，不管在任何時候，都值得我的敬意。” 這番說辭讓塔爾心中的震驚變為了敬畏。 八年前，本都的密信送到塞多留帳中時，他也在現場。 知道這件事情的人不超過五個，即使消息泄漏，這種情報應該也隻在羅馬高層流傳。 這個祭司是怎麼知道的？難道他真的能通曉神諭？ 看著提爾斯自信的笑容，找書苑 wｗw.zhaoｓhuyuan.cｏm 塔爾被徹底征服。 縝密的邏輯，出色的能力，高尚的人格，這樣的人托付的學生，自己怎能不盡心竭力？ “洛爾維斯大人，我為之前的無禮道歉，您是一個值得敬重的人。” “這麼說？”提爾斯暗自竊喜。 “大人交代的事情，我定當全力以赴。” “好，”提爾斯走上前，握住塔爾的手，“那我們合作愉快。” 在提爾斯身後，伊薇兒的心正怦怦直跳，欽佩之情溢出了眼眸。 來到花園之前，她就有過預想，應該沒有一個劍術老師會樂意教一個女流之輩。 她能想到的辦法，無非就是多加點錢，或者低聲下氣地懇求人家。 但主人細致入微的操作，讓自己如沐春風。 他不僅達到了目的，還收服了人心，接下來這位老師一定會不留餘力地完成工作。 主人，果然好厲害！ 「叮——！」 聽到這個聲音，提爾斯迫不及待地展開麵板。 「個體伊薇兒，已解鎖同步探索功能」 「傳送能量補充至5%」 提爾斯轉頭望去，伊薇兒那沉醉的神情在他的意料之中。 想要構築下位者的絕對信任，除了給予關心、委以任務外，還要展現自己的強大，激發她本能的慕強心理。 這樣，上位者的嗬護與器重才更有意義。 沒錯，能不能請到這位老師並不重要——他從始至終想要的，隻有這隻野獸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