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拉戈納的大帳裡，龐培和提爾斯對坐在桌前。 　　今天是龐培派出塔裡克的第四天，至今沒有傳回任何消息。 　　龐培並沒有給塔裡克交代過多東西，也沒有派人跟蹤塔裡克。 　　因為他心裡清楚，想見到那隻狡猾的兔子，肯定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塔裡克也不一定能順利找到費爾南多。 　　如果貿然派人跟蹤，能不能順藤摸瓜暫且不論，倒是有可能讓費爾南多徹底拒絕所有投靠。 　　所以龐培一開始就沒有這方麵的心思。他派出塔裡克的真實目的，隻是想讓他去宣傳自己的懷柔政策。 　　能勸降那個海盜頭子最好；如果隻是動搖了他手下海盜的忠心，那也算勉強達到了目的。 　　而龐培尋找費爾南多的所有指望，都落在了他自己身上。 　　他和提爾斯商議之後，一致認為費爾南多會放棄海洋，在陸上開枝散葉。 　　所以這幾天，卡西烏斯情報工作的範圍以陸地為重。尤其是沿海的城市、村莊和一些道路，每天都會派人去探查情況。 　　想到這，龐培又看了一眼提爾斯。 　　在他的視角裡，這位副總司令每天都盯著空氣發呆，也不愛說話，一連悶了好幾天，這兩天連黑眼圈都熬出來了。 　　對於這個問題，龐培隻能聯想到提爾斯的那枚海神硬幣，或許他真的在和神靈溝通吧…… 　　正想著，卡西烏斯帶著興奮的表情，焦急地走了進來。 　　他的語氣十分急促：“將軍，有情報！” 　　這是龐培這幾天聽到的唯一的好消息。 　　“快說！” 　　氣喘籲籲的卡西烏斯挑了挑重點：“有一個名叫佩斯卡德拉的小漁村，昨天晚上被一夥強盜洗劫了。” 　　“位置呢？” 　　卡西烏斯還在調整呼吸，正欲開口，提爾斯緩緩插話。 　　“是不是在塔拉戈納的西南方，大約60羅馬裡的位置？” 　　兩人都愣了一下。接著，卡西烏斯看著龐培，遲鈍地點了點頭。 　　龐培看到這個場麵，突然喜笑顏開。 　　回來了！ 　　這種料事如神的感覺，終於回來了！ 　　卡西烏斯繼續說道：“村子裡被洗劫一空，所有村民不知去向。而且事後，這些強盜還放火燒了村子。” 　　龐培盤算了一下：“60羅馬裡，輕裝快馬，一天之內就能往返。” 　　提爾斯也站了起來：“那就去看看。” 　　兩人率領了一隊輕騎兵，往西南方向奔去。 　　提爾斯能知道村子位置的原因，在於那枚海神硬幣。 　　那是提爾斯安排附近的鑄幣廠，鍛造的鎳鐵合金的硬幣。其鍛造方法和材料當然全由提爾斯提供。 　　這個時代的羅馬人，還沒有掌握鎳鐵的鍛造工藝。所以在資源地圖上追蹤這樣“稀有”的材料，是一件相對容易的事。 　　這幾天，提爾斯看著塔裡克的位置先在海灣兜兜轉轉，後在城市附近徘徊不前，昨晚又在小漁村裡停留了一會兒。 　　由於無法確定塔裡克和費爾南多是否成功匯合，提爾斯也沒貿然行動，他這幾天一直在默默觀察，記錄位置。 　　現在漁村被洗劫的消息傳來，說明他們匯合成功的事已經是八九不離十了。 　　現在隻需要去實地求證一番，如果能確定塔裡克就在費爾南多的身邊，那這場遊戲就宣布結束了。 　　日上三竿，一隊人馬來到了佩斯卡德拉。 　　初到這裡，眼前的場景多少有些慘絕人寰。 　　村莊的房屋盡數被大火吞噬，漆黑的殘垣斷壁隨處可見，鹹腥的海風夾雜著木頭燒焦的味道，海灘上橫著幾艘支離破碎的漁船，海鷗在天空中盤旋，遲遲不肯散去。 　　在這片廢墟之上，有幾個羅馬士兵正奉命清理現場。 　　龐培一到，立刻讓手下的人馬加入其中。 　　很快，清理工作結束，小隊長跑上前來匯報情況。 　　“將軍，村子裡沒有剩下任何財物，我們找到了19具屍體。從體型來看，其中還有一個小孩，沒有發現其他村民的蹤跡。” 　　提爾斯翻身下馬：“帶我去看看。” 　　一行人匆匆趕往一處空地，那裡擺放著一排被焚燒過的屍體，死狀慘不忍睹。 　　由於燃燒得並不充分，屍體沒有完全碳化，一些身體組織有所保留，但大部分已經麵目全非。 　　掌握一些法醫學皮毛的提爾斯收拾了一下心情，硬著頭皮開始屍檢。 　　粗略檢查後，他總結道：“18個老人，1個小孩，而且都是死掉之後才被焚燒的。” 　　雖然龐培相信提爾斯的結論，但他還是忍不住問道。 　　“你怎麼看出來的？” 　　“屍體的骨頭和牙齒磨損嚴重，應該不是年輕人的骨骼。而且這些屍體的肌肉熱燃硬直很自然，如果是被活活燒死的，姿態應該更扭曲一點。” 　　提爾斯掃了一眼眾人的表情：“熱燃硬直。就是燒焦的屍體，手腳都會呈卷曲的狀態。” 　　龐培身邊的一些副官，曾多次見證過提爾斯見微知著的本領。 　　他們已經打心底裡相信，這位祭司大人淵博的學識，肯定是由神明傳授的。 　　龐培原地思考起來，而提爾斯卻注意到伊薇兒正蹲在那具小孩屍體的旁邊，一動不動。 　　他慢慢走了過去，剛想開口問是怎麼回事，順著伊薇兒的目光，這才發現那具屍體的右手上戴著一串貝殼手串。 　　提爾斯記得這個貝殼，跟他之前偶遇的，那個漁船上的小女孩的一模一樣。 　　雖然不能確定這具屍體的身份，但是這種手串應該很難再遇到第二條。 　　回想起那個小女孩天真爛漫的笑容，提爾斯心裡很不是滋味。 　　這時，龐培走了過來。 　　“洛爾維斯，你怎麼看？” 　　提爾斯看向他：“雖然不能確定，但我覺得應該就是費爾南多乾的。” 　　龐培又想起了那枚海神硬幣：“神的旨意？” 　　“是的……” 　　這是龐培第一次從提爾斯口中聽到這樣玄乎的話語，找書苑 www．ｚhaｏshｕｙuaｎ.com 但不知為什麼，這個理由聽上去莫名地安心。 　　龐培試探地問道：“他之後的行蹤呢？神有告訴你嗎？” 　　提爾斯反問：“你覺得他為什麼隻殺老人和小孩？” 　　當然是因為老人和小孩賣出去的價格不高，所以殺了也沒什麼損失。 　　龐培也明白這一點，他想起了提爾斯之前說的話。 　　“你說的對，人總是要吃飯的。” 　　“有辦法了？”提爾斯笑道。 　　龐培點點頭，隨後對副官命令道：“等會我寫封信，你派人送去給近西班牙行省總督。順便告訴他，我明天之前會到訪。” 　　“遵命。” 　　龐培和副官即刻去安排事宜。 　　提爾斯則來到伊薇兒身旁，輕輕撫摸著她的頭。 　　“很生氣嗎？” 　　“嗯……” 　　主人的安撫並沒有讓伊薇兒的情緒緩和下來。 　　她的手裡緊緊握著那串貝殼，雖然和那個小女孩隻有一麵之緣，但內心暗湧的怒氣始終無法平息。 　　自己好不容易傾注一次的善意，竟然就這樣毀於他人之手…… 　　提爾斯又問道：“找到費爾南多之後，你打算怎麼辦？” 　　聽到這個問題，伊薇兒的眼中充滿了期待，那種渴望殺戮的眼神提爾斯再熟悉不過了。 　　已經無需任何言語的答案，提爾斯暗自感嘆：惹誰不好，偏惹上這個怪物。 　　路走窄了啊，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