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騎士(1 / 1)

無盡之晝 寶樹使者 15190 字 2024-03-23

“能別裝了嗎,波克西,收起你那吊兒郎當的模樣。”   這個名叫波克西的老頭,哦對了,他還是個騎士,他正悠然倚靠在一旁的古樹,叉著腿,雙手背於腦後,準備著觀賞眼前將要發生的戰鬥。   老頭的身後是茫茫的雪原。   兩位年邁的騎士先生,他們退無可退,謹慎選擇了林海最外緣作為戰鬥場地,雪國的奇特造物之一的林海,而且是黑暗的密不透風的林海。   即便騎士具有攻防一體的特性,在視野受限的地形戰鬥,可不是他們的強項。叢林交鋒意味著他們很可能會被迫陷入纏鬥。林內的巨蛇會從暗幕中每一處可能的角落肆意發動突襲。   騎士,是忠誠的衛士,不是待宰的羔羊。   貝爾默認了波克西袖手旁觀的現狀,至少現在這個老家夥閉上了嘴巴。貝爾可不想聽他的嘮叨。但沒多久,貝爾就意識到自己應該拋棄這一不切實際的幻想。   “老夥計,介意在戰鬥中閑聊嗎?”   要知道,波克西此時並沒有喝酒,但嘮嘮叨叨的這一特點,哪怕是進入戰鬥狀態,也絲毫不受影響。值得一提的是,因為沒有喝酒,他那標誌性的酒糟鼻癥狀消失了。   波克西似乎認為在戰鬥中繼續保持酒精中毒狀態很不禮貌。戰鬥使他戒酒。   雖然正在戰鬥的很明顯是老貝爾。   麵對著他們在央陸從未見過的密林巨蛇,老騎士貝爾脫下雪地鬥篷,靜靜地從背後拔出了原本藏匿在鬥篷之下的佩劍。   這是一把古樸的雙刃長劍,約有一米,沒有多餘的裝飾,劍身通體漆黑,反而格外顯眼。劍身之下是簡單的十字劍格,劍柄末端則是隨處可見的堅果形劍首。   林內樹葉發出了響動,莎莎,莎莎,細微的聲音傳來。密林巨蛇遊弋在森林外緣,畏懼強光的它們放慢了速度。它們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就像獵人等待時機一樣。   老貝爾直視前方,目光純凈,他正等著決戰時刻。一直逃竄有違騎士信條。   波克西很高興看到老貝爾認真戰鬥的模樣。可他沒有滿足現狀,繼續自顧自地乾擾著準備戰鬥的老夥計,這位來自南方的具有風度的貴族騎士,   “這座密林有點古怪,我認為任何一位母親都不會選擇在這裡分娩。”   -----------------   密林的最外圍,銀發騎士正踩在積著薄雪的土地上。再往前,是清晰可見的分界線,白的是雪,黑的是土。老騎士的敵人就在那片深黑色的林內。   “他既不像瑞德赫爾人,也不像米恩德爾人。”   無盡永晝的光芒散落在年邁騎士手中的黑色長劍,長劍清澈如鏡映襯著老人絲絲銀發。即使年邁,身高臂長的老人也足以使用這把長劍了。   他是這把武器的主人。他將決定這把武器的最終用途。   黑色長劍輕輕劃動,粗壯的樹木接連倒下。貝爾在清出一片區域後,緩慢步行,靠近深色林區。   密林巨蛇不為所動,仍然隱匿於黑暗之中。   “我的意思是說,門笛不是雪國人。”   “他的瞳孔中沒有那份我們在雪國人眼中見到的特有的狂熱,那是一種繼承於塞恩嘉德的獨特血脈之力,蘊含著原始野性和驚人的破壞性。”   “就像古事典裡描述的那樣,這樣強大的力量,任何一位想要稱霸大陸的王者都不會放棄他們的覬覦。”   “老夥計,督察大人說的沒錯,騎士團需要這股力量。”   “倘若能夠爭取到他們的幫助,我們在央陸的處境就會變得不一樣。”   “我可不管冬日王室究竟和這群遊騎兵之間有什麼恩怨瓜葛。我希望他們想清楚,如果能夠得到雪國人的幫助。。。   “現在可不是該猶豫的時候!”   ----------------   與初印象不同的是,這把長約一米,來自秋日受福地的長劍,是曼徹斯特大陸當代高超的冶煉技術下的產物,實際上已經脫離了原有的笨重,獲得了輕巧強韌的特性。   長劍作為與斧頭一樣古老的流傳最久的武器之一,在被賦予了額外的機動性後,平衡性與操作性得到了優化,從而在使用者手裡得到重生,之於使用者則更是如虎添翼。   老騎士貝爾很確信巨蛇正在躲避著他自己,或者其他的什麼,比如無盡白晝之光。如果繼續按照破壞場地的思路,隻是為了創造有利地形的話,那麼巨蛇很有可能遲遲不會出現。   然而,在巨蛇避開白晝之光的瞬間,憑借敏銳的洞察力,老騎士貝爾已然找到巨蛇的藏匿方向。雖然貝爾的視覺和聽覺已經不復當年,但是長眠在歲月裡的戰鬥經驗告訴他,決勝時刻就要到了。   老爺子猛然沖向左側前方約十數米處,雙手持劍奮然上挑,刺向由樹葉編織的綠幕。   老騎士承認雪國的獨特生物不同於央陸,這些原本不起眼的生物在這片林海中變得更加適應,以至於能夠匹配原始狩獵的詭譎和智謀。他有所設想,必須拿出平等的尊重。   “現在有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壞消息是老夥計你根本沒有刺中巨蛇,好消息是外來者的你堪破了巨蛇的隱匿之處,這確確實實激怒了它。”   貝爾忍不住要回應波克西的重要意見。他已經熱身完畢,並不再打算陪波克西胡鬧。但在說話之前,他要解決眼前之事。而打草驚蛇隻是第一步。   陣風呼嘯,吹開樹簾。   原來,巨蛇緩緩漫遊在數十米高的冠層中。這樣的距離之下,老爺子虛晃的第一劍當然不可能刺中,因為畏懼強光不期迎戰的巨蛇選擇了一個極為安全的藏身之處。   緊接著長劍撕裂空氣,靈動而又迅捷,又是一陣旋風。自然,起初的陣風也是出自老騎士貝爾手中的黑色長劍。劍風強力,一擊化形,猶如神助,沖抵至巨蛇所在的頂部冠層。   本來應是狂風驟起震耳欲聾之景,此時畫麵無聲靜默,受到波及的樹林基部往上,絲絲縷縷竟被毀地乾乾凈凈,周圍十數米被夷為平地,留下光禿禿的樹樁。   老騎士貝爾高傲地用雙手舉起長劍,對向已經無處遁形的巨蛇。   是的,剛剛畫麵的最後,巨蛇平穩墜地,如同幼獸降生。技藝精湛的貝爾完美控製他的力量,達成了隻摧毀樹林而不傷巨蛇分毫的目的。這位年邁的銀發騎士迎來了他所想要的時刻。   他親手創造了他所一直執著的正麵對決,就像他曾經無數次做過的那樣。   另一邊,這頭成年密林巨蛇費盡陰謀詭計所等待的時機,並沒有如期而至,而且還被這個闖入密林的所謂外來者給粉碎了。但是,一切應該還未結束。   巨蛇狡猾地團起,蛇頭鉆出俯視騎士們,仿佛傲視眾生,準備醞釀攻擊。   蛇頭高度恐怕有十數米之高。一介外來者,更何況還是個乾瘦的老人,盡管還有那麼些精氣神,在大蛇麵前,看起來就像是一桿飄搖的旗幟。   如果巨蛇擁有智慧,它一定小瞧了外來者。很顯然,密林巨蛇並不具備智慧。   盡管在騎士們的視角看來,巨蛇已是困獸猶鬥。這頭密林巨蛇依然選擇以剛克剛,運用壓倒性的蛇鱗硬度和巨大身軀的質量優勢,傾軋向年邁的騎士。   密林巨蛇幽暗晦深的瞳孔中仿佛在笑。   黑色長劍與蛇鱗交鋒,擦出閃爍的火花。高傲的年邁騎士,貝爾·勞倫斯在巨蛇的強烈碰撞下,未曾後退半步,堅若磐石。巨蛇原先所設想的壓倒性優勢似乎又一次遭遇了反轉。   又或者,它所設想的優勢一開始便不存在,那是一種幻想。   即使沒有創造有利地形,進行謹慎的戰術準備,兩位年邁騎士的實力早已淩駕在這座密林應有的造物之上。棘手的外來者乾脆利落地解決密林造物,是可以預料的結果。   老騎士雙手持劍與巨蛇角力,手中黑劍在光天之下爆發黑曜石般的金屬光芒,短暫閃耀又熄滅。長劍鋒利地割開蛇鱗,當鱗片開裂的那一刻,長劍一往無前。   -----------------   “你是說他在撒謊,可他沒有必要在出生地的問題上和我們撒謊。我們隻是在對我們的向導進行簡單的了解,不是嗎?他何必用撒謊來戒備我們呢。”   一旁的老頭波克西對同伴的小聲嘀咕沒做任何反應,依舊保持著一副懶懶散散的樣子。他很信任老夥計能夠獨自擊殺對手,而且老夥計的回話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比起戰鬥,波克西現在有著一件更為在意的事。除了尋找遊騎兵的蹤跡,接續瑞德赫爾一族的力量外,他們還受到團長的私人囑托,要尋找一位生活在雪國的異邦人。   “雪國人尊崇一位名諱為艾蔻拉的女神。密林林海便是她的傑作。不同林海,別有洞天。此處陰暗潮濕,不宜居住。就算他是出生在雪國,大概率也不會是這裡。”   窮騎士團的團長還告訴他們,要尋找的異邦人是位青年,年齡約在二十出頭。門笛非常符合這一年齡要求。此外,門笛還向二人透露降生在這片林海。   在一片黑暗林海降生,與團長的私人任務所描述的情形更加不謀而合。這點毋庸置疑很快引起了兩位異邦騎士的興趣。他們想,也許,門笛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但是,真的會有人出生在這片林海嗎?   經歷過一場談不上任何烈度的戰鬥後,一片疑雲逐漸籠罩在貝爾,這位來自南方的貴族騎士的心中。自然,二人也未從門笛身上發現有關於他是異邦人的決定性證據。   門笛如同所有的當地人一樣,也有著深棕色的頭發。   如果仔細觀察的話,門笛沒有那一抹標誌性的紅色,反而卻透著一抹詭異的墨藍色調。如果門笛是雪國人的話,這是非常不合常理的現象。   塞恩嘉德力量的遺贈對象是他的全體族人。而在兩位騎士的認知中,沒有人能夠抹除神話時代的英雄留下的印記。兩位騎士得到一個共同結論,門迪大概率不是雪國人。   如果不是雪國人,青年門笛為什麼刻意隱藏身份,特殊的發色又該如何解釋。他在暗林降生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門笛是否就是他們要找的那位雪國異邦人。   雪很快蓋住了樹樁。   空曠的場地上,銀發老頭貝爾一個人在風中淩亂。解決完巨蛇後,頭也不回地走向波克西,嘴唇好像在嘟囔著什麼。一身貴族氣質的年邁騎士,走過來輕輕拾起戰鬥中遺落在地的鬥篷。   他朝著波克西的方向,最後還是喊道:“波克西,我覺得這林子有些古怪,你覺得呢?”   “問錯人了,老夥計,你應該問問我們的門笛向導。你知道的,雪國人一定對密林知無不曉,無所不知。”波克西一邊壞笑,一邊說道,他當然看出了貝爾的疑惑。   “在這個節骨眼上,我認為團長的私事可以先放一放。眼下首要之事,波克西,你知道的,是找到如今的遊騎兵領袖,如果遊騎兵大人們還存在的話。”   -----------------   他在暗林出生,這是事實。青年門笛不知道暗林的全貌,這也是事實。   門笛還是嬰孩的時候,養父隆在這裡發現了他,並將他帶出了林子,此後門笛便沒再來過。因為隆告誡過門笛,不要隨意接近暗林。   說起來好像就是那時候,大概二十年前,恐怖殘響的傳說開始流傳甚廣。暗林復雜異常,不宜人類居住,也無名貴特產和重要資源,雖說平常也幾乎無人會來便是了。   “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的話,那我告訴你,門笛你記住,暗林深處有著一座參天的巨大古樹,一直往上走,在很高的地方你會看到它的樹葉是金黃色的。對了,古樹之上棲息著兩條巨蛇。”   片段的記憶隱隱約約湧現在腦海,那是幼時好奇的一問。   是的,門笛是小隊的前隊長,他清楚知道他在做什麼,當然不會罔顧危險的事實。現在的結果顯示,隻要牢牢知曉部分關鍵信息,他有能力完滿應對危機的突然出現。   曾經門笛一度地想知道養父隆,這個獨自把繈褓中的嬰兒從危險的雪原林海中帶出,又將嬰孩撫養成人,這樣的一個的男人又究竟是為了什麼,離開了自己,離開了家族,離開了雪國。   回到暗林一探究竟,也是門笛心中一直以來的想法。   因為他知道,這裡一定有養父隆留給他的消息。而什麼時候回到暗林,養父離開前在他的便簽中留下淡淡一句,命運會將你帶回你的誕生地。   暗林是門笛的降生地。   來到出生地的門笛莫名覺得安心,盡管這裡那麼黑暗,樹林寂靜幽深,他隻覺得內心寧靜。也許,現在就是那個時刻,揭曉縈繞心頭之謎的時刻。   現在,他們正沿著虯狀的枝乾爬向高處。   這就是隆所說的命運嗎。如果隆沒有告訴自己異邦人的身份,如果隆不出走,如果這個男人沒有撫養他長大,門笛不會對雪國之外的世界產生興趣,一點也不會,他保證。   門笛,這個領頭青年開始努力整理現狀。   因為搜尋兩位異邦騎士的足跡,門笛主動召集了黃色潛水艇小隊進入了暗林,在這裡他遇到了探尋塞恩嘉德試煉遺跡的阿麗莎,組成了小隊完全體。接著,他和他的隊員們挑戰了密林巨蛇。   如此向往父親的背影的他,同時又如此珍視自己的夥伴。在與兩位年邁的異邦騎士幾番接觸後,這個懷抱野望的青年想著要帶他的瑞德族小隊走出雪國。他做了向導,至少名義上是這樣。   一切的一切,巧合般順利。但是,門迪此時還不知曉,所謂命運,並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   -----------------   兩位桑族少爺問道,“門笛隊長,你在南方生活,過得還好嗎?”   盧布魯克和拜爾,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並排緩步向前。緊跟在一旁的是李奇夜,孩子們口中的夜大叔,桑提斯家族的客卿,他在門笛卸任隊長之後,支援小隊,成為隊內的突進點。   桑提斯家族是地下派冶煉名門。地表派爭戰好勝,而地下派則傾向順應自然,留在腹地白色海的地下派家族已經很少了。有傳言,桑族與吉安特營地的石湖先生有舊,平常也多有來往。   “一開始會有些不習慣,但現在過得還不錯。。。在小熊鎮生活,會使用到瑞納爾,一種錢幣,而我們這裡沒有這些。”   “為了賺錢,尋找工作,我過去輾轉很多機會。正巧,因為懂得馴養雪地馴鹿,我得到了辦事處弗洛格大人的青睞,進入了運輸貨物的行業工作,也賺到了些瑞納爾。”   “你們想聽的話,後麵我們好好聊,關於瑞納爾的事。”   兩位少爺雖然出生名門,但雪國可沒有什麼紈絝子弟,風和雪會篩選所有的瑞德族人,無論身份。門笛很高興看到盧布魯克和拜爾,特別是拜爾,他們在箭術上的造詣又一步提升了。   健碩的卡拉克也有好好的做好自己前衛的本職工作。雖然有些屈才,因為門笛知道卡拉克可是丹波家族的人。丹波家族屬於傳統地表派,家族傳人皆不是技藝精湛的武器大師。   阿依達顯然對地表派和地下派的爭執並不感興趣,與此同時她也不像兩位桑族少爺那樣,對外界充滿向往。她隻記得,父母在她幼時死在了雪國的風與雪中。   在她成為孤兒後,營地收留了她。出於感激和報恩,她隻忠誠於白色海這片土地。阿依達在營地,瑞德族接受訓練成為獵人的據點,她在這待到了瑞德人的十六歲成年。   再後來,她加入了這隻小隊,黃色潛水艇小隊。   阿依達覺得憧憬和想象外麵的世界,如何如何,這些事情都是不必要的,也不是塞恩嘉德英雄力量的繼承者們該思考的事情。這位冷酷的女子與地表派達成了一致意見。   她向阿麗莎問道,“阿麗莎小姐,你第一次遇見異邦人,到後來遇到我們,大約經過了多久?”   “沒有多久。”   “我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在我感知能力的極限範圍內,沒有出現第二條巨杖。”   拜爾跟著說道:“我在密館白塔,讀到過這樣的文字,正麵對決是騎士信仰的標桿之一。想必二人應該已經與巨杖發生了戰鬥,如果二人執著於正麵接戰的話。”   盧布魯克也分享了他的意見。他認為,雖然兩位異邦客人的身份是騎士,考慮到歲數,他們擁有大量近距離戰鬥經驗,大概率不會在不熟悉的場所,與不熟悉的生物倉促應戰。   米恩德爾人阿麗莎是現任的隊長,“兩位異邦人很有可能在林外已經與另一條巨蛇發生接觸,雖然我們這和巨蛇的戰鬥已經告一段落,請大家依然不要鬆懈。”   青年門迪微笑著,帶著鼓勵和肯定。這位擁有珊瑚金色短發的少女,在努力經營維係這支小隊。他聳了聳肩,說道:“隊長說的沒錯,我們還是不可掉以輕心。”   一會過後,眾人來到高處。矮個男孩古力特,抬起頭端詳,他發出了感嘆。   “看啊,是金黃色的樹葉。”   ----------------   曼徹斯特人沒見過黑夜,更不知白夜是何物。   也不知何時發生的,霧氣繚繞在數十米的上方,天空陰霾,落雪如鴉,寂靜無聲,壓至跟前。雪花隻是飄著,什麼也沒做,耀眼的無盡白晝便消失了。   光線在雪原折射,依稀間大地可見。   白夜之下,兩位年邁騎士眼睜睜看著近前的樹樁發芽,茁壯生長,在十數秒內樹林便恢復了原貌。林體蔥鬱,林間漆黑。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就像他們剛來此地之時。   “現在可不是光顧著感嘆的時候,波克西!”年邁的貴族騎士貝爾朝著波克西嚷道。   老頭波克西還是老樣子,正側身倚靠在一旁的樹乾,但是他原本背在腦後的雙手回到了應該在的位置。發現突發異常的兩人同一時間驚訝道,“巨蛇消失了?!”   隻一會,波克西率先反應了過來,正欲大喊,他輕微起身,但很快又放心靠了回去。   是的,瞬間的殺意感知再次被貝爾完美捕捉,過往無數的經驗此刻完美呈現,烙印入骨髓般的深刻,這位年邁騎士周身瞬發出黑色能量,如絲線般繚繞,好像將他包裹。   巨蛇,頭角崢嶸的巨蛇,似乎還是剛剛那頭,也可能已經不是那頭。兩位騎士能夠感受到密林巨蛇的氣息。原本被貝爾斬成幾段的巨蛇,神秘地復蘇後,再次悄無聲息地隱匿於陰影。   古怪的林子中就應該出現古怪的生物,這並什麼好驚訝的。   也許,兩位騎士還應該感謝他們出神入化的感知探查能力,這使他們清楚認識到,至少不是其他什麼,比如不可名狀的未知生物。因為能夠描述的危險總好過未知的危險。   林間寂靜非常,林外的飄雪定格在了這一刻。   -----------------   死去的巨蛇復蘇了,隱藏在林深處,很有可能就在背後。   老騎士貝爾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但現在背對著黑暗林區的他,此刻轉身隻會給足巨蛇以破綻,完完全全的破綻。決勝時機往往隻在頃刻之間,容不得更多思考的時間。   在與巨蛇初次對戰中,曾閃現的黑曜石的光芒,再次爆發,如潮水般湧現,一圈一圈,快速激蕩。僅僅隻是遠遠看著,都能察覺這股沖擊力的強大,它的威勢不可阻擋。   在短暫的一秒內,黑芒瞬間爆發又瞬間熄滅。   黑色能量仿佛在老人背後張開雙翼,擊穿長空,那絲線是純粹的黑色,無限延伸,追逐競發,毫無收斂,全數撞向身後,將巨蛇吞沒,化為虛無。   “還是隻會從背後偷襲嗎,真是太好猜了,虧我還那麼驚訝。”   貝爾終於轉過身去,看到了再次被他夷為平地的密林片區,隻是這次連樹樁都消逝不見。他並不具備雪國造物的知識細節,因此預設無數情形,而現在這已是他盡力控製過後的結果。   若一招不勝則滿盤皆輸,失敗的經驗會教人保持謹慎態度。   極致謹慎的貝爾選擇了全力一擊,但一擊過後,他隱隱約約感受到異樣。他低下頭,發現自己的腿部受傷了。被強大力量轟成碎片的毒牙,還是有一枚逃脫了,結實地紮進了他的左腿腹。   老騎士輕輕念道:“毒嗎?!”   密林巨蛇在這之前確確實實地被那把黑劍斬至數段,這不假,巨蛇和騎士的記憶都是這麼記錄的。現在巨蛇又再次被一片純粹黑色的光芒轟殺,這些都是既定的事實。   可別忘了,蛇這種生物,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能夠反撲的機會。積攢怒氣,正麵決戰,巨蛇不會這麼做。它們不屑人類的情感,在它眼裡,人類既驕傲,又脆弱得不堪一擊。   靜靜蟄伏,然後,一擊致勝,是它的慣用伎倆。哪怕付出生命,一次又一次,直到勝利。白夜降臨,樹林復原之時,正是巨蛇費盡心機所等待的良機。它將在此重獲新生。   毒牙疾射,甩尾作幌。   巨蛇在白夜之下,極限速度已然超越它的獵物,年邁騎士二人組。盡管它確實小瞧了外來者所擁有的力量,這股同樣龐大不同於雪國獵人的力量,超出了它的經驗範圍和認知常識。   真是小瞧了外來者。   -----------------   “真是小瞧了蛇這種生物呢。”   老騎士貝爾的眼前,一片昏暗世界,仿佛染成紅色的河流,是緋紅色的紅,又是熊熊燃燒的戰火的紅,繁復的片段在腦內回閃,他好像看到了翻山越嶺之後,他那遠在南方的故鄉。   片刻後。   另一位騎士身份的老頭波克西,毫不費力地取出了毒牙。在做了簡單的傷口處理後,他取出藏於身後的行囊,從中摸出一樣物件,一隻蠟燭,仔細看地話,那是隻銀質的蠟燭。   在曼徹斯特世界,蠟燭是古老的信物,據說是人們在雙生紀元生活的必需品,蠟燭可以被點燃,用來照亮黑暗,就像雪國人利用螢石之光探索陰暗的洞穴和黑暗的密林。   現在,波克西似乎在往銀燭中緩緩灌注些什麼,片刻後,銀器燃燒,微光如燭火,有如暖陽,那些神秘絲線又出現了,但這次是白色的,它們溫柔地纏繞,追逐著,直到完全覆蓋貝爾的腿部。   鮮少參與外界紛爭,過著與世隔絕生活的雪國人,再或者是那復蘇後舍命一擊的巨蛇,若看見這一幕,一定會感嘆外來者擁有著什麼樣的力量,他們的力量又來自於哪裡。   不可貌相的禿子老頭波克西,再次施展他那神奇的秘術。   他用手捧起碎雪,輕輕靠近散發微光的銀器,白色光芒毫不刺眼,雪慢慢化為水,滌蕩雙手,汙穢盡散。顯然,蠟燭模樣的物件還有一些其他用處。   波克西清洗完畢後,這才回過頭去,看了看一旁的老夥計。   銀發老頭貝爾暈倒在地,陷入昏睡,回到了他原本應該有的模樣,和任何其他普通老人別無二致的,一副慈祥的睡顏。可依然,有心之人隻需看一眼,便能猜測出他身份大半。   是的,貝爾·勞倫斯是個天生的貴族,這樣的氣質與他的身份已經無關。人們可以想象老人年輕時的模樣,儀態高貴,有時神情肅穆,帶點不解風情,以及雷厲風行。   波克西認為,是的貝爾的確很謹慎,這沒錯,但他同時又無可救藥的高傲。雖然這聽起來很矛盾,但事實就是這樣的。所謂事實二字,就意味著無法改變。   當然,波克西也嘗試過影響貝爾,改掉他的臭毛病,因為那些壞習慣很可能會使他送命。但正如同波克西無法影響貝爾,貝爾也無法改變波克西。   尤其是在戒酒這件事情上。   波克西還沒有禿頭,還沒有蓄滿山羊胡子的時候,他就結識了貝爾這位勞倫斯家族的年輕人,他和這位貴族少年共同流浪了一段時間,半生潦倒過後再相見之時。   貝爾再次向他伸出援手,邀請波克西加入窮騎士騎士團。   -----------------   禿子老頭波克西迅速閃爍,來到數步開外。   伴隨一聲急促的鳴響,一支箭羽墜地,深深陷入原地一旁的巖石,那本來是波克西用來掩護老夥計,供他們藏身的處所。   波克西心中叫罵,“又來,真陰險啊!”   一人身影隱約出現在百米外,身穿瑞德族的傳統服飾,衣裝盡是毛茸茸的質地。這是位瑞德族漢子。從外貌來看,年齡約在五十左右,他把自己拾掇的很好,容顏還未老去。   來人舉止儀態皆透露威嚴,神情淡然,處變不驚,雙眼灼人,目光所及,似有燃燒的感覺。身軀盡藏,雙手顯露,布滿皺紋,應是飽經風霜,依稀可觀其年歲長久,經驗豐富。   安頓好老夥計後,波克西上前應付,但所見似乎都在預料之中,他說道,   “瞧瞧,是督察念叨的遊騎兵呢。看那老家夥騎著什麼?哈哈,真是有趣嗬。”   此人並非步行,胯下是他的野獸坐騎,雪國人稱之為多特蒙德之虹,一種類似馴鹿的雪國生物,但他們比馴鹿更為龐大,雙角巨大,通體一色,顏色不同而特性各異,四蹄血紅,極擅踐踏。   “都說騎士驍勇善戰,好馬上比武”,來人一邊說著,一邊指向波克西的身旁,“戰馬呢?”   波克西的個子並不高,說起來還有點矮,而來人要比他高出很多。雖說瑞德人的平均身高已經很高了,顯然這位大人還要更高些。這人沒有刻意釋放殺意,也沒有傳遞善意,盡管如此,威嚴盡顯。   波克西有預感這位突然出現的遊騎兵是個人物,很有可能還是個棘手的大人物。   話說回來,關於安置戰馬,他可有好多怨言。不過,波克西可沒有蠢到在異鄉與一位偶然遇見的路人,隨意地發牢騷,他隻沒好氣地嚷了句,“留在了冬都。”   躺倒了有一會的貝爾,在波克西的治療下,漸漸恢復精神,他察覺外界異常,催促著意誌力盡快克服毒性,他很快戰勝了,是的,幾乎每一次中毒,他都是這麼做的,而且總能恢復如初。   正牌騎士老頭貝爾,強打著身子站了起來,他正努力保持著驕傲,貴族風範使然。望向來人之處,放眼打量過後,他輕輕行禮道,“尊敬的遊騎兵大人,騎士貝爾向您問好。”   遊騎兵什麼也做,隻是望著二人清聲說道:“黑白騎士。”   “他奶奶的,既然知道我們的身份,還偷襲是吧!”   “我隨口一問,誰叫你承認得如此爽快。二位在白色海趕路,打扮有些顯眼,你們一個身披黑篷,一個一襲白衣。如此裝束,不難聯想到秋日受福地赫赫有名的黑白騎士。”   波克西看了看自己的一襲白衣,漲紅了臉,“你耍詐!”   這個遊騎兵剛才還是遠遠看著,可他沒有一直遠觀。暫且戒備著的遊騎兵,不僅保持著距離,迅又速調轉方向,以二人所在位置為中心,又來回巡視數圈。   “兩位騎士,必須確保你們是貨真價實的真物。風與雪將要到了,你們在這裡很危險。”   波克西繼續嗆道,“不講武德,以英雄傳承為豪的遊騎兵就是這麼跟客人打招呼的是吧。”   “哦?你說你們是客人。我不好說。”   “遊騎兵大人,我們現在窮騎士騎士團名下。”   “沒聽說過”,遊騎兵說罷在內心盤算道,一個銀發老頭,一個禿子老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銀發的那個好像還受了傷,禿頭的這位看起來人畜無害,他小聲感嘆,“已是暮年了嗎。”   波克西嘖嘴,這些話教他有點破防。   波克西嘗試洞察眼前的遊騎兵,他得到新的洞見,眼前的人應該活了很久,也許久到經歷過英雄的戰爭,那是很危險的經驗,“你也好不到哪裡去,看著就像活了幾百年。”   老貝爾也有點不耐煩,“真是沒禮貌啊!”   “我改變主意了,不管你們是不是黑白騎士,現在我隻想知道,你們是否是來自殿堂的鷹犬。”   話音未落,瑞德族遊騎兵便張弓搭箭。波克西發現對方根本不給辯解的機會,這場戰鬥似乎已經無法避免了。他很想脫身,因為他不喜歡戰鬥。隻見,身旁黑色長劍再度出鞘。   負傷的騎士老頭貝爾仗劍在波克西身前,他說道:“授勛爵士騎士貝爾·勞倫斯!特請賜教!”   “很好,老夥計,我很高興看到你興致高昂的模樣”,波克西哈哈笑道,他很希望老夥計能盡興地去戰鬥,前提是沒有舊傷。至少,貝爾不會如他那樣排斥戰鬥。   -----------------   “看了那麼多年輕騎士的故事,是時候讀些年邁騎士的故事了!尊敬的遊騎兵大人。”   -----------------   -----------------   -----------------   現在可以公開的情報   降雪,降雪,除此以外還是降雪,永恒之雪覆滿大地,雪國由此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