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定陽縣,還沒進城門,就看見早已經準備好的焦州州牧就領著一大幫子人站在城門口等著了。 一見麵,就是那些客套的官場寒暄,不過看起來這李承與向安和關係不錯,倒是沒有麵見其他巡查官員那般拘謹。 接著李承向向安和介紹了隨行來的皇甫榮,說明了此次的來意。 得知這是皇帝身邊的人,向安和心裡也泛起了嘀咕,選這個時間來,肯定不是表麵那麼簡單,但他也沒傻到直接去問,而是邀請到州府,坐下來商量後續的事。 事實上,早在七八天前,向安和就收到了李承的來信,具體說明了此次的行程。 但那會兒向安和剛倒賣了一批稻米,手上的存貨本就不多,而且這個時間,也不知道是皇帝真想要買稻米嘗嘗鮮還是想要以此為理由來查賬。 如果是前者那根本不可能,今年的糧災導致全州上下幾乎沒有收成,就算有交上去也是劣質稻米。而後者自然不用說。 原本向安和想的是借用糧災的由頭將這件事推脫過去,但想到當今皇帝的做派,還是決定先將派來的按下來,探探口風,再做下一步打算。 向安和為李承和皇甫榮辦了一場接風宴,會上用的都是好酒好肉,以及此次皇帝特指的焦州本地稻米。 李承和向安和對這個流程顯然是相當熟悉,自然落座有說有笑。 而另一邊,皇甫榮看著麵前的餐食,正襟危坐,神情嚴肅。 見狀,李承和向安和對視一眼,收起了笑容。 向安和看向皇甫榮,試探問道:“可是這餐食不符合皇甫大人心意?” 皇甫榮道:“我聽聞,當前焦州正值糧災,百姓早已沒了米粟充饑……” 說到這,皇甫榮語氣一頓,目光審視望向向安和。 向安和頓時心頭一震,覺得莫不是這皇甫榮念著外麵災民遍地,而自己作為地方官員還在這大魚大肉無心治理,若是就因為這一頓飯成了被彈劾的理由,那著實有些不劃算。 正想著如何去解釋,卻又聽皇甫榮道:“此次陛下所要萬石焦州稻米,不知州府大人能否備齊?”(一石為一百二十斤,宋標一斤約660克。) 順帶一提,按照以往的統計數據,焦州稻米平均畝產不足二石,焦州百姓戶均耕地二十餘畝,這一萬石,差不多是幾個村子的稻米產出了。 見隻是在擔心糧食的事,向安和鬆了口氣,恭敬回答道:“大人放心,雖然當前州內糧食緊張,但籌集一萬石稻米還勉強能做到,請大人在府內多待些時日,下官稍後就差人去準備。” 得到保證的皇甫榮隻是點頭不語。 “皇甫大人。”向安和終究還是忍不住心中的焦慮,開口問道,“雖說我焦州確實產稻米,可遠不如江東江南諸州縣出名,不知此次陛下為何想吃焦州的稻米?” “陛下吃慣了江南的米,想換個口味,聽說西南當屬焦州稻米出名,想來嘗嘗,州牧大人莫非是有意見?” “意見……自然是不敢有,隻是擔心與陛下所求有差,我們不好交代。” “放心。”皇甫榮道,“陛下體恤百姓,所求也不過是想看看治下民眾的生活,若是實在難以下咽,則可引入江南稻米改善產出,若是別有風味,則可推廣全國,無論如何,於州牧大人你都不算壞事。” 聞言,向安和大喜,“陛下聖明,能得如此賢主,是我等臣子之幸,定當鞠躬盡瘁,護地方安寧,以報陛下恩德。” 一個時辰後,這場接風宴就在輕鬆愉快的氣氛中結束,向安和也是分別帶著李承和皇甫榮在提前安排好的房間住下,至於替皇帝采購稻米的事,說是已經安排了人去辦,具體的可能要等個三五天。 深夜,皇甫榮站在窗前,抬頭看著天上那被黑雲遮住一半隻隱約露出些許輪廓的月亮出神。 這次的任務在皇甫榮看來有些奇怪,按照鑒茶園正常的采購流程,隻要不是緊急征調,其實壓根不需要通知到通路使,甚至很多時候都不需要州府的人知道。 雖然很多時候鑒茶園的采購員並不吝嗇展露出自己皇權特許的身份,走官方特供能少很多麻煩。 但這一次,上麵是明確要求要擺明了鑒茶園的關係,還得從通路使一路向下通知,這種情況倒是少見。 要不然以皇甫榮的性格早在幾天前就到了地方,這會兒估計都買好回去了,才不樂意和這些個老東西表演。 感覺上麵就是故意要通知下麵的人,好讓各級官府提前做出準備。 這時,皇甫榮身後悄然出現了一道身影,此人身穿色夜行衣,臉上帶著麵罩,並看不出模樣。 “大人。” “情況怎麼樣?” “一個月前向安和以糧災的名義扣下向朝廷繳納的稅糧,同一時期,市麵上憑空多了近十二萬石稻米。半個月前,州府以振濟災民的名義加征了六萬餘石災稅,現已基本流入市場,不過三天前,有人陸續回收了近八千石稻米,最終去向就是定陽縣糧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當前稻米價格如何?” “一個月前,稻米收購價是一石七百錢左右。現在市麵上的稻米銷售價在三千七至四千錢的範圍。” 如此算來,向安和夥同其下屬,在這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裡,謀利五十餘萬兩白銀。 當然,這五十萬不一定全是向安和拿的,隻是現在姑且算在他頭上。 當真是生財有道,如此人才,不去做生意簡直可惜了。 “記下來,回去報給陛下。” “是。” “這麼下去,隻怕是要激起民變。”單是聽著這些匯報,皇甫榮就能想象到當前焦州百姓的實際情況。 皇甫榮雖有心,但他現在隻是一個負責宮廷采購的普通官員,沒有拿到皇帝的許可對於在不涉及謀逆這種重罪隻能事後匯報,並不能先斬後奏。 不過,隻要不是直接弄死這幾個官,他能做的事情倒是不少。 “去,把義倉點了。”皇甫榮下令道。 皇甫榮的想法很簡單,自己沒有行政權力,但山河通路使有,隻要糧倉著火,就能直接啟動監察程序,而他盯著李承,量他也不敢明著包庇,如此,不說能不能立刻懲處向安和等人,至少可以動用行政手段向富人征集救災物資,安撫民眾,先保證不激起民變,之後的事朝廷自有判斷。 當然,也不說真的要燒掉糧食,選擇義倉,是因為其設立之初就是為了應對災荒,從現在焦州的情況看,義倉內鐵定是沒有糧食的,燒了也無所謂。 “明白。”黑衣人小聲答應,身形消失在夜色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