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小妹,我來了!” 趙群心裡這樣想著,開始拄著竹竿向山上爬去。 李老頭到底什麼來歷?趙群鎮定了些,開始回想老翁進到他家的時候。 他的人生本應如同雲國的大多人一般,在父母的嗬護下長大,而後辛勤勞作娶妻生子,終老一生。 但一切都在他十三歲的冬天改變。 在趙群十三歲的生日,他從茶館聽書回來,遠遠沒有看到家中的燈火和炊煙。進了家門,發現一家人全部橫死在了家中。小妹白嫩的臉頰被劃了數道創口,父親的頭直接被打掉了半個,母親脖頸盡碎雙目圓睜而亡。 但又或許,在他十一歲那年,趙大見到李老頭那一刻,這悲劇便注定了。 在他十一歲那年,趙家多了一人。 趙大在外出捕魚時,在岸邊遇到一名垂釣老翁,見其一無所獲,便將簍中漁獲分兩條給老翁。後老翁編了幾套蓑衣回贈給趙大,二人遂漸漸相熟。後來趙大聽老翁講其是隔壁寧山郡人,一雙兒女都死在了寧山郡幾年前的疫病中。為躲瘟疫一路到了趙家所在的天南郡,因做不動農活,靠織鞋販履為生。趙大看老翁整日住在後山的破廟裡,想到了自己去世多年的老父親。心中一軟,索性打掃了一下庫房,將老翁接來了趙家住。 兩年間,趙家做飯多了一雙碗筷,家中的涼席蓑衣卻都時用時新,因此五人過得竟像是一家人了。趙群問得老翁名叫李天,便和小妹以李爺爺相稱了。李爺爺平日裡一早便拎著魚竿鐮刀向河岸去了,直到晚間才回來。 這樣的日子重復著,直到趙群十三歲生日那天。李爺爺自早上出去後便沒有再回來。 也正是那一天,趙群平靜的生活像他的腦殼般裂了個稀碎。 再然後,趙群循著後院的腳印,一路追了七八裡遠。走到渭水河邊,腳印斷了。 正待趙群不知所措的時候,周圍卻圍上來七八隻垂頭夾尾的野狼。正待其中一條狼撲向趙群,一陣風自趙群身邊飄過。隻聽梆的一聲,撲在半空的狼就昏死在了一邊。 而後黑影以難以捕捉的速度在狼群間穿梭,每貼近一隻狼,下一瞬便會倒下一隻狼。 當地上隻站著趙群和黑影,他才看得清,這黑影竟是平日裡和藹的李爺爺。 “李爺爺,我爹娘……”趙群正待將加重情形告訴老翁,但隨即冒出一身冷汗。 難道兇手就是他? 還未待趙群細想,老翁手一抬往趙群脖頸一點,趙群便昏了過去。 待到趙群醒來時,二人已在山洞之中。 “你生性聰慧,應知不是我” 這是趙群聽到的第一句話。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究竟是誰!”趙群握緊拳頭,手指深深地陷進了土裡。 “我有份功法,走偏鋒之道,受裂顱之痛,兇險萬分。”老翁並未回答趙群的問題,反而盯住趙群,火光昏暗,趙群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練了,就能報仇。” 趙群正待破口大罵,但聽得報仇二字,便不由頓住了。 “好,我練。” 思緒接到那在山洞發生的一切,趙群仍然沒有什麼頭緒。到了山頂,太陽剛剛升起。老翁端坐在山頂崖邊的石頭上,背後是萬丈深淵與縹緲群山。太陽躲在他身後,將他每縷白發都染的金紅。 趙群拄著竹竿,快步走到老翁麵前。 “你來了。”老翁看著他,並沒有起身。 趙群忽地將竹竿抬起,指向老翁,前踏一步,就要說些什麼。 老翁見狀嘆息一聲,一顆石子就射到了趙群喉頭。趙群還未看清老翁動作,隻覺喉嚨一緊,就說不出話了。 “我是漠國人。”老翁說出了讓趙群意想不到的話。 “想要報仇,你要做到兩點。”老翁沉思片刻,對著趙群伸出了兩根指頭。 “一是將功法第一卷練成,二是讓我在你臉上看不出仇恨。若能做到,便將這桿子放下。” 趙群抓緊桿子的手握了又握,盯住老翁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但老翁麵色平淡,仿佛世上一切都與他無關。 啪!趙群將竹竿狠狠地摔在地上,沖著老翁點了點頭。 “如何喚我,便隨你去了,老夫確姓李,名無天。但我要你接下來兩個月以我為師。“老翁走到趙群麵前,伸手一點,趙群便能說話了。而後老翁拉著趙群走向了懸崖。 就當趙群以為老翁要將其丟下山崖時,老翁停住了,抬手指向了北方。 “此處是天南郡鳳嶺山,你是天南郡人,應當聽過。” 趙群看了一眼老翁,神情一黯說道:“我小時和父親來這山上尋過藥。” “那此山往北三千裡,是何地方?” “是寧中郡,再往北是同天郡和京城,再往北就到了禦北郡。這些我聽說書先生講過。”趙群不明白老翁用意,但也看向北方,不耐煩地講了出來。 “那再往北一萬三千裡,是什麼地方?” “是漠國,正和雲國打仗。” “你要尋的人就在那裡。” “是誰!” 趙群再也耐不住性子,聽到仇人所在,不假思索便問了出來。 “太急,太急。不必看我就能聽出你心裡的恨。” 老翁拍了拍趙群的肩膀“這樣是報不了仇的。” “你……”被這老翁搞得暈頭轉向。但卻突然想到,仇人在漠國,雲國的官府做不得主。趙群鼻頭一酸就要哭了出來。也明白了老翁確在幫他,也隻有老翁幫得了他。 趙群將憤恨壓了一壓,回頭道:“接下來要我做什麼?” 老翁點了點頭,從懷間取出那卷裝針的皮袋。隻見老翁找到皮袋一角將之分開,雙手各捏住一邊用力一扯,皮袋便裂成了兩卷皮紙。 趙群探頭看去,隻見兩張皮紙上都燙滿了指甲大小的字,卷頭各印了三個鎏金大字。一書《煉神決》二書《燈星目》。老翁將《燈星目》重新卷起,將《煉神決》遞與趙群。 “我傳你的功法全名《襲雲錄》,共四卷,我有其中兩卷。這《煉神決》是修習其他三卷功法的根基,你且拿去參悟。” 趙群接過皮紙,細細觀之,隻見開頭便是一行大字。 “煉神則經窮,凝心而時慢。” 趙群不明就裡,再繼續往下看。 “銀針煉神,五行並下,過目不忘。” “裂顱聚精,以時待我,思緒如常。” 趙群細細思考著這句中的含義,“銀針煉神”和“裂顱聚精”當指自己剛在山洞經歷的一切。那“五行並下”和“過目不忘”趙群記得好像是聽說書先生講文狀元的時候用過,文狀元看書一目五行,看的極快,並且過目不忘,記的極牢。 “難道這是說修習這功法能達到的效果?”趙群不由猜想。 “以時待我,思緒如常。這二詞拆開來看我都知曉,此處並列而用又是何意?也是指修習這功法的好處?”趙群越想越覺得難以理解。像是看懂了,又好似什麼也沒有理解。 再往下看去,則盡是些修煉法決。趙群沒有習過武,自是看不明白。 武者橫刀除民害,將者豎戟破萬軍。說書先生當時的拍案之語,聽得趙群心潮澎湃,心神向往。但現在,習武的法決擺在他麵前,他卻一步也邁步不出去。 “李老,這功法上所寫的是什麼意思,這下麵的法決又怎麼去練?” 老翁聞言一怔,無奈地笑了笑,搖搖頭,負手向另側的山下走去。 “此處風冷,隨我來吧。李老,李老,嗬嗬嗬嗬。” 老翁的聲音傳來,竟聽出一絲自嘲。趙群這才察覺在這寒冬的山上,太陽不帶絲毫的溫度。自己的雙腿已凍的發疼,腳早就沒有知覺了。於是跺跺腳,快步跟上了老者。 一路跟去,老者像是飄在山間的白鶴,不遠不近,總在趙群能看到的地方。雪上很快有了一淺一深兩行腳印,通到了山陰側的一處山洞中。 進了山洞,一片漆黑,不見半點光亮。正當趙群一腳深一腳淺的摸索時,隻聽呼的一聲,洞壁一側燃起了一條火線。趙群靠上前去,竟是一條人鑿出的油槽。火不大,隻能堪堪照清前進的路。 彎彎繞繞,走了半炷香時間,趙群感覺自己已經進到這鳳嶺山最中央了。麵前恍然一亮,一間石屋出現在麵前。 “坐,茶水和魚乾自己取。邊吃邊說。” 趙群進屋便聽到了老翁的言語。四周一掃,隻見是一間三丈長二丈寬的石屋,屋頂一個頭大的窟窿,窟窿正下擺著一個石臺,一堆火正在上麵燒著。火的煙氣順著窟窿飄去,幾條魚,一壺茶正在火邊烤著。石臺的後方放著一張用方石拚起來的石凳,老翁正在凳上盤腿坐著。在老翁的左手邊墻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字,右手邊則擺了奇奇怪怪一排竹竿。 趙群走過去,石臺前放著一個蒲團。趙群坐下,與老翁麵麵相對,伸手取了一根魚,抓了一壺茶便吃喝起來。 “你可知當今天下的修道之事?”老翁也取了杯茶,抿一口對著趙群問道。 “修道?沒聽過,應該是練武吧。“趙群吃的正急,聽了老翁的問話,趕忙吞了一口水咽了下去。然後順順胸口,開始回想自己聽過的那些江湖傳聞。 “聽街上人講過,天下三國都有練武的人。能鬥群狼的叫滅狼人,能打死老虎的叫伏虎士,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能下水捉蛟的叫降龍將,最厲害的好像叫什麼萬人敵。雲國大將軍雲廣好像就被封了萬人敵。” “嗯,你說的也不算錯,但還不是全部。”老翁放下茶,語氣沒有起伏。 “所謂修道,習武練體隻是一途,還有另一途為開智練心。練武者錘煉武藝,要麼行走江湖,快意恩仇,要麼提槍從軍,建功立業。而練心者,便隻在一個去處。” “那是哪裡?”趙群本就愛聽些江湖神秘事,聽得老翁講這些,便不由問道。 “廟堂之上。”老翁伸手指了指天,說出了趙群未曾想過的話。 “您是說,那些官人皇族?” 老翁並未回答,而是收回了手,繼續語氣平緩地說道:“修道一途,武智兼合。以武練體,以智修心。神速氣力,功至大成。這是《襲雲錄》的總綱,就在你那卷紙的紙頭處。” 趙群聽言,拿出了老翁交予其的皮紙。細細觀之,果然在《煉神決》三字上方,看到了暗印其上的三句真言。 “李老,那這是?開智練心的法門?我修習這個就能報仇?”趙群感到十分不解,若說尋仇殺人,不應以武力為先,為何要修這心法。難不成還以智謀殺人? “《襲雲錄》應是當今天下,僅剩的一部武智兼修的功法了。若能忍了這其中的苦,修習有成,天下萬處盡可去,何人盡可殺!”老翁接下來的話打斷了趙群的思考,卻點燃了趙群復仇的信心。 “請前輩教我!”趙群忽地挺直腰板,學著聽來的行禮之式,向老翁深深地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