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半輪月懸在天上，狼群嗚嚎，萬家燈滅。 　　山洞內，火還在燒著，但隻剩薄薄一層，覆在燒成碳的柴上。 　　趙群還在蒲團上坐著，碗裡的水走的均勻，就快要見底。兩個時辰過去了，趙群除了吃食小解，時刻都在觀想著腦中的小人。 　　水滴就像山外的日月一般，滴滴落下，不疾不徐。 　　現在趙群已不必睜眼，便能猜出下一滴水落下的時間。 　　在趙群一次又一次的推想之下，腦中小人身上的穴位愈發清晰。最初需要十滴水落下的時間，方能將那七百二十餘處穴位從頭至尾想過。而現在，自第一滴水落下，第三滴水還未凝成時，便可想過一遍了。 　　但滴水之息，將全身各處穴位想過一遍，對趙群來說，還是遙不可及。 　　一滴水落下，再至下一滴水凝成，這時間並不算得慢，也有十息功夫。 　　但一滴水自凝成，再至墜入陶碗，僅是瞬息之間，眨眼便會錯過。 　　這其間差距，又豈是一星半點！ 　　“趙群，歇息吧。你已兩日未睡了。”老翁的聲音自趙群身後傳來，竟帶有一絲命令的意味。他已經這樣喚過趙群好多遍了，可每次趙群嘴上隻回句不累，沒有絲毫要停的意思。 　　“前輩您先睡，我再觀想最後一遍就歇下了。”趙群回聲應著，身體沒有絲毫要動的意思。三滴水再落下，石碗中水已經流乾了。 　　趙群起身，將陶碗中的水倒回石碗裡。轉身時卻發現老翁正關切地看著他，心裡忽然湧起一股暖流。是家人關心的溫暖。 　　趙群把石碗螺在陶碗上，沒有再坐回蒲團，而是往火堆前靠了靠，躺了下去。 　　“嗯嗯好，我這就歇息，您也早些休息。” 　　趙群背對著老翁，眼淚無聲的流了出來。他想到此前娘親也是這樣喚自己早睡的，但那時的自己隻覺得被管了自由，沒少起了爭執。現在，他多想再被娘親罵一次，再被爹打一次。 　　忍住抽泣，趙群用力刺了刺鼻子。閉上眼睛，心裡估算著。 　　自己吸氣到呼氣間的短暫間隙，應當同一滴水落下的時間相同。 　　趙群沉浸在黑暗裡，感受著自己呼吸的節奏，開始一遍又一遍的觀想著全身穴位。 　　如此這般不眠不休，三日之後，趙群隻覺得自己已處在了崩潰的邊緣。 　　高速飛轉的神識讓趙群感覺自己像被繃緊的弓，每多熬一分，弓弦就被拉開一分。困與痛折磨著他，心似乎就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他想要休息，想要把緊握在掌心的石塊放開。 　　那石塊是趙群特意敲出來的，帶著鋒利尖銳的邊緣。握在手裡，每當困了便用力抓緊。越用力，就越能得到一絲清醒的痛。 　　他不願停！不敢停！不能停！ 　　就在趙群開始參悟觀想的第四日，他的手已再找不到一塊完整的皮膚。趙群在心中走過一遍醫經穴位的時間已經被壓縮到一息之短。 　　但還不夠！這與滴水之息仍橫亙著難以逾越的鴻溝！ 　　趙群緊咬牙關，睜大雙眼，感覺眼球就要跳出來。 　　“不夠！還不夠快！” 　　就在趙群就要熬乾自己的那一刻，下一滴水開始在石碗底部凝結。 　　但這次不同，趙群似乎可以清楚地看到，水在碗底慢慢加厚，慢慢突出，就要掉了下去。 　　就像將水倒進石碗，存聚於趙群神庭穴的煉神凝華終於在此刻湧出了神庭，沁向了整個顱腦！此刻趙群的腦袋，就像那乾燥的石碗一般，貪婪的爭搶著每一絲煉神凝華。 　　趙群閉眼，忽然感覺世界大不相同，四周的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睜眼，一滴水慢慢脫離石碗，以清晰可見的速度落在陶碗中。 　　趙群感受著這一刻的玄妙，此刻天地之間，自由的隻有自己！ 　　以時待我！ 　　思緒如常！ 　　《煉神決》開頭之處的文字呈現在趙群腦中。他明白了。 　　時間停了下來，在等他，等他以正常的思緒將一切都看清，萬事都想透。 　　水又在石碗底匯聚，慢慢加厚突出，成了一滴水，緩緩落下。 　　神庭！陽白！絲竹空！晴明！四白…… 　　趙群的思緒像是一條閃電，在他心中觀想的人身上遊動著。水隻落下一半，趙群便在男身上將所有穴位走過一遍！ 　　待水落於陶碗內，趙群已完成了女身觀想，準備開始第二次輪回。 　　但啪嗒一聲，趙群眼前忽然一黑，倒頭便昏了過去。 　　這一覺趙群睡的結實，夢裡無人來過。 　　待到趙群再次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另一個方向的山洞頂部。 　　“你醒了，我剛把了你的脈，當無大礙。”趙群起身，聽到了老翁的聲音。 　　“我睡了多久了？我好像將那《煉神決》修習成了？”趙群回想著自己在昏睡前的玄妙感受，十分不確定的向老翁問道。 　　嗖！ 　　隻見老翁手一揚，一塊木牌飛向了趙群。 　　一霎間，趙群神思一凝，隻覺跳動的火光都變慢了。他看向木牌，上麵刻了“燈星目”三個大字。木牌緩緩向趙群飛來，趙群想去伸手抓住，卻發現自己竟無法動彈，隻能眼珠微轉跟著木牌飛了過來。 　　木牌貼著趙群的臉劃過，啪的一聲撞在石壁上破的粉碎。 　　“那木牌上寫了什麼？”老翁見趙群神情，麵露喜色問道。 　　“是燈星目三個字。” 　　“哈哈哈哈好好好！算上你睡覺時日，隻用五天便能空了時，修習到此種地步，看來我的選擇當是沒有錯！”老翁聽言撫掌而笑，看向趙群的眼神滿是贊許。 　　“空了時，前輩可是說那種感覺時間停住的玄妙時刻？”趙群會過神來，聽到老翁所言，心中一喜。但還未等笑得出來，腦仁便像挨了一拳般脹痛起來。趙群趕忙撫住額頭，緩了十息方才恢復過來。 　　“前輩，我這是？” 　　“你先前所經歷的奇妙感覺，便是《煉神經》中所說的以時待我，思緒如常。當神識集中，周遭一切都像是被束住了，時間如空，隻有你仍自由於這方天地，這便是空時之境！” 　　“但我好像並不能活動，找書苑wwｗ.zhａoｓhuyｕａn．com隻有眼睛勉強轉動。而且這凝神過後，腦中便會疼痛難忍，再難思考。”趙群睜大了眼睛，難得露出開心的神色。卻又想到方才的諸多問題，不由又皺起眉來。 　　“這才僅是《襲雲錄》第一卷《煉神決》入了門，你還有三卷功法未習，自是不能動的完全。這《煉神決》空時之境共有三層，第一層便是可慢時三倍，第二層慢時九倍，第三層慢時八十一倍。練到高深之處，呼吸之間，心中萬法可成！”老翁很是開心，講話的速度都比平時快了些。 　　“待你手養好了，便隨我出洞去。我帶你修那《燈星目》，再教你些淺顯功夫。現在先吃些飯食，好生修養一番。” 　　趙群這才發現自己手已經被布纏了起來，上麵敷著些黑綠色的藥膏，整隻手癢癢的。石臺邊竟擺著幾個碗和一個甕，碗裡裝著熱氣騰騰的米飯，甕裡盛著香氣撲鼻的雞湯。 　　“前輩，這是？”趙群被香味勾了鼻子，連續幾天吃乾巴巴的烤肉，早就讓他懷念民間煙火的氣息。但趙群卻十分好奇，老翁從哪裡取來了這些。 　　他們不是正在躲著什麼人嗎？ 　　“不必擔心，這是我打獵編鞋換銀子買來的，吃就是了。”老翁拿起一隻碗放在趙群麵前，自己捧起了一隻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趙群想到老翁那神乎其神的身手，心中也信了幾分，便同老翁一起吃起來。 　　這一頓可謂是吃的酣暢淋漓，一甕雞湯趙群連半點油星都沒留下，全都舔的乾乾凈凈。 　　是夜，趙群睡的安穩，沒有再背那周身百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