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長老們宣布，白藍的成人禮提前了。成人禮在這是一個重要的儀式。這意味著他們就此長大成人，要肩負起屬於自己的責任。成人禮當天，所有人都要前往聖殿參加。 　　大家都很期待。聖殿是最接近神明的一個殿堂，成人禮的那天他們可以正裝出現在那裡，接受神明的祝福。 　　風和氣朗，一切恰到好處。姑娘們坐在梳妝鏡前整理妝容。 　　“安柏，你的項鏈真好看。”有人誇贊道。安柏笑著回應，目光重新落在鏡中的自己身上。她穿著緞麵禮服，款式簡單卻不失優雅，坐在這裡等著其他人。頭發高高盤起，露出光潔的額頭，脖頸間的祖母綠項鏈一如既往。鏡中的自己仿佛與過去的某一瞬間重疊，讓她一時之間有些恍然。 　　巨大而威嚴的殿門，這是她第一次來這裡。象牙白的殿門上雕刻著繁復的花紋。殿門徐徐打開，殿內燈火通明，莊嚴又肅穆。她一陣恍惚。眾人排著隊收斂聲走入。聖殿的大門與記憶中的什麼重合。 　　“安柏，怎麼不走啦？”息羽和其他幾個人在前麵叫她。 　　“啊？”安柏回過神，“馬上來。”她提起裙擺快步向前。 　　“安柏，你今天怎麼總是心不在焉的。”少女嬌嗔道。 　　“沒有，可能沒有睡好吧。”安柏笑笑，眼睛看向聖殿裡麵。她不喜歡這裡的感覺，就像她不喜歡安安周圍的氣息一樣。 　　“可是安柏，你今天好漂亮啊！你很適合這樣的禮服呢，像一個真正的公主！”少女毫不吝嗇地誇贊。 　　安柏低頭看自己的裙擺，上麵的光澤隨著光影流動。 　　幾人往前走著，卻忽然被一隻手攔下。 　　“不好意思，這裡不是什麼人都能進來的。”一聲嬌嗔，語氣中夾雜著明顯的嫌棄。喻冰凡穿著明艷的裙子，像一隻美麗的孔雀。 　　現在是自由時間，他們可以在聖殿內參觀。 　　而她攔下的身後，是聖殿最繁華的一處地方，進入裡麵的人可以和聖殿中的長老們見麵。這是給一會作為代表的白藍學子準備的。他們無一不成績優異，擁有優越的家境。 　　談話間，她們看見一身禮裝的幾人走來。走在最前麵的是長煜，神采奕奕，嘴角似乎還上揚著，渾身上下散發著少年氣息。他的後麵還跟著一個身姿高挺的少年，眉間不經意的笑意有幾分風流之意。 　　然後是顏羽今和一位她們沒怎麼見過的姑娘。兩人攜手走著，裙角劃過之處仿佛都被她們點亮。 　　“好漂亮啊。”有人小聲地驚嘆。 　　他們徑直穿過她們，好像她們不再那裡，有說有笑地走進那個被眾人仰望的地方。 　　安柏站在眾人中間，目光追隨著他們走進裡麵，半是好奇地往裡邊一瞥。轉頭正要找息羽說話，卻見她眼神平靜地看著一切。 　　“行了，別堵在這了。”喻冰凡眉頭輕輕皺起，像是看見什麼臟東西，擺擺手，“上別處參觀去吧。”說完頭也不回地往裡麵走去。 　　“切，有什麼好得意的。” 　　“可是我真的好羨慕他們啊！” 　　“算啦，他們這些人生來就是天之驕子的啦，而且還努力，不要做不切實際的夢啦！” 　　談笑間，眾人散去。 　　“每年的成人禮聖殿都會派一個‘上麵’的人來主持，聽說今年來的是一個和我們年齡相差無幾的人誒。” 　　“瘋了吧！上次來白藍的那個安安也是和我們差不多大，大家不是同年齡的人嗎？怎麼我們還在學海中苦苦掙紮，他們已經功成名就了啊。”有人痛心道。 　　“唉，還是那句話，命好還努力。” 　　“我要是命好就不努力啦。” 　　安柏跟著大家一起在聖殿中欣賞它美麗的建築。這裡不常對外開放，因此很多人都沒來過。 　　“好漂亮啊這些設計，像宮殿一樣。”眾人驚嘆。 　　她們來到一處石雕麵前，上麵雕刻著古老的花紋。即使是象牙白的薔薇也好像開得鮮艷似血。可是下一秒，安柏的身體僵住。她餘光所及處，象牙白底的薔薇，在那細小的角落，刻著一個小小的符號。那個符號融入薔薇，不仔細從特定的角度看不容易被發現。 　　少女的呼吸都要停滯。她不受控製地上前，伸出纖細的手指，想要輕輕撫過這些紋理。可真正觸碰到時卻又像是碰到什麼紮人的東西，她猛地收回手。 　　腦海中出現顏羽今給她的那條帕子......窗外的熒光......思路一瞬間明晰，她心念一動，下意識提起裙擺轉身要離開。不會有錯的。他們打了十年的交到。 　　“安柏！”有人在身後喊她。可此時的她卻渾然不知。強烈的恐懼包圍著她。原來這就是她的成人禮。一場籌備良久的預謀。 　　“姑娘！”又是一人攔住她的去路。她定睛一看，一個身著素衣的女使站在她的前方笑盈盈地看著她。 　　“儀式馬上要開始了，請問姑娘還有什麼要準備的嗎？”她麵中帶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安柏？”身後的聲音響起。 　　她一瞬間清醒：“沒有，本來想去檢查一下自己的妝容，既然儀式快開始了，那就請女使帶路吧。”聲音鎮定自若，還回了一個甜甜的笑。 　　太糟糕了，這種低級的錯誤怎麼能犯呢。在這種時候喜怒於形色，是大忌。她心中懊悔，不動聲色地轉身。 　　女使並不在意，姑娘們愛美於情於理：“請隨我來。” 　　一行隊伍跟著她來到聖殿前廳，那裡已經聚集著不少人了。 　　“想不到這裡更漂亮！”人在極度震驚時便隻會這一句最原始的誇贊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處金碧輝煌的大殿，寬敞明亮。奢侈之間不失典雅。兩邊燭火通明，每一處細節都被精心勾勒過。 　　女使將她們帶到指定地點後就離去。人群被分散在兩側，中間留出一條玉石白道。片刻之後，鐘聲響起，那是儀式開始的標誌。 　　肅靜。有隊伍沿著中間的路從殿門處走來。 　　“哇！看！”不知是誰小聲驚呼一聲，眾人往殿門那邊看去。 　　一身月白的金邊長袍，身姿挺拔，隻讓人覺得矜貴。清澈的眼眸，憐憫眾生般，靜如止水。 　　看見身影的那一刻，安柏心中一亂。 　　“他們已經沒有權力再乾涉你的生活了。”耳邊是母親的話，她在安慰自己。 　　他的身後是那些優秀的學子。他們頂著眾人艷羨的目光走來，或者說，他們本來就發著光。 　　“接下來，我們將請白藍的代表為今日遠道而來的貴客送上我們的謝意。”白藍的一位長老用他莊嚴的語氣蓋過竊竊私語。人群安靜下來，女使已經就位。 　　“長老，壞了壞了，原定的那個學生突然身體不適，被扶去休息了。”有人快步從後邊跑來，小聲稟報。 　　什麼玩意，長老眉頭一皺，心中一驚，關鍵時刻掉鏈子？正要張嘴去讓他緊急換人，忽然之間，不等前頭隊伍走至，殿中燭火俱滅，灰暗籠罩一切。眾人不安的聲音響起。 　　幾位長老剎時忙得焦頭爛額，成人禮如此重要的儀式，怎麼能連出幾個意外？ 　　就是現在！安柏心中忽然一動，忙隱入人群，準備快速離開。 　　卻不知怎地，人群忽然躁動起來，人流湧動，不知是誰推了她一下，她又被擠到什麼地方去了。 　　又是一瞬間，燈火通明。 　　原先整齊的隊伍已經散亂，少女猛地發現自己站在原先空出來的那條道上。道上也有不少被擠出來的人，燈火通明的一霎，大家各自回去站好。安柏正要馬上離開時，又是那個女使攔下她。她手中端著托盤，上麵是一枚漂亮的令牌。 　　女使低聲讓她留步，她下意識地看向女使的身後，幾位長老正看著這裡，注意到她的目光，沉著臉點頭。 　　她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心中一涼。身後的腳步聲已經停下，熟悉的氣息蔓延開來。 　　“除非你主動回去。”是啊，他們當然不會再乾涉了。可如果一切都是蓄謀已久的呢。 　　認命般，眼前似乎有霧氣。她挺起身子，暗暗深吸一口氣，慢慢轉回身。 　　恍如隔世。 　　來人依舊站在不遠處，淡然處之，他的眼眸掃過她，靜候著她的下一步動作。 　　抬眼，她毫無畏懼地對上那對清澈的眸子。麵前是熟悉的麵孔，幾年不見，越發穩重。阿靈毓。她在心中默念出他的名字。 　　“行禮。”長老的聲音響起，是要眾人隨著她一起向站在中央的他行禮。可在少女轉身的一瞬，不知是眾人錯覺還是怎的，隻覺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不輸那男子半分。一時之間，竟分不清受禮的應當是誰。找書苑 ｗwｗ.zhａｏshｕyuaｎ.com 　　少女眼睫輕顫，隻是一瞬，她便俯下身要行禮。 　　“不必了。”溫柔儒雅的嗓音響起。 　　安柏身體一頓，眉眼不可察覺地垂下。 　　“一切從簡就好。”他繼續道，“畢竟一會兒向神明的懺悔才是最重要的，是吧。” 　　他的聲音停住，目光定格在安柏身上，像是在詢問她。可他分明是在暗示她。 　　成人禮最重要的一個儀式是向神明懺悔自己的過去。 　　神明嗎。安柏心中了然，不再掙紮，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 　　“是啊。”重要的，是過去吧。 　　儀式過後，女使示意她回去。 　　“你們要認真地回憶自己過去的十八年，要真誠地去懺悔。你們要請求神明的寬恕，並下定決心從今往後做一個優秀的成年人。”嚴肅的聲音回蕩著，末了，他說，“神明會聽見。” 　　神明真的會聽見嗎。 　　這是儀式中最重要的一環。 　　隨著語音落下，眾人都雙手合十在胸前，閉上眼微微垂頭，開始回憶自己短暫的過去。 　　聖殿的每一朵薔薇都在提醒著安柏她是誰。 　　這就是聖殿的力量嗎？還是說這就是神明的旨意，神明讓她去回憶。 　　她垂下眼，閉上眼睛。 　　“安柏·都塔勒。” 　　如命運般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我叫安柏·都塔勒。 　　如一滴水珠滴落在心湖激起的層層漣漪。 　　來自都塔勒的安柏。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吞噬著一切，撕毀一片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