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蒼郜國，昭平城巍巍城墻外，蒼白的天幕，無端降下紛紛飛雪，無序而混亂，像夏日裡的蠅蟲，嘈雜得直鉆進人群身上。 　　而這雪花，千斤重！ 　　這是一群流民，一群看不見希望的流民，戰火波及了他們的家，而他們隻能流浪，也隻會選擇流浪。畢竟保家衛國是那些權貴的事情，和他們這種光著腳的人有什麼關係。 　　“雪啊，今年格外得早了些。”為首的老人怔怔得看著一枚枚雪花輕輕得停在手心又輕輕得融化。心想：“也不知道這個冬天過去，我們這群人能活下來幾個？” 　　老人姓李，叫李安，李家沱的村長，大家都叫他李老。他是李家沱最有見識也是最受尊重的人，現在更是這群流民無助的內心裡最後的支柱。 　　近兩個月的風餐露宿，路上還被一場風寒拉去鬼門關走了一趟，李老原本還算硬朗的身子骨迅速得滄桑消瘦，隻剩一雙眸子還帶著堅毅。 　　“李君牧，去叫門吧。”李老平靜得說。 　　一直沉默無言的人群裡響起一聲爽朗的“好！”隨即一個蓬頭垢麵滿身補丁的少年從人群裡鉆了出來，朝著城門方向跑去。 　　李君牧是李老撫養長大的孤兒，十二年前一個蟬鳴的夜，院內乍起的嬰啼點亮屋內熄滅的燭火，李老披上麻衣，在滂沱的月色下抱起了他。 　　李君牧快步到了城門口，城門緊閉，隻聽城墻懸眼內傳來門卒的問話，隱隱還有緊弦之聲。“你們是什麼人？！” 　　“軍爺，我們是李家沱逃難來的。”李君牧忙聲回答道。 　　“李家沱？可有印信？”門卒再次發問。 　　“有的有的。”李君牧趕忙回答，說罷從懷裡掏出一塊木印來，朝著城墻上的懸眼示意，這是李老身為村長的憑證。 　　“等著！”門卒的聲音再次傳來。 　　不多時，高大的城門開了個縫隙，李君牧連忙迎了上去，將木印遞給門卒，門卒伸手一接便反身折了回去，城門再次緊閉。 　　遠處李老見狀，遙聲喊李君牧回來，身後的李家沱一眾鄉親麵麵相覷，有所躁動。李老回身安撫：“大家莫要擔心，想來是去核實了，核實清楚我們就當是可以進城了。” 　　有了李老的安撫，眾人也是安靜下來。 　　李君牧跑回來站到李老身後，李老微微點頭，示意李君牧剛剛做的不錯。人群中又鉆出來個少年人，精瘦似個猴，扯了扯李君牧的衣角，小聲感慨：“君牧，這昭平城真氣派，城墻好大嘞。” 　　“是啊六子，聽爺爺說裡麵還有個內城，更氣派。” 　　“是嘛，那一定要去看看。” 　　“這可不行，內城是那些王公大族的地盤，咱們可不能去。” 　　“行吧行吧。”陳六訕訕道。 　　陳六，李家沱人，六歲時父母雙亡，在李家沱吃百家飯長大。 　　這時遠處的城墻之上出現一個身穿甲胄的將士：“喂！你們！老幼婦孺進城，男人留在外麵接受檢查。” 　　眾人一陣歡喜，密密麻麻得向城門走去。李老帶著老幼婦孺跟隨門卒進了昭平城，城門內還算熱鬧，販夫走卒往來叫賣，隻不過空氣中彌漫著人心惶惶。他們不是昭平第一批接受的流民，自郜昱兩國開戰已有半年之久，近月來頻頻有流民入城，前線戰場郜國節節敗退，更是有傳言，有昱國人假扮流民混入昭平城，讓昭平百姓日夜難安。 　　昭平城是郜國三郡之一，更是郜國戰略重地，北蒼地勢險要，北臨極寒之地，東方有百丈天然海岸崖，西部與西戎國隔天河急川，南雖與昱康兩國接壤，但有昭平城守在天山關口，關外戰敗大不了退守昭平，江山社稷可穩。 　　隨著門卒帶著李君牧等人沿著城墻到了一處流民安置區，交代道：“好了，你們就去裡麵，恭王府每天中午都會來人施粥，切記不要沖撞了。進去吧。”門卒也沒管眾老弱反應，就似完成任務般揚長而去。 　　李老對門卒微微一禮，領眾人邁步進入安置區。 　　“君牧，那人好拽啊，牛氣什麼牛氣？”陳六對著李君牧小說啐道。 　　君牧無言，也有些氣憤。隻聽身旁一抱著娃的婦人小聲教訓道。 　　“六兒，君牧，說話做事小點心，這些軍爺最會看人下菜碟，要被他聽了去，有你們好受點。” 　　“知道了劉姨，我們會小心的。”君牧恭敬回應，陳六則是漫不經心假裝沒聽見。 　　言罷劉姨抱著娃加快了腳步到了李老身邊，小心翼翼得詢問家裡男人會怎麼樣，得到李老回答的征勞役或者充軍的答案又心事重重得慢下腳步回到君牧旁邊的位置，周圍其他婦人都趕忙上了詢問劉姨，得到答案也都暗暗在想些什麼，頓時都一陣沉默，直到消息在悄聲蔓延到隊伍末尾，隻聽一聲“啊？！” 　　“俺家娃子要去充軍，這可不行，俺家就這一個苗兒了。”隻見話未落這婦人就要脫離隊伍回去鬧。 　　“黃婆子！什麼時候了還咋咋呼呼，你家狗子當了兵就能吃飽飯，不然這個冬天都不定能挨過去。”李老厲聲道。“更何況這是你去鬧能怎麼樣的？” 　　黃婆一聽也就蔫了，像是丟了魂，這世道又從她身邊帶走一個人。找書苑 ｗww.zhａoshuyｕａn.com 他的丈夫半年前被強製征兵，撫恤金沒幾天就送來了，就聽黃婆抱著他家娃哭嚎了一天，第二天又跟沒事人似的炫耀著村子裡花不出去的一粒銀豆子，說是他家死鬼給兒子打來的家業，以後用來給狗子娶媳婦。 　　“黃婆子別擔心，狗兒在這昭平當了兵是好事，你可就有了軍爺依靠了，我們也能沾沾光。是不是啊。” 　　王老頭言罷，眾婦人也像開了鍋齊聲附和。黃婆也是煥發了神采，連忙找補說：“我那狗子不一定當兵嘞，差不多去當勞力了，就他那德行乾活都不利索。” 　　“不能不能，你家狗子力氣大還皮實，肯定能當上兵，畢竟小六子沒少挨他欺負。是不是小六子。”王嬸說完大家一起笑了起來。 　　小六子一身不自在，看著忍俊不禁憋著笑的李君牧懟了一拳，李君牧頓時笑出聲來。眾人見狀更是又掀起一波笑浪…… 　　………… 　　雪越下越大。 　　眾人在草棚一塊地方安頓下來，黃婆王老頭王嬸等人開始發揮村頭情報站的工作經驗，去和其他流民熟絡去了，其他人則是享受著久違的休息，李老則是被一個軍爺帶著，說是去述職還要報告一些前方戰況去了。 　　“君牧君牧，咱倆去城裡麵瞅瞅去啊。” 　　“爺爺不讓我們亂跑。”君牧躺在鋪有乾草的地上回應。 　　“走吧，又不跑太遠，就看看，看一眼就回來。”陳六邊說著邊拉著君牧的衣服要他坐起來。 　　君牧或是耐不住陳六軟磨硬泡或是也有心去見見世麵，二人出了安置區朝著城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