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薄的衣衫抵不住寒風，好在少年人有火力，抗一夜倒不算是大問題。 　　李君牧和陳六二人在城裡兜兜轉轉，一邊為避免麻煩小心得躲避巡邏隊軍士，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李君牧結合白天零星的記憶對應上了來時的路，在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時，和陳六二人回到了流民安置區。 　　有早起的老頭老婦見到他倆回來一陣批評數落，說是李老擔心了一整晚，現在才困得剛剛睡下。 　　還說恭王仁德，昨夜恭王府派人送來了不少舊棉衣，李家沱眾人好不容易多搶出幾件來，留給李老和這兩個沒影的小崽子穿。 　　李君牧陳六二人自知有錯，任眾人數落著。 　　………… 　　時直正午，安置區原本的流民都翹首以盼恭王府施粥的隊伍，紛紛占據有利位置，李家沱眾人也不甘示弱，效仿著蹲守在那裡。 　　終於，遠處拐角出來一個挑夫，扁擔兩邊掛的兩隻大鐵桶，從搖晃幅度和挑夫的步伐就能知道，這兩桶裝的滿滿當當的，從周圍眼睛冒著綠光的流民就也能判斷出這就一定是粥了。 　　隨即一個又一個挑夫從拐角繞了出來，這些帶來的是這群流民一天唯一的一餐，自然也是他們生存的最後保障。 　　有不懂事的娃娃喊著挑夫們快一些，當即就被身邊的人捂住了嘴巴。 　　有坡腳的老嫗祈禱著今天腿腳能麻利些，別像昨天似的沒搶到上一粒米。 　　有生了風寒的病人奄奄一息，有臥床不起的老人菊花般的嘴無聲得開合著，興許在表達什麼。他們的生命全靠著親人能從自己嘴裡省出來些喂給他們，或者今天破天荒有恭王府二小姐來監督施粥，因為二小姐一般會領個挑夫巡視草棚，給那些行動不便的人盛上一大碗米粥，比外麵施的粥會厚上不少。也會給看到的娃娃施粥，這時娃娃的母親或者其他親人都會感激涕零，行大禮跪拜。 　　“是二小姐！”有眼見的流民從一群挑夫的身後敏銳得捕捉到了剛從拐角處轉出來的一匹高頭大馬，馬背上騎了個十三歲的華服姑娘，喜悅得驚呼。 　　一聲落，千人歡。 　　“二小姐來了”，這或許是能發生在這群流民身上唯一的好事情了。 　　“爸，有吃的了。”一個中年男人跪在地上卸下巨大的壓力喜極而泣，隻因原本他今天再搶不到吃的，老父親可能就要長辭了。 　　之前坡腳的老太太似乎輕快了不少，回草棚裡裝癱瘓去了。 　　一些原本打算搶粥的流民則也是快步回草棚抱出了自己的娃娃，像是開了的花朵期待著被二小姐看到。 　　………… 　　草棚裡，這時李老也因外麵的吵鬧聲起來了，旁邊的王老頭說：“那兩個小崽子回來了，跑去城裡迷路了，天亮回來的，沒闖什麼禍。” 　　“那就放心了，這兩個小崽子。外麵是什麼情況”李老念叨著問。 　　“李老您再不醒我就該叫你起來了，外麵恭王府來施粥來了，咱倆腿腳還算利索的也要去搶粥了。” 　　“嗯，起來了，走。” 　　………… 　　挑夫們愈來愈近，後麵的侍衛也越來越近，女孩也是越來越近。 　　挑夫進了流民安置區，流民自覺讓開一大片空地。 　　不遠處那錦衣華服的女孩引繩停了馬，一個侍衛半跪在馬邊，女孩一腳踏在侍衛大腿上又一腳踏在地麵上，寵溺得摸了摸馬頭，便大步輕快得向著流民安置區這邊走來了。 　　“不是二小姐。”有眼尖的流民認了出來，之前的歡呼變成落寞，但又飽含期冀，希望來人也像恭王府二小姐一樣心地善良。 　　少女著碧綠翠煙衫，水仙散花綠葉百褶裙，一條祥雲繡展寬束腰，配有一柄鑲玉流蘇短劍，外披一錦繡棉披風，靈動而高貴。 　　再近，見少女眉眼含春，臉蛋光潤如玉，唇瓣不點而赤，腮邊兩縷發絲隨風拂麵，靈動的眼眸透著活潑，仿若人間美好盡係其身。 　　“君牧，你看那女孩是不是你昨天撞的那個。”陳六愣愣得看著女孩的方向，向身旁的李君牧發問。 　　“好像，就，就是。”李君牧也是愣愣得答道。 　　“臥槽，那小娘皮這麼大地位，完了完了完了。” 　　“……” 　　“擦，你昨天是不是報自己名字來著，還讓她來這找咱們算賬來著？” 　　“好，好像是” 　　“這不就是沖著咱倆來的嘛。別說她了，讓其他人知道咱倆惹了這丫頭，不都得撕了咱倆。” 　　“……” 　　“完了完了完了，躲起來？對，躲起來。” 　　“來，來不及了吧。好像，好像她也看見我們了。”李君牧愣愣得道。 　　隻聽那少女遙遙得指著他們倆，張嘴喊道。 　　“喂！那個李什麼木的，本小姐來了！” 　　“擦，跑。”陳六拉著李君牧就向後奔去。 　　“還敢給本姑娘跑？給我抓回來！” 　　“遵命。”女孩帶來的四個侍衛齊聲答道，便沖進流民安置區，朝著人群裡兩個小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剩女孩氣的直跺腳，找書苑 wwｗ.zhaoshuyｕan.ｃoｍ 嘟囔著“看你倆往哪跑？” 　　這一幕看得流民們麵麵相覷，有反應快的流民加入了追捕兩隻小老鼠的戰鬥中，一時之間流民安置區雞飛狗跳，好生熱鬧。 　　剛出草棚的李老還一臉茫然，被剛剛見證一切鬧劇的黃婆子一轉述，登時差點暈死過去。 　　“這兩個臭小子，還是惹的禍。”黃婆子一邊咬牙切齒得怒罵道，一邊趕忙攙住李老。 　　李老勉強站穩，中氣不足得言道“不用扶我，我沒事。” 　　言罷，李老在人群裡穩步穿行，出現在了安置區門口最外圍，出現在那女孩眼前。 　　李老進一步向女孩走去，女孩身旁最後一個侍衛正要上前阻攔，隻見李老定住身體，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拱手於地，頭緩緩貼近地麵。 　　“不知那兩個孽畜怎麼沖撞了姑娘，懇請姑娘息怒，老朽定會給姑娘一個滿意的交代。” 　　一直留心關注著這邊的李君牧，看著卑微下跪的李老，停下了腳步，陳六在前並未察覺，還似靈魂的猴子在人群裡翻飛著。 　　下一刻，後麵如餓狼般撲來一個流民，將李君牧狠狠得按在臟雪地上，隨即一個又一個流民湧上來按著李君牧。 　　李君牧自始至終都沒有反抗，像是被抽走了生機，他的腦海裡依舊是李老匍匐跪地的畫麵。 　　在這個清早，在進入昭平城的第二天，這個撫養他長大的人，受盡村裡人愛戴敬仰的人，向來剛毅果敢的人，曾經教導他男兒膝下有黃金的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因為他，跪在一個小女孩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