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鮮紅鋪到目力所及的盡頭，一具具血淋淋的屍體如同盛放的花蕊，零零散散得撒在雪白的幕布上，暈開朵朵殷紅色的彼岸花。 　　皎潔的月光布散著沁人心脾的涼意，映在滿是劃痕的甲胄上，在殷紅的花叢中，閃出點點寒芒。 　　橫戈豎戟，斜插在地的旌旗列列作響。未死的戰馬發出徒勞的嘶鳴，隨著寒風響徹大地。上空盤旋著數不清歡騰的禿鷲，惱人得叫著。 　　遙遙望過去，有幾個突兀得隆起的存在，興許是某個戰士撐著長槍而死，望著家的方向。也可能單純是疊屍罷了。 　　不知道他們最後的最後，有沒有機會再回顧這無聊的人生，有沒有想起某個至親之人，有沒有顫巍巍得摸索著某個信物，以祭奠脈脈相思苦。 　　霜雪降，埋沒多少錚錚鐵骨！ 　　月色清，卻照不盡亡人歸家路…… 　　“元帥帳下領征命， 　　鐵甲十萬出陽關。 　　旌旗舞動奏鼓角， 　　列陣沖鋒棄死生。 　　鳴金收兵放逃寇， 　　山河千裡蓋紅妝。” 　　遠方的崖壁之上，兩個騎在馬背上的身影久久望著這滿目瘡痍。 　　其中一身銀亮鐵衣，紅色披風在寒風之下列列作響，右手持一柄紅纓槍，氣宇軒昂。 　　後一人則是帶著文士打扮，長相也頗為秀氣。 　　“聽這詩，將軍可是心中有所不忍？” 　　“怎麼忍得？！這些都是我麾下的兵，更是大昱的子民！” 　　“是啊，不知又有多少家庭在這旦夕間支離破碎。” 　　“此戰慘烈，但也算是告捷，郜國已無再出兵之力，我昱國大軍可壓至昭平城。隻是痛心這逝去的將士們，害……” 　　“將軍用兵如神，敵軍死傷勝我方三倍有餘，將軍隻管傳軍報回京，復命請功，莫要心疚過甚。” 　　“周生淮！說了多少次了，別一口一個將軍叫了，生分得很。” 　　“我畢竟已是罪臣之子……” 　　“周生淮，伯父的事我會盡力周旋，我相信伯父不會做那種事情。” 　　周生淮沉默良久，言： 　　“趙世豪，謝謝你。” 　　“哪裡的話，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又是良久。 　　趙世豪仍定定望著崖壁下安靜得慘叫著的戰場，久久出神。 　　“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回營了。” 　　“淮，這幅場景有沒有感覺在哪裡見過？” 　　“此等慘烈景象，未曾。” 　　“我好像見過。” 　　“世豪任將軍不過三載，此前多是出兵賑災，此次昱郜兩國交戰，我做幕僚更是清楚，此次戰役規模空前，世間罕見，你何時見過？” 　　“見過，見過不止一次，淮，你不覺此番慘烈之景，像極了宮廷晚宴上的杯盤狼藉嗎？” 　　“將軍慎言，切不可生出這樣的心思。” 　　“淮！你變了，或者說，你畏懼了。記得曾經，你我壯誌豪情，把酒言歡，稱要憑二人之力，整頓朝綱，平定外患，締造大昱的海晏河清……” 　　“世豪……，我……” 　　“周生淮，昱京臨安城第一才子，十四歲讀書入道，博古通今，翩翩英傑。此人更是棋藝無雙，曾與天下第一棋士諸葛詹對弈，僅僅輸其一十六子半，震驚棋壇。十八歲著文章更是引動天地異象，獲聖人賜教，冠絕天下。與南江詩才蘇鈺齊名，為天下讀書人所欽佩，更有言者：‘此間才情，淮鈺共分之’，如此奇人也，已絕頂世間。此番隨軍出征，隻閱半月兵法，便可運籌帷幄，遠勝尋常謀士，今日一戰，若不是此人布下天元詭陣，我軍豈能以少勝多，此大捷有其八分功勞。” 　　“趙世豪，昱京臨安城真正的天驕，殺神趙老將軍的嫡子，十歲便展露武道驚人天賦，更是得槍神段正剛傳承，成為混元霸王槍唯一傳人，十四歲入後天境，一手槍法出神入化，更是將趙家拳融會貫通，一拳一槍無人能敵。此人更是英姿颯爽，相貌堂堂，昱國六公主對其傾慕有加，求得昱王為二人賜婚，成為準駙馬。在十六歲以一擋百，毫無爭議得奪取金科武狀元，更是打破駙馬無實權的慣例，得拜上將軍，在任三年，戰功無數，如今更是半步先天境，當真是天下無雙。” 　　“哈哈哈哈哈。” 　　二人對視片刻，不約得朗聲大笑。 　　“周兄謬贊，謬贊。” 　　“周生！” 　　“周生兄？太拗口太拗口。” 　　“武夫無知，罷了罷了。” 　　“周生兄，你我二人，有多久沒比過馬術了？” 　　“算來應有三年之久。” 　　“駕！” 　　“趙世豪！小兒行徑！駕！” 　　“兵者詭道也！” 　　“歪理邪說！莫要輸給我，駕！” 　　………… 　　“將軍歸帳！” 　　遙遙得，近百頃軍營亮著火光，門口值夜的士兵喊道。 　　“將軍歸帳！” 　　“籲！” 　　“籲！” 　　片刻後，找書苑www.ｚｈaoshuyuan.ｃｏｍ二人幾乎同時駐馬而停。 　　“哈哈哈，痛快。”趙世豪率先開口。“是我快一步吧，周兄。” 　　“將軍先行先至，威武威武。”周生淮略略拱手道。 　　“這是自然。” 　　此時軍營口的帶刺水馬已經移開，二人一前一後齊驅入營。 　　今日一戰，慘烈空前，此時軍營內氣氛稍顯詭異。 　　軍營裡的每一位，今日都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直至敵軍敗走，鳴金收兵，他們才後知後覺得感受到身上或深或淺的傷口，感受著令人踏實的疼痛，他們活下來了。 　　饒是久經沙場的老兵，此刻也是不可名狀得心悸。 　　偌大的軍營，似乎空曠，空氣近乎凝固。 　　“曹平何在？”趙世豪中氣十足得喊道。 　　曹平是此戰的副將，也是監軍。 　　“末將在。” 　　“篆捷報，傳京都，今日我軍六萬，突襲郜軍十萬，以少勝多，滅敵近半，我軍隻有萬人傷亡。郜軍倉皇敗走，我軍可直壓昭平城下！” 　　“末將領命。” 　　“今日眾將士辛苦，趙某人在這裡謝過各位。” 　　趙世豪翻身下馬，向軍營半跪拱手一禮。 　　“趙將軍神勇無雙，用兵如神，愛兵如子，昱國之幸也。” 　　周生淮大聲說道。 　　“傳令下去，此戰告捷，舉軍同歡，喝酒吃肉，不必在意輜重！” 　　曹平發號施令。 　　有將士自覺重復著，消息瞬息之間傳遍整個軍營。 　　軍營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