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就到這吧!” 朱元璋收斂笑意,動身朝院門口走去。 朱標,毛驤紛紛起身,正欲拱手道別,不料才走兩步的朱元璋停步扭頭朝蘇青似笑非笑道, “你小子不錯,此間還是簡陋了些,明日咱賜座宅子於你,一應護院仆從給你配全乎咯,也不枉你立下如此大功!” 朱標身形一僵,滿臉不可思議地望向自家老爹。 蘇青心裡嗤笑,麵上不顯,既不拒絕也不接受,隻當是一陣風刮過。 恰在此時一彪型大漢從鋪子通向院落的通道處顯現身影,其人一張臉如同萬年寒冰,身上煞氣竭盡可能收斂卻依舊給人很不舒服的感覺。 ‘很強!’ 蘇青的第一念頭,此人手腳功夫絕不一般,至少3個毛驤也不是此人對手。 那人對朱元璋微微一禮, “陛下,那老仆兜兜轉轉去了一間民房,打包了金銀細軟,駕馬車直奔北城門,已被拿下。” 蘇青瞳孔猛然收縮,二話不說,一個健步便朝朱元璋而去,他要在第一時間拿下朱元璋! “賢弟,不可!” 朱標急呼。 “陛下小心!” 毛驤呼喝的同時,已朝蘇青身後撲來。 朱元璋不躲不閃,隻是冷笑。 而離幾人較遠的門口,漢子卻冷靜的出奇,一抬左手,袖中有小箭“嗖”地飛出,方向正是蘇青騰挪向朱元璋的必經之路。 蘇青無奈改變了行進軌跡,一個側向翻滾,與破空而來的袖箭擦身而過。 “叮”的一聲脆響,是箭矢與石板地的撞擊聲。 這一切發生在眨眼間。 蘇青起身靜立原地,臉色陰沉如水,冷冷地對上了朱元璋的嘲弄眼神。 隨後趕到的毛驤一拳擊在蘇青後背,口呼, “膽敢刺駕,此乃謀逆之舉,罪無可赦!” 蘇青悶哼一聲,踉蹌兩步,穩住身形,目光依舊死死盯住朱元璋,任由嘴角鮮血流淌。 老柴從繈褓陪伴他至今,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羈絆,此刻落入對方之手,自己一擊未能得手,反抗已毫無意義! 朱元璋抬手打住了毛驤的呱噪,冷聲道, “子不語怪力亂神!” “天道完不完整咱不知道,但這天下唯吾獨尊!” “沒人可以跟咱討價還價!” “帶去昭獄,讓他好生反省,該不該恃才傲物,渾不把咱放在眼裡!” “是,陛下!” 毛驤從腰間抽出特製繩索,將蘇青反綁了個結結實實。 陸陸續續又從犄角旮旯冒出幾個人,與毛驤一同拱衛著蘇青離開鋪子。 朱標這時才如夢初醒,語帶哀求與悲憤, “爹,您怎麼可以這樣~” “沒有他援手,娘親可就…,唉!” 朱元璋做不到讓自家好大兒怨憤自己,嘆了口氣解釋道, “標兒啊,為君之道,豈可婦人之仁?” “此子有大才你也見識了!” “委屈他一人,可叫天下萬民過的更好,可叫咱大明昌盛興隆!” “爹驅逐暴元之際,死了多少士卒,將領?” “他們為了漢人天下穩定,可以成千上萬地戰死沙場!” “他蘇青難道不是咱大明的子民?為何獨他一人不肯為蒼生萬民計?” 朱標哪裡不清楚自家老爹的野望,豈會被這三言兩語說服,反駁道, “爹,蘇賢弟他憂國憂民,無非是不願入朝為官罷了!” “朝堂裡是什麼狀況,咱們比誰都清楚,蘇賢弟正是看透了這些,而且他也不是不願入朝堂,如今他還不滿20,等咱朱家那位永樂帝,他們君臣上演一出千古佳話,豈不更好!” 朱標就差沒說,你自己比不過永樂帝,強留下蘇青,無非是想借助他的能耐…可你作為祖宗,搶子孫的左膀右臂好嗎? 朱元璋惱羞成怒,這種事心照不宣,越解釋越心虛,嗬斥道, “閉嘴!” 便大踏步朝鋪外而去。 鎮撫司昭獄。 蘇青被鬆了綁,此刻他內傷不輕,畢竟是全無防備下的一擊,努力背靠墻盤坐在地。 毛驤深知此人對於陛下的重要性,而且蘇青於他錦衣衛也有香火情,所以蘇青這間牢房算是VIP間,乾凈不說,鋪蓋一應俱全,連茶案,小書架都有,擺明了是針對一些王工大臣的臨時拘謹所。 此刻毛驤在牢房過道裡對著兩個牢頭訓話, “蘇賢弟於我錦衣衛有恩,你們好生伺候,尤其飯食講究些!” 兩人連連點頭, “指揮使大人放心,我們一定當老父母供養著!” “你們先下去吧,我與蘇賢弟有話要說。” “是,大人!”*2 二人臨走前還特地給毛驤搬了把椅子,毛驤靠著柵欄坐下,一臉歉意道, “事發突然,毛某來不及收手,出手重了些,賢弟不要緊吧?” 蘇青忍著內府翻江倒海問道, “老柴可好?” 毛驤臉上有些難看,遲疑片刻道, “賢弟放心,太子殿下下令將他轉移到東宮去了,正在全力救治……” 蘇青猛然抬頭,雙眸一片冰冷。 “老弟,你別急,哎呦,你那家仆也是夠剛烈的,一個不察竟是撞了墻…” “不過你放心,有禦醫……” 毛驤自己也說不下去了,因為蘇青已不再看他。 這都特娘的什麼事啊,這個時候勸人家好好聽陛下的話,乖乖去做個變法的獨臣? “唉,賢弟,你好生休息,毛某改日再來探望。” 蘇青的傷勢隔夜就好了,能恢復的如此快,他思來想去也隻能將功勞歸功於之前的劍影異象。 每日該吃吃,該睡睡,其餘時間,不是在鍛煉身法,就是在看書靜心,除了送飯菜的獄卒,並無人打擾。 朱標帶著一肚子委屈,將事情來龍去脈跟馬皇後說了個透徹,他自己是勸不了朱元璋收回成命,隻能將希望寄托在自家娘親身上,畢竟老爹對娘親一向言聽計從。 豈料朱元璋是鐵了心的,寧可多日不去後宮聽嘮叨抱怨,隻在禦書房的隔間裡入睡。 傍晚,禦書房。 太子朱標機械式地念誦當日由他經手處理的奏章,朱元璋負責給出意見。 這是皇帝與太子每日的必修課。 “胥吏加入考核升遷一事,這些日子吏部可議出什麼章程來了?” 朱元璋突然發問,將本就心事重重的朱標搞了個措手不及, “啊…哦,回父皇,戶部整體持反對意見,畢竟國庫空虛,難以負擔如此龐大的人員開支;” “吏部吵成一鍋粥,大抵有三道聲音,一是堅決反對,與一眾朝臣口徑一致,此舉對苦讀十數載的文人太不公平。” “另一道聲音是擔憂如此大規模的異地考核,所耗費人力物力太過龐大,恐難以周全;” “再有就是極力支持的,畢竟此舉大大增加了吏部的權柄。” 朱元璋正聽的入神,冷不丁朱標來了句, “父皇,那家仆死了!” 朱元璋猛然抬頭,雙目灼灼, “死了?” 這意味著他朱元璋與蘇青更難轉圜,再想要蘇青心悅誠服地為他所用,無異於癡人說夢! 朱標神色黯然, “本就撞破了頭顱,極力搶球下暫無性命之憂,卻不肯吃藥進食,雖強製灌了下去,但其心存死誌,一直念叨著不該拖累少爺,終究還是去了!” 朱元璋隻片刻便調整了思緒,想要一個人開口,昭獄有的是辦法,不過不是現在,貪多嚼不爛。 經蘇青提點的幾件事先得好好辦下去,尤其是寶鈔一事,那是頭頂上的一把刀,需要盡快解決,大明銀行迫在眉睫。 另外也是給足他蘇青時間,他朱元璋不信一個年紀輕輕的人,就甘願在牢房裡呆一輩子! 朝小太監吩咐道, “宣毛驤!” 不久,毛驤覲見, “臣參見陛下,參見太子殿下!” “平身!” 朱元璋朝意興闌珊的朱標望了一眼,微微挑眉,壓製心中不悅問毛驤, “那小子現今如何?” “回陛下,吃喝睡,打熬身體,看書,並不與人言語,屬下去勸慰過幾次,皆無回應。” “你錦衣衛調整的如何?” “回陛下,臣成立了情報司,並將之細分到各個行省,每省設正副千戶,並由他們各自擴充正編2000人,暗樁8000人,暗樁隻領半餉,若有建功則另行賞賜,並開通了晉升通道,以便其優秀者可直升錦衣衛正編。” “另外昭獄與三司的交接也在進行中,預計數月內連同一應案宗徹底移交。” 朱元璋點點頭, “沿海一代列為重點排查,但有走私證據確鑿者,全族株連,準你錦衣衛先抓人,移交三司,一應財產1成留歸你錦衣衛,3成歸內庫,其餘移交國庫。” 毛驤大喜, “臣謝陛下恩賜!” 朱元璋擺擺手, “退下吧。” “臣告退!” 待毛驤退下,朱元璋起身招呼, “標兒,咱見你也無心奏對,不如跟爹走走吧!” 也不等朱標應答,便大步走出了禦書房。 朱標回過神來,趕緊追了上去。 父子倆這一走,就在人群的簇擁下坐上步輦,出了宮門,直奔昭獄而來。 才回到北鎮撫司的毛驤聞訊趕緊招呼當值眾人接駕。 待眾人大禮跪拜後,朱元璋隻是揮揮手, “各自散了吧,咱就是來看看,其他人不必伴駕,毛驤帶路!” 毛驤自然知道朱元璋要去哪, “臣遵旨!” “陛下,太子爺,這邊請!” 三人進入幽暗的昭獄,獄卒們來不及跪拜就被毛驤揮退了, “守好大門,未經允許,不得靠近!” “是,指揮使大人!” 三人來到關押蘇青的牢房前,蘇青正在紮馬步利右手虛握,蓄勢作揮劍狀,這也是蘇青每晚的必修課,揮劍2000次。 蘇青的精神麵貌與初見並無太大差別,隻是頭發長了些許,或許還多出了一絲冷意。 朱標時隔半月再次見到了蘇青,心裡愧疚更甚,雙目已是通紅,失聲道, “賢弟,是孤無能,終是沒能救下他~” 蘇青動作一僵,但轉瞬繼續,隻是雙目中的淚水卻不爭氣地湧了出來。 毛驤搬了兩把椅子,朱元璋大咧咧入座,但朱標卻是不肯。 “可曾後悔?” “若非你一意孤行,你的老仆此刻應該在豪宅大院裡享受著大管家的待遇!” “若非你忤逆君上,此刻的你當是意氣風發,在朝堂上揮斥方遒!” 蘇青收了動作,嗤笑, “嗬,你也配?” “大膽!” 毛驤又開始忠心護主了。 朱元璋抬手製止,戲謔道, “讓他說!” “你朱重八從一個被嚇破膽的小和尚如何起家,別人不清楚,蘇某卻是未必!” 朱元璋瞳孔收縮成針尖狀! 一幕不堪當即湧上心頭,發小寫信讓他加入反抗朝廷的義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他是害怕到拒絕了的,隻是機緣巧合下,那封信丟失了,他當時害怕被人撿了去告發到朝廷,不得不連夜跑路投奔義軍…… “靠著一群拚死敢戰的老弟兄,靠著智謀過人的劉,李,叫你坐上了這個位置罷了!” “你自誇的‘張良’,時人稱‘諸葛在世’的劉基先生,世人皆知他不貪名求利,卻落的個什麼下場?” “早早告老還鄉都離不開陰謀算計,而這一切不就在你眼皮底下發生的?” “開國才15年,你已經殺了多少開國功臣?” “整個洪武一朝,你又殺了多少?” “淮西集團全軍覆沒,嗬,還真是涼薄、多疑到骨子裡了!” 三人齊齊驚濤駭浪,朱元璋臉上除了羞惱,更多卻是驚愕。 淮西集團全軍覆沒,幾個字如滾滾悶雷砸進了三人心底。 連朱元璋都不敢置信,淮西集團若全軍覆沒,豈不是自己砍斷了自己的左右手? 三人皆不懷疑蘇青在無的放矢,但究竟發生了什麼,讓他這般去做? 蘇青就地盤坐,不帶一絲感情繼續道, “一個開國皇帝製定了什麼國策,往往注定了這個朝代能走多遠!” “承認你有驅除韃虜之功,可那又如何?” “就是你製定的一係列腦癱國策,將整個漢人民族帶入萬劫不復,導致野人當道,大開歷史倒車,致使我漢人慘遭四方蠻夷先後屠戮近萬萬人!” “蘇某是想兼濟百姓,卻寧死也不做你洪武朝憋屈的官!” “好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