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想起來改名兒了老陳。”一個精瘦的男子抽著煙吐氣兒,看著一米七出頭,靠在椅背上歪著頭問道。他和陳青在一家安靜的咖啡館裡,晚上七點過後沒有什麼人氣,老板也做酒吧生意。說起來,這家酒吧與二人也算舊識,從兩個男人大學畢業第一次來到這個剛開的咖啡店照顧生意,它就已經開了二十年了。 “害,渾渾噩噩大半生了,昨晚喝醉了酒,躺在地板上想了半天,媽的,總感覺我這輩子沒為自己活過。改個名兒,沖沖晦氣,下半身為我自己瀟灑一把。” 李楓怔怔地望著陳青,這個一天前還叫陳默的男人,總感覺怪怪的。李楓在陳青的臉上看了半天,總想找點昨天見麵的時候那種熟悉感,可是明明是一張完全一樣的臉,他卻仿佛麵對著另一個從未見過的人。好友幾十年,李楓對陳青——或者說陳默——身上的遭遇一清二楚。如今仿佛全都放下的釋然和激動的目光,倒是讓李楓不知如何去迎接。 “是……好事兒。你想通了就好。” “哎,話說,李楓,你都什麼年齡了,還不找個老婆陪著你過日子?我話可說這兒啊,你可別賴我這兒一直不走了啊,我還得找老婆自個兒過呢!” 李楓聽這話來了興致,“嘿你小子,老陳,你什麼情況要我說明不?還嘲起我來了,真是……”他撇撇嘴,抖了抖煙頭轉過頭對著陳青。 陳青也不說話了,又把頭轉到另一邊,自己也滑了滑打火機,點了根煙。 “是啊……可是我能怎麼辦呢……” 說到這裡,李楓也閉上嘴巴。偌大一個咖啡館,氣氛燈調得深暗,隻看見兩個隱約的火星在閃。 次日早上。 陳青走進金美大廈,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證,按下了去往默語出版社的樓層,手裡還提著路上買的半冷的包子和豆漿。就在電梯門要關上的時候,一隻手擋住了即將關上的電梯門,側身沖進了電梯。 隻見是一個看起來匆匆忙忙的女子,抬手想按向陳青按下的樓層,隨後收回手,抬頭看了看陳青,一下就露出了笑容。她鬆了口氣,隨後自然地從陳青手中的塑料袋裡掏出了兩個包子塞進嘴裡。 “早啊老陳!” “你可以吃完再說的。” “不耽誤不耽誤。” 陳青也是有些無奈地看著麵前的女子,這個隨意灑脫的性格也是讓他覺得棘手。當初怎麼就招了這麼個吉祥物進社?他走向自己的位子,手裡掏出一根煙,卻沒有摸出來打火機。這時候走過來一個身著正裝,手夾文件袋的女子,順著遞過去的文件袋,遞給他打火機。 “這是小冉這兩天趕出來的稿子,你要的。” “看過了嗎,有什麼問題嗎?” 陳青接過那疊資料,低頭瀏覽,卻一直沒有聽見回話。他抬頭看了一眼,發現女人一臉無奈地盯著他。 “嘿,你自己說的稿子一到就要拿給你,你要親自把關的。” 陳青怔了怔,片刻後才說:“以後稿子我不再親審,你把關就好,有什麼大的問題再找我商量。” 這下輪到女子怔住了。今天來到出版社的陳青仿佛變了一個人呢。她看著這張朝夕相處了十三年的滄桑麵龐,她比任何人都懂他內心的創傷和無助。如今的這張臉變了。那種憂鬱和和淡淡的絕望,竟然在一夜之間消失,仿佛再也不會出現。 “下班一起吃飯嗎?” 陳青揚揚眉,“當然可以。” …… “風是從哪兒來的,手上的狗尾巴草搖得更劇烈……”車裡的音響響起,陳青握著方向盤,喉嚨裡也輕輕地哼唱。郊區的路上,稀稀疏疏的幾棟房屋做點綴,隱約還能看見荒草地上掙紮的昆蟲——冬天才過,乍暖還寒,他們約了一家很不錯的“烤羊研究所”。 雖然是郊區的飯店,但快到地方的時候仍然可見熙熙攘攘的人群在等待,外麵的桌子也坐滿了客人。 停好了車,陳青徑直走進店裡的一個包廂。“三號包廂的客人來了。”包廂外麵的服務員打開了對講機。 包廂裡隻有陳青一個人,看來她還沒到。“宋晴雨,到了沒?”陳青拿起手機撥下了一個號碼,接通後說道。 “快了,有點堵車。” 陳青無奈地搖搖頭,對這個從未守時的女子已經習慣了。 半個小時後。 “抱歉抱歉,讓你等久了一會兒。”宋晴雨滿頭大汗,明顯是很著急地趕過來了。“沒關係……對了,你看你吃什麼,除了經典的烤羊腿,我還點了烤蒜,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烤金針菇……”陳青沒抬頭,望著菜單對宋晴雨說。 半晌,他沒有聽到回話的聲音,抬頭望去,宋晴雨也呆坐在椅子上盯著他,像盯著一個陌生人。“經典”的烤羊腿,不愛吃的烤蒜,很討厭的金針菇……她自顧自地說道:“你從不點經典的烤羊腿,加孜然加辣椒麵是基礎的配料;你從不吃烤蒜金針菇……陳默,你怎麼了?怎麼……突然我不認識你了?” 她隻看見對麵的男人突然不再說話,默默放下了菜單,兩隻手交叉放在桌麵上,雙眼對焦在宋晴雨的發鬢上,隻是怔怔的。兩人僵持著,過了很久,陳青轉過眼睛,認真地盯著對麵的女人一字一句道:“晴雨,我不叫陳默,我叫……陳青。抱歉,但我一如既往還是你認識的那個人。” 宋晴雨沒有再理他,“服務員!兩箱啤酒,謝謝。”她轉過來,也不知道看向哪裡,“我一個人喝,你送我回家。” 接下來的時間裡,宋晴雨一個人在喝酒,陳青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沒有辦法解釋,也不可能讓她相信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也許自己在重新開始的第一天裡——滿是破綻。 晚上送她回家的途中,兩人依舊一言不發,車裡的音樂也被陳青關掉了,隻剩下風刮過去的嗚嗚聲。他把宋晴雨扶到了她家門口,正準備叫醒睡著的醉酒女子的時候,她卻自己醒來,麻利地開了門,一把將陳青拉了進去。 房間沒有開燈。 …… 許久,宋晴雨靠在陳青的臂彎裡,喃喃道:“一如既往……嗎?可是,你也從不喊我晴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