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一十六)(1 / 1)

西邊的晚霞 陸加叁 4688 字 2024-03-23

溫爾雅躺在病床上,身上綁著綁帶,掛著引流管,每動一下感覺刀割一樣的疼痛。   護士每隔一小時就過來查看一下,記錄體溫、脈搏、血壓、引流量。鹽水一天掛三大瓶。   王主任帶著一眾醫生在手術後的第二天來查看過。說是原位原發癌,手術很成功。不需要放療、化療。過五天就可以出院了。   後來再沒看來過。   理想和淩梅那天晚上來過,帶來了水果和一些吃的。   醫院裡的飯分十五元和二十五元兩種,十五元的米飯加兩個素菜,二十五元的多了一個葷菜。每天有護工過來統計,到飯點了就推著餐車送過來。   “訂二十五元的,”溫爾雅說。“省不好的。”   中午和晚上發的葷菜是紅燒雞腿。曾衛國和溫爾雅都不吃雞。   “還是到五號樓對外餐廳買吧。”曾衛國鄒著眉頭說。   餐廳有兩個自動點菜機,點好菜手機支付完,拿著小票排隊取菜。   病床旁邊有一張可以伸縮的躺椅,白天護工把椅子縮回鎖起來。曾衛國晚上就把被子折疊起來,一半墊下麵,一麵蓋上麵,躺在不能翻身的窄椅上。   早上起來的第一件事是打開水,然後打洗臉水,給溫爾雅洗臉洗手。   “我要尿尿。”她有時候會像木木那樣求人幫忙。   曾衛國把便盆塞到她屁股底下。傳出自來水流到水盆裡的輕微的嘩嘩聲。他屏住呼吸把散發著尿騷味的便盆拿到衛生間倒掉,打開水龍頭沖洗一下,重新放回床底下的架子上。   然後到樓下五號樓買飯菜,吃飯、洗碗、喝水、吃水果。   “我腰好脹好酸好痛。”溫爾雅咧著嘴想翻身,刀口的地方牽扯的不敢動。   曾衛國把她笨重的身體翻到側臥位,用手掌按摩僵硬的背部肌肉。   到第三天。溫爾雅想起來大便,發現自己根本起不來。曾衛國去扶她,感覺她很沉重,她自己一點力都用不了上。   “以前都是怎麼起來的?”她有點詫異。   “哪裡不舒服?”曾衛國用手按她的背、腰。   “哎呦哎呦!”按到腰下麵靠左邊的時候,她痛的叫了起來,“這地方好痛。”   曾衛國叫來了護士,護士去叫醫生。   一個年輕的男醫生過來,按了按她痛的地方,說“拍個CT片吧。”   曾衛國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溫爾雅去拍CT。   上一次這樣推著還是兩年前,去做支氣管鏡沖洗液基因檢測。因為長期發熱、咳嗽找不到病原菌,基因檢測結果是條件致病菌機會感染。因為長期放、化療,抵抗力下降,體內原來正常菌趁機發作。   用了甲硝唑、左氧氟沙星、SMZ一星期就好了。   最最頂級的專家誤診為:間質性肺炎。   做支氣管鏡出來的時候她哭了。前麵右乳房全切加腋下淋巴清掃,她沒哭。十六次化療,她沒哭。二十五次放療,她沒哭。這次左乳房全切也沒有哭。支氣管鏡沖洗一定很痛很難受吧?   快到中午的時候,那個年輕的男醫生站在病房門口向曾衛國招招生。曾衛國走過去。   “CT結果出來了,胯骨上麵有一個陰影,不排除癌細胞骨轉移。”醫生說,“你跟我來,我開點止痛藥。”   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還是來了。以前腋下淋巴結轉移是中期,現在遠處骨轉移就是晚期了。晚期的成活率隻有百分之十。   曾衛國拿著兩片止痛藥和一盒止痛膏回到病房。   溫爾雅坐在躺椅上,“醫生說什麼?”   “醫生說,醫生說骨頭上有個陰影,不排除骨轉移。”他哽咽著遲疑地說。   她沒再說什麼,眼淚從眼眶簌簌流下來,麵色蒼白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曾衛國的眼淚奪眶而出,止都止不住。他拿紙巾擦,整個紙巾都濕透了。   “我去買飯。”他走出病房。   在去餐廳的路上,在餐廳排隊點菜的時候,眼淚還是不停地流下來,他用紙巾不停地擦著。   “你沒事吧?”隔壁並排排隊的大媽探頭看著曾衛國小聲關心地問。   “我老婆乳腺癌骨轉移了。”曾衛國抹了一把眼淚,可是淚腺像絕了提的水一樣沖出來。   “沒事,會好的。”大媽握了一下他的手,“現在科技這麼發達。會好的。”   回到病房,憋著的眼淚傾瀉完了之後,心情平靜了很多。   “咱們不治了,回家吧。”溫爾雅突然說,“治是這樣的結果,不治大不了也是這樣。”   “先吃飯吧,”曾衛國把買來的飯菜放下,“治不治聽醫生的,也要和理想商量一下。”   溫爾雅沒回答,默默的流眼淚。   “死有什麼可怕的?人總是要死的。”曾衛國說,“人活著受苦受難,死也是解脫。”   “我死了,你一個人怎麼辦?”溫爾雅一邊吃一邊說,眼淚還在流。   “我會照顧自己的,不能自理我把自己吊死。”   “哪有那麼容易。”   曾衛國突然從心底裡湧起久違的愛意。   剛戀愛的時候,他內心裡充滿了愛意,充滿了感激,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愛護她,保護她!讓她一生都過的幸福。   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她從內心鄙視他,看不起他,總是無情地把憤怒發泄到他身上。   他有時候真的在心裡煩她、恨她,想抽她……   晚上理想過來了。曾衛國出去換他進病房。   第二天一大早,一個大個子男醫生走進來,“阿姨,我是理想的同學,我在骨科上班。您的報告我看了一下,沒關係的,不用擔心。即使是,也不怕。我們有很多辦法。您放寬心,不要想著這件事。專業的事交專業的人去做。心態要好,樂觀開朗,積極向上,這方麵有很多的例子。”   這個同學說了很多鼓勵的話,差不多像個政治委員,在困難的時候鼓勵戰士的士氣。   說來也奇怪,跨骨關節不那麼痛了,可以下地活動了。   第五天按時出院。   王主任囑咐過五天過來復診,製定一下下一步的治療方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連著兩天理想陪著溫爾雅做了核磁共振、加強CT和全身骨掃描。見了權威的骨科主任、讀片專家,結論是:不能排除乳腺癌骨轉移,也不能確定。建議過三個月復查。   王主任給的建議也是:不用化療、放療,繼續內分泌治療,定期復查。   奇怪的是跨骨不痛了。   回家那天理想的汽車限行,步行帶著木木走在去地鐵站的路上。   “不用送,”曾衛國說,“又不是生離死別。”   “沒事,反正也沒什麼事。”理想說。   木木巴拉巴拉說個不停,“奶奶你別回去了。叫爺爺一個人回去吧。”   “我要跟著爺爺的,他幫奶奶做飯的。”   “也可以叫媽媽做飯。”   “你媽媽上班,哪有時間?”   “奶奶,我會想你的。”   “咱們可以視頻,你也可以過來看奶奶。”   “我也會想你的。”曾衛國走著前麵,拉著行李箱轉過頭說,“你不想爺爺嗎?”   木木跑幾步根在曾衛國後麵,“我也會想你的。”   幼入園的房子就在地鐵口邊上。   “爺爺你看,”木木指著幼入園的房子,“那是我們學校。”   “我知道。”   “爺爺什麼時候回來?”   “大概三個月以後吧。”   “來的時候多帶點帶魚。”   “哦,知道了。”   在地鐵口分手的時候,木木搖著小手,“奶奶再見!爺爺再見!”   “再見!”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