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西河義從(1 / 1)

阿虎問道:“人間無道,多害下民,如之奈何?”   元稚說道:“奮而爭之,怒而抗之。”   阿虎又問:“爭之無益,抗之無力,奈何?”   元稚說道:“天子怒發,廓清環宇;諸侯怒發,懲奸除惡;布衣怒發,定紛止爭。”   阿虎說道:“先生頑笑!在下識字不多,亦知天子一怒,伏屍百萬;諸侯一怒,百裡焦土;布衣一怒,血濺五步。”   元稚笑道:“有道與無道,怒與怒不同。”   阿虎沉吟片刻,說道:“先生高論,在下謹受教導!”又問:“世間有奴婢之怒嗎?”   元稚盯著阿虎看了少頃,說道:“足下所言奴婢之怒,猶言匹夫之怒耶?子曰匹夫之怒,惟以亡其身。”   阿虎頹然長嘆,說道:“想我衛氏宗人,勤耕熟讀勇於戰,才俊輩出,上報朝廷,下安黎民,何等英雄!在下如今墮身為奴,淪為部曲私兵,誠實愧對先人!”   元稚笑道:“自古英雄不論出處。足下可知本朝大將軍衛青,原本騎奴出身!”   阿虎說道:“先生莫要頑笑,在下何等下賤之人,焉敢追慕長平老侯爺?”   元稚正色道:“切莫自輕!切莫自誤!足下年少奮發,精修騎射,若無大誌向,不足以如此。足下交遊胡人,無差別待之,若無道心,不足以如此。足下行事謹慎,不失機密,是為智者;足下奉職盡責,不負所托,是為信者;足下收養遊乞,活人性命,是為仁者;足下不避險阻,折沖江湖,是為勇者;足下受人擁戴,馭人有術,是為嚴者。由此而論,足下有大誌,有道心,有智、信、仁、勇、嚴,古之名將者猶然不及也!”   阿虎笑道:“先生莫頑笑,抬愛過甚!”轉而心頭一驚,問道:“先生適才所言,似有所指,請明示?”   元稚不答,阿虎再三請之,元稚自斟一碗酒後,方說道:“英雄與坐寇的區別,一念之間。惡念生,賊寇也,善念生,英雄也。”   阿虎沉默良久,問道:“先生何以識破在下?”   元稚笑道:“足下無需多疑,休利、伏羅二子,皆忠勇之輩。至於足下之勾當,不足為奇,如今坐寇流賊,流布天下郡縣,爭勇鬥狠之輩,多有委身此道者。”   阿虎爭辯道:“我等與他輩不同,乃不得已而為之,不附惡,不聚財,但求溫飽而已。”   元稚冷笑道:“有何不同!總有傷人發膚之時,總有奪人錢財之處。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爾等傷之,如同毀人孝悌。奪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爾等奪之,義理何在?”   阿虎默然無語。阿狗突然說道:“大哥,不義之財,取之無礙;殺人安人,殺之可也。”   元稚聞言驚喜,問道:“小家夥,這些話,你哪裡來的?”   阿狗說道:“前一句,是前街替人寫信的老先生說過的,後一句,是父親收藏的一卷簡牘上刻著的。”   元稚又問:“小家夥,這些話,你可知是何意?”   阿狗小臉一紅,喃喃說道:“不知……適才聞聽先生說到財呀、義啊、殺呀,我就想到這兩句話,說了出來,莫是沖撞了先生?”   元稚哈哈大笑,沖阿虎說道:“適才鄙人所言,過於拘泥,而被令弟一言點破,實誠慚愧!”   阿虎心下豁然,亦笑道:“大丈夫行事,行雲流水,但求問心無愧,豈能為名教所累?”   元稚說道:“說的好!方今亂世將至,大破大立,拘泥小節,有違天和。”   阿虎心中一怔,問道:“先生所言亂世將至,何以見得?”   元稚笑道:“個中緣由,日後自見。足下壯士也,如今時來運轉,若不奮起,誠天予不取,自作孽也!”   阿虎問道:“恕在下愚鈍,不知何時何運?”   元稚說道:“如今塞外鮮卑不服王化,秋高馬肥之期,莫不南侵劫掠。聽聞不久前護羌校尉皇甫規病歿,鮮卑定欺我朝痛失名將,殊意來犯。值此多事之秋,朝廷必然點兵禦邊,足下若能投軍殺敵,博取功名,革除奴籍,光耀門楣,這難道不是寒門子弟的時運嗎?”   阿虎嘆道:“不瞞先生說,如今朝廷對安邑衛氏隻調軍資,不征兵馬,在下身為部曲私兵,乃人之奴婢,身不由己,安能從軍敵?”   元稚笑道:“足下勿憂。此間新任匈奴中郎將臧旻大人,鄙人有數麵之緣,鄙人此行,即為赴約相會。明日同去見臧大人,鄙人自會舉薦足下。”   阿虎大喜,揖首在地,感謝道:“先生大恩,沒齒難忘。”   元稚扶起阿虎,笑道:“你我有緣,不需客氣。”   說話到了亥時,阿虎辭別元稚,攜阿狗回房,各自安歇。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次日辰時,元稚攜阿虎至匈奴中郎將府衙。臧旻聞報,出府親迎,執元稚之手,至中堂敘座,相談甚歡。不多時,臧旻招阿虎入堂問對,見阿虎身材長大,言談雄壯,甚是喜歡。   臧旻攜元稚入後堂,旋即轉出一位文士,二十五六歲,引阿虎至廂房款待。文士自稱臧旻之子,名洪字子源。阿虎不卑不亢,誠實對答,臧洪亦喜之。   巳時剛過,臧洪復來,手執一尺簡牘,笑道:“阿虎兄弟,家父有令,檢拔你為西河義從,若有扈從者,即為隊率。”   阿虎聞言,喜憂參半。臧洪又笑道:“家父另有手書一封,著你轉呈貴貨棧大掌櫃。”   阿虎不敢怠慢,辭別臧洪,策馬回衛氏貨棧,麵見大掌櫃,略言元稚舉薦投軍之事,然後遞上臧旻信件。大掌櫃展信看過,沉吟半響,說道:“中郎將之令,某不敢不遵從,自會上書家主陳情。家主忠心體國,必會諒解此事。隻是義從投軍,需自備軍械,然此間財物,無家主之命,某不敢擅動。某雖家薄,然有錢十金,良馬一匹,贈你作從軍之資。至於阿狗,某自照料,勿需掛懷。”   阿虎感激涕零,對大掌櫃俯首三拜,推辭不受。大掌櫃再三堅持,阿虎含淚領受。大掌櫃說道:“軍務要緊,你速去準備。雁門之行,某另有安排,不必掛懷。”   阿虎辭別大掌櫃,招來休利、伏羅,共議義從投軍之事。休利說道:“十金隻能購置戰馬兩匹,我等原有三匹馬,歸攏六匹馬,但我等二十餘人,馬匹不夠,怎能策馬殺敵,難道去做火頭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