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理療艙裡走出來,羅傑邊穿上運動短袖,邊問坐在電腦前監測數據的醫生:“怎麼樣?” “身體狀態保持得非常好。不過你這周最好先休息一下,好好想想下場比賽的計劃,然後我們再根據比賽日程進新調整。”醫生說。 羅傑正在接受的是核冬天後北美的城邦先研究出來的通過微觀重塑人體內的神經係統、肌肉纖維以及骨骼內的礦物質結構,進而更大程度地開發人體潛能的理療方法。這種療法後來被重新建立起來的諸多體育協會采納,用來將不同項目運動員的身體像編程一樣進行強度的提高,意在使運動員達到“更快、更高、更強”的體育宗旨。每一項運動的理療標準由北美城邦體育委員會統遠遠超出未被改造人類的理論極限。自然而然地,各個體育項目的設施也進行了一定程度上的升級,畢竟在這個新時代裡,舊運動器材會被這群怪物輕而易舉地摧毀。 在沒接受治療時,羅傑的體重“隻有”250磅,重拳的力量也“隻有”1045磅,而在接受治療後他的拳頭力度幾乎翻了十倍,達到了驚人的9790磅,而他剛剛擊敗的埃文斯這一項數據是9705磅。他的抗擊打能力可以承受從八層樓高的地方摔下來還能生龍活虎,反應能力更是能讓他在集中精神時,看普通人的動作猶如高速慢放。曾經隻有在《街頭霸王》的巴洛克,和《殺手本能》的TJ坎博身上才能看到的身體素質,在新世界成為了現實。這樣的破壞力讓禁錮拳擊手的擂臺不得不升級,由高強度合金和納米材料製成的擂臺可以讓這些怪物酣暢淋漓地搏鬥。隨之而來的是運動裝備的升級、後勤供應的升級甚至運動員飲食的升級。核冬天後,新科技的崛起讓舊世界的運動員們已經變得愈發普通。在北美和歐洲的各大城邦,重量級拳擊手們的移動能力達到了中型貓科動物的水準,輕量級的運動員移動能力甚至遠遠超過了一些小體型的貓科動物,而那些百年前看起來遙不可及的田徑紀錄如今甚至兒童運動員都能輕鬆達到。更甚者,這套療法在微觀物理的手段刺激身體機能開發,沒有注入任何化學藥物,因此對人體沒有副作用。而且除了運動員專用設備外,而製造這種理療機器的公司還生產民用設備,並廣泛投入到了醫院和診所裡。民用設備的理療效果遠不如運動專用的強,也沒有那麼專精,但也能讓普通老百姓的體質大幅增強,患病率大大降低,而且療效長達五年。而運動員們則需要每隔兩個月重新進行理療,否則身體機能會慢慢退化到用民用設備治療後的水平。 理療室就在奧泰克集團贊助的拳館裡。羅傑把長袖帽衫套上,走出門去訓練。奧泰克集團便是這套醫療設備的創造者,靠著這套設備從一家科創小公司搖身一變變成了僅次於凱恩集團的全球第二大企業,凱恩的重工和奧泰克的高新技術,成就了大半個地球的災後復蘇。北美1號城邦絕大多數的運動設施,也是由兩家巨頭集團打造。 “嘿,雅各,蘇珊娜是不是今天出發?”擂臺邊,羅傑給手上纏繃帶時,大個子黑人教練湊過來問他。“這會兒應該已經起飛了。”羅傑頭也不抬。 “你也沒去送送她?剛比完賽,用不著這麼著急訓練吧?” “我希望讓自己盡快緊張起來。下一場我要打理查德森,那家夥是個遠距離型選手,不好對付。我不想浪費時間。”羅傑戴好手套,走上擂臺,“再說了,落地後她會給我打電話的。” 舊世界中國,100號壁壘,機場,國際航站樓到達大廳… 林宏手裡拿著“凱恩國際”的牌子,緊張地等待著他要接的人。不一會兒,一個留著茶褐色頭發的女孩從出關口走了出來。女孩從頭到腳的行頭都是黑色的,黑色的帽衫,黑色的短裙和過膝長靴,還戴著一副墨鏡。她步伐輕盈,走路很有節奏感,不知道的人沒準以為她是哪個小明星。注意到林宏的牌子,姚舒盈把墨鏡壓下仔細地看了看,然後拖著行李大步地走出通道。她走向林宏,向他伸出手:“你好,我是凱恩國際集團的運營總監助理Susanna。” “楊氏集團,林宏,很高興認識您。”林宏伸出雙手握住了姚舒盈的手,“就您一人嗎?” “是的。洛佩茲先生原本想親自來,但是總公司臨時委派他負責一項重要的進出口項目,所以他就派我一個人來了。”姚舒盈麵無表情,將目光投向林宏身後,“我們走吧?” 姚舒盈跟在林宏的身後,默默掏出了口袋裡的手機。在大災變後,智能手機也進行了幾次不算升級的升級:出於軍事層麵的考慮,歐亞大陸上的國家都會對外來的電子產品進行乾擾,隻有配置上被聯邦政府認可的國際電話卡,電子產品才能正常使用。可是現在姚舒盈花大價錢買的電話卡說什麼也沒辦法激活。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這東西按理說落地後就能使用,可是現在它莫名其妙地需要重啟,而重啟的時間足夠她再坐一趟飛機了。現在她想給家人們發條短信報個平安都報不了。 算了,等到酒店再說吧。姚舒盈把行李塞進林宏車的後備箱裡,一言不發地上了車。 阿斯頓馬丁轎車行駛在夜色中。奔湧不息、五光十色、塵土飛揚的鋼鐵洪流裡,這道流線型、反著光的灰色身影顯得有點紮眼。燈火通明的道路上,林宏帶著姚舒盈路過了100號壁壘最繁華的地方,一邊開車一邊向女孩介紹壁壘之內一些比較有名的景點。古老的城墻,鬱鬱蔥蔥的林蔭道,廣闊無邊的湖泊,遠在天邊巍峨聳立的高山… “這裡以前是少數民族聚居區,現在已經改成歷史文化特色景區了。”林宏驕傲地說,“很多建築都是白墻青瓦,大氣,質樸。你看那座神廟,是供奉神靈的…” 林宏滔滔不絕地給姚舒盈科普100號壁壘的歷史,以及近些年來楊氏集團對西南地區做的建設。但是,對於此前從未謀麵的故土,姚舒盈卻沒有顯得那麼好奇:“林先生,盡快送我去酒店吧。我是代表凱恩來和貴集團商討合作事宜的,不是來旅遊的。” “啊,這樣啊…”林宏一時有些尷尬。 姚舒盈靠著車窗,說:“我爺爺是東江人。所以我對這裡沒什麼歸屬感,不好意思。” “哦,原來如此。”林宏笑道,“那有機會我們帶您去東海灣那裡轉轉。” 太陽已經下山,這座城也進入了最後的繁忙,就像一個將死之人回光返照。無數的行人穿梭在霓虹燈光照耀著的馬路上,一個勁兒地向前走著,低著頭,縮著脖子,就像在抓緊時間逃離這片閃爍的燈火。街邊的一座座小店裡,叫賣聲依然不斷。它們好像要抓住這最後的時機,努力為自己招攬進哪怕一個客人。煙火氣從店鋪中飄出,而後消散在大街上,被車輛卷起的沙塵吞噬。當然,也並非所有的店鋪都在努力地生存。在幾家店鋪之間,偶爾也夾雜著些倒閉的商鋪。這些失去了光亮、緊閉店門的店鋪,有的是運動品牌店,有的是雜貨店,有的是數碼店,還有的是金屬製品店,當大門扣上,它們再也不會示人,連同名字一起,在這座城市中無聲地“死去”,湮滅於五光十色的英文字母匯成的長河中。除了在這裡生活了幾十年的老居民,沒人會記起它們。 “沒想到這裡這麼多外國商鋪。”姚舒盈有些意外。 “啊,這裡呀,以前都是老牌子老店鋪。但是後來機場建成了,外來的商鋪就慢慢建起來了。”林宏笑道,“不過這裡比不過您老家那裡啊——有機場,還有船,貿易雖然比不過舊世界,但也算很發達的啦!” “是麼…” 林宏突然注意到姚舒盈左手食指上有一枚銀白色的金屬戒指:“姚女士結婚了?” “啊?”姚舒盈一驚,然後才發現對方正盯著自己的戒指看,於是急忙收起手,冷冷地說,“不是,家裡人送的。” “哦…”林宏又是一陣尷尬。 紅綠燈路口,燈變成了綠色。阿斯頓馬丁轎車緩緩發動。 突然,隻聽砰的一聲巨響,轎車被一股巨大的沖擊力撞得瞬間變形。一輛黑色的吉普車從左側路口突然沖出,筆直地撞在了林宏和姚舒盈車的側麵,就像一記重拳打在易拉罐上一樣將它砸的稀巴爛。吉普車頂著已經變成一坨廢鐵的阿斯頓馬丁沖出去十米遠,緊接著就是一個急剎車,那坨冒著煙的廢鐵在地上滾了四圈,最後橫在了道路中央。火焰灼燒著金屬,已經碎掉的車窗中,耷拉出來一隻血肉模糊的手。 吉普車的車門打開,從車裡走下了幾名一身黑色行頭的神秘人。他們各個荷槍實彈,用黑色麵罩與護目鏡遮擋著相貌,防彈衣、裝具、鞋帽和類似特種軍裝的長袖長褲全是碳一樣的黑色。為首的蒙麵人一手端著同樣是黑色的自動步槍,一手猛地將變形的車門硬生生扯了下來!渾身是血的姚舒盈倒進黑衣人懷裡,那黑衣人把她扛麻袋一樣扛在肩膀上,並給三名同伴打了個手勢。一名黑衣人來到駕駛座,確認林宏已經當場死亡;另外兩人打開後備箱,迅速搜刮了一遍。隨後,幾人將姚舒盈的手腳捆起來扔進後備箱,跳上吉普車,絕塵而去。 沒過一會兒,幾輛警車就出現在了黑色吉普車身後。警笛聲此起彼伏,原本空曠的街道上瞬間熱鬧了起來。 “前麵的車,立刻停下!”警車的揚聲器裡傳來了喊聲。 “見鬼了…”開車的黑衣人猛踩一腳油門,吉普車無視路口的紅燈一個加速沖了過去,差點和側麵駛來的汽車相撞。 吉普車繼續狂飆,此時從十字路口趕來支援的警車死死咬住了它。猛開了沒一會兒,從黑衣人的右側岔路口突然又殺出一輛警車,並照著黑色吉普狠狠地靠了上去。砰!兩輛車的側麵撞在一起。坐在副駕駛上的黑衣人打開車窗,將自動步槍的槍口對準了旁邊的警車。 砰砰砰砰砰砰…在一陣尖銳的槍聲過後,警車的輪胎被打了個稀巴爛。吉普車再次一撞,把警車撞飛了出去。那車在空中翻轉了好幾圈,底朝天狠狠砸在地上。 “靠!”坐在副駕駛後麵的黑衣人老大大罵一聲,“下這麼狠的手乾什麼?” “不然甩不掉他們啊,長官!”黑衣人司機叫道。 “長官,一不做二不休,別那麼多顧慮了!”左側後座上的黑衣人說。 黑衣人頭領探出車窗,端起槍照後麵的警車開火。警車的前車胎中彈,登時橫在路邊。片刻後,又是一聲巨響,後來的車輛和倒在路正中央的警車相撞。整條路瞬間堵成一團。王渤濤剛鬆口氣從左側道路突然又殺出一輛警車,一頭撞在了他們的車尾上。 “這都是哪冒出來的人?”黑衣人頭領氣得大叫。左側後座的黑衣人立刻開火。雖然警員們也試圖擊斃這幾個人,可是在自動步槍麵前,手槍的火力微不足道。很快,那輛警車被打得側翻出去。 “抓穩了!”司機一個加速,吉普車再次闖過紅燈。 這時,剛才尾隨他們的那隊警車中最後的幾輛車跟了上來。其中一輛車猛地撞到了吉普車車尾。眼看就要進入快速路,吉普車趕忙繼續加速。司機看到遠處的路中央,幾輛警車和十來個警察已經設置起了路障,並嚴陣以待準備向他們開火。但是黑衣人沒有絲毫畏懼,不但不減速反倒直接油門踩到底。路中間的警察們也不含糊,十幾個人同時開火。但是子彈打在吉普車上沒有任何作用,那車子是防彈的,車窗結實到被打了好幾槍也僅僅裂了幾條縫。 隨著哢嚓一聲巨響,路障被吉普車直接撞成兩截。吉普車開上高速,再也沒有人能阻止它了。車上,黑衣人們長舒一口氣。“乾得漂亮,阿峰。”黑衣人老大拍了拍司機的肩膀。 “小意思,長官。”司機向他挑起大拇指。 “‘貨物’的位置信息處理了嗎?”黑衣人頭領問。 副駕駛回答:“所有信息都處理過了。他們就算察覺到,也得是幾小時以後了。” “很好。”黑衣人頭領滿意地說。 車子消失在夜色中。道路很平坦,被塞在後備箱裡的姚舒盈並沒有受到二次傷害。她全身都在流血,戴著戒指的左手無力地搭在後備箱的側壁上。 1號城邦,東2區,“遊俠”拳擊俱樂部運動中心… “怎麼了,蘇珊娜還沒聯係你?” 羅傑坐在擂臺邊上,眉頭緊皺。大個子黑人教練傑羅姆.布萊恩走到他旁邊,一手搭著他肩膀。羅傑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的手機,搖了搖頭:“沒有。我這裡的航班信息說她轉機的航班誤點了。她現在應該剛起飛。但是我總覺得不對勁呢…” “有什麼不對勁?”布萊恩問。 羅傑放下手機,目視前方,雙眼無神,“我剛才查了查她的定位,她沒有去酒店,而是在全城到處亂轉。也不知道她到底在乾什麼,電話也打不通。” “別擔心了,這又不是蘇珊娜第一次跑國際業務,她每去一個地方都要到處轉轉的習慣你又不是不知道。”教練拍了拍羅傑的肩膀安慰他,“你就是前段時間備戰太緊張。我的建議是,先好好休息一周,然後再準備下一場比賽。誰都需要休息,即便是你。” 羅傑點了點頭:“也許你是對的。感謝,傑羅姆。” “不客氣,冠軍。”布萊恩沖他笑道。 不一會兒,羅傑就走出了拳館,坐進了自己的越野車裡。雖說布萊恩剛勸了他半天,他還是懸著心覺得不踏實。思來想去,他又給姚舒盈打了一通電話,不出他意料,這一回姚舒盈電話還是關機。羅傑又從通訊錄裡翻出了另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了,羅傑趕忙說:“喂,齊藤嗎?” “羅先生!”電話那頭是個口音極重的日本人,“有何貴乾啊?” “你在機場認不認識人?”羅傑問道。 “機場?”齊藤有點驚異,“您問這個乾什麼?是打算來東京嗎?” “不是。我妹妹,去100號壁壘談生意,現在失聯。我這邊顯示她在東京轉機的航班晚點了,但是我總感覺怪怪的。”羅傑說,“你要是有認識的人在那,讓他們幫我查查NX1795號航班和W1904號航班的信息。” “哦,這樣啊…那我問問吧。雖然關係不熟,但總還是有兩個認識的人在那邊。你放心吧,等我消息。”齊藤答應道。 “嗯,拜托了。”羅傑靠在座椅上,嘆了口氣。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羅傑打開電視,正好看到北美體育臺在轉播一場重量級拳擊比賽。這場賽事的地點在位於舊世界墨西哥城的7號城邦。“太陽神”體育館內雲集的8萬一千名觀眾,正見證著新世界最偉大的重量級拳擊比賽。 “…傑克遜將斯洛克推到邊繩,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二人在僵持!斯洛克的組合拳此刻根本沒有發揮的空間!傑克遜打出重拳!斯洛克的移動出了問題,他試圖逃脫但是傑克遜抓住了時機!漂亮的擊腹!傑克遜乘勝追擊但是斯洛克有力的反擊挽回局麵!可是他現在必須脫離傑克遜的控製範圍,必須遠離角柱!傑克遜突如其來的刺拳!連續刺探接右擺拳!喔,看這個上勾拳接右勾拳!斯洛克靠在邊繩上在劫難到!左,右!斯洛克倒下!比賽結束!女士們先生們,泰倫斯.’風暴’.傑克遜擊敗了亞歷山大.斯洛克,成為了AABF、AABC以及The Arena大滿貫重量級冠軍! 這是歷史性的一刻,我們在見證人類歷史上最強之人的誕生!’風暴’過境,寸草不生!泰倫斯.傑克遜,毋庸置疑的王者!” 電視機裡,一個滿臉是血、黑色寸頭、大胡子的白人大個子將四條腰帶掛在肩上,奪過話筒,歇斯底裡地對著鏡頭咆哮不停。羅傑把電視音量調小,手扶著前額。關於電視上的大塊頭,他有一段非常不美好的回憶。不過多年前的記憶還沒回到腦中,電話就響了。 是齊藤。 羅傑趕忙接起電話:“怎沒樣,有消息沒?” “羅先生,機場的朋友告訴我,您妹妹的航班是正常落地、正常起飛的,根本沒有晚點。喂…羅先生?!羅先生!” 羅傑並沒有回答,因為就在剛才一場拳賽的功夫,姚舒盈的定位就消失了,而它最後一次出現的地方,是100號壁壘的最北麵。羅傑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