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七年,夏四月。 懷帝兇問至長安,長安眾臣泣不成聲,朝著東方哭拜,而後為懷帝舉喪。 十二歲的司馬鄴被宮人擺弄著,換上孝服,由南陽王司馬保牽著來到長安太極殿。 待司馬鄴坐定後,司馬保開口道:“逆胡劉聰暴虐,弒殺先帝!” “今社稷無主,皇太子司馬鄴天資聖誕,文武兼備,宜當承繼大統,以嗣宣、武之業!” 在場眾臣紛紛跪拜,連聲道:“請殿下繼承大統!” “請殿下繼承大統!” 坐在主位之上的司馬鄴惶恐不安,兩隻眼睛無助地望向四周。 掃到司馬保之時,司馬鄴像是找到救星一樣,緊盯著司馬保不放。 司馬保眼神暗視司馬鄴,讓其坐好,接受眾臣的朝拜。 司馬鄴隻得端坐著,接受長安諸臣的擁立。 而後長安行臺便開始著手司馬鄴的登基事宜。 數十日之間,於長安郊外,築起高臺,以做登臺告類之用。 時間來到登基那日,司馬鄴乘著車駕,由長安宮城向城外高臺駛去,而司馬保等重臣則跟在其後,一同前往。 由於自被迎入長安以來,司馬鄴便未出過長安宮城。 故在前去高臺的路上,司馬鄴好奇地探出頭,仔細遊覽著兩側的景致。 但所見長安之景,遍地斷壁殘垣,墻宇頹廢,荒草叢生,幾於人煙。 與被劉聰攻陷的京都洛陽相比,長安也是一片衰頹。 蓋因永嘉五年,八月,匈奴始安王劉曜攻陷長安,將長安城洗劫一空。 而關西又恰逢大旱,饑荒四起,人骨遍野,關西百姓十不存一,長安城亦是深受重創。 後來賈疋、麹允等人起兵,收復長安時。 劉曜見大勢大妙,強行遷徙長安七萬戶至平陽,使長安戶口銳減,儼如空城。 待司馬鄴入長安時,長安城中僅幾千戶,寡有人煙。 而長安行臺也好不到哪裡去,衣食周用全靠附近州郡供應。 但匈奴寇長安,不光劫掠了長安城,還將三輔郡縣洗劫一空。 周邊郡縣隻能勉強供應些糧草,錦衣玉食自是沒有。 就連朝臣的官服、印章授帶都湊不齊,隻有授官的桑版而已。 而天子朝臣所乘的車駕,整個長安就隻有四乘。 司馬鄴獨坐一乘,司馬保等隨同的群臣則隻能擠在一起,共享剩下的三乘。 司馬鄴的車駕由衛士護衛著,緩緩地駛出了長安城,而後復行數十裡,到達了城外的祭臺。 說是天子登基的祭臺,但遠遠看上去隻是用土堆成的土丘罷了,在其上擺上祭品和禮器。 司馬鄴在內侍的攙扶下,由車駕而下,穿著由九章冕服改製的十二章服,頭戴十二旒冕,朝著祭臺走去。 臺下的司馬保五味雜陳地看著司馬鄴的背影和遠處的祭臺。 懷帝身死,帝位空懸,司馬保身為宗室,自然也對皇位心動不已。 但他知道自己是沒有機會的。 不僅因為他是帝室疏族,其曾祖僅是宣皇帝司馬懿之弟,支係太遠,非武帝司馬炎之後。 更是因為,關西世家需要一個好控製的年幼皇帝,而非他這個宗室子。 年僅十二的司馬鄴自然是不二人選。 司馬保轉過頭,偷瞄了幾眼身後滿麵春風地麹允和索綝,心中充斥著憤恨與不滿。 麹允和索綝把持著長安行臺,如今司馬鄴登基,其又是擁立新君的大功臣,日後隻怕是更加氣焰囂張。 司馬保狠戾地盯著此二人,緊握著雙拳,但稍縱即逝,又恭順地跪拜在地。 行至祭臺之上的司馬鄴,手拿祭文,對著天地念道:“惟永嘉七年夏四月,皇帝鄴……” “晉有天下,歷世無疆,今逆胡劉聰,阻兵安忍,戮殺主後,滔天泯夏,罔顧天顯……” “天命不可不答,祖業不可久替,四海不可無主,率土式望,在鄴一人。” “鄴與百僚登臺,受皇帝璽綬,告類於大神,祚與晉家,永綏四海!” 司馬鄴磕磕絆絆地念完,將手中的祭文,放入鼎中焚燒。 而後手拿象征皇帝的印璽,宣布正式即皇帝位。 祭臺下眾臣山呼,叩首,以賀新君即位。 “拜見陛下!” “陛下萬年!” “大晉永昌!” 新君即位之後,自然是要大赦天下,封賞群臣。一旁的內侍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詔書宣讀起來。 “南陽王司馬保,宗室賢王,擁立有功,特拜大司馬!” “京兆尹索綝,誅殺叛臣,襄助王室,進尚書右仆射,領吏部事!” “雍州刺史麹允,公忠體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並其前功,持節,錄尚書事!” “其餘眾臣再行封賞!” 司馬保,麹允等三人,帶領著群臣,在臺下向司馬鄴謝恩。 這樣的封賞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憂。 錄尚書事的麹允和尚書右仆射索綝毫不掩飾心中的歡喜,兩人同錄尚書事,日後共掌尚書臺。 而尚書臺作為西晉的最高權力機構,把持著朝廷大權。 可以說長安朝廷日後一應事物將決斷於二人之手,如此巨大的權力怎能不讓人歡喜。 而進位大司馬的司馬保,麵上波瀾不驚,但已懷恨在心。 大司馬不過是虛職,無半分權力。司馬保心中雖早以預料,其二人不會分什麼權力給自己。 但如今是連一絲權力的不願分享給他,著實是沒把他放在眼裡。 其實也不怪索,麹二人不願與司馬保共掌朝政。 八王之亂才剛剛過去沒多久,司馬家諸王爭鬥的慘劇歷歷在目。 長安眾臣內心清楚,一旦像南陽王這樣的宗室有了權力,誰又知道其會不會像東海王司馬越一樣,把控朝堂,覬覦皇位。 由不得其留著一手,提防司馬家宗室。 況且,與其讓司馬家的宗室控製朝堂,不如讓我關西世家來掌控。 汝司馬鄴的皇位,還是靠我關西人才得來的。 是日,長安朝廷宣布改元,年號建興。 寓意建基立業,中興晉室。 但永嘉未永嘉,建興又真得能建興嗎?! 隨著司馬鄴的即位,西晉王朝步入了它最後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