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攤開左手,右手中指輕點,左手上便出現一本名冊。 翻開名冊,上麵整齊的記錄著所有黑奴的名字、年齡,以及入宮時間。有些名字已經被叉掉了,表示那名黑奴已經死去。 看見玉朱翻名冊,黑奴們都感到一陣懼怕,並暗暗祈禱著,千萬別點自己的名。 包括木生在內,這裡所有的黑奴都很清楚,一旦被點名,女侍就會將之帶入艷閣,為那位羅華仙子“侍寢”,而侍寢之人,再也不會回來。 木生剛入宮的時候,繞意坊尚有百二十名黑奴,如今剩下不到一半,而那些消失的黑奴,皆是被點名之人。 數年下來,木生也看出點名的規則,那玉朱隻點年滿十八歲的人的名字,但這更讓木生隱隱不安。 如今所剩黑奴之中,已滿十八歲的人僅有三個,一個叫欒城,另一個叫風來,還有一個就是木生自己。 隨著玉朱翻頁的動作,木生,風來,欒城三人都惴惴不安。 終於,玉朱的手指停在一個名字上,喊道:“欒城,成旭二年入宮,半月前剛滿十八,應受仙子青睞,乃入艷閣侍寢,且隨我前往沐浴更衣,今夜便入艷閣。” 聞聲,欒城汗如雨下,彷如死灰一般站起身來,突地,他渾身一震,大喊道:“我不去!” 隨即他發瘋似的往坊外狂奔。 玉朱嘴角一斜,露出一抹輕笑,“下賤之人,可由不得你。” 說話間,她收了名冊,右手捏出一團白光,輕輕一吹,那白光猶如遊蛇一般,瞬間纏住欒城雙腳。 欒城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又要發瘋一般大喊大叫,但玉朱並不給他機會,飄然落在他的身前,左手中指點在他的額頭上,他立時雙眼一白,暈了過去。 隨後,玉朱飄然而起,衣帶翩翩,纏繞起欒城,如風一般往坊外去了。 見此一幕,木生駭然。 若非點到的是欒城的名字,恐怕被帶走的人就是他了。 但他並未因此而覺得慶幸,因為下一次點名,不是風來,就會是他。 此時,風來將手中的木梭子往那白線堆裡一扔,起身朝木生走來,近前蹲下,按著木生的肩膀,眉頭緊蹙,鄭重的說道:“木生,下次就輪到我倆了,你要怎麼辦?” 木生不答,隻是麻木的繼續手中的活計,也不抬頭看對方一眼。 風來一把推倒木生,罵道:“你這懦夫,沒有半點反抗,螻蟻的命,怎能活得出人樣?” 這下,木生終於打算開口了,爬將起來,放下木梭子,緩緩道:“風來,我不是懦夫,也不是沒有反抗。有時候,默默不言也是一種反抗。” 風來冷笑,“每天好生給那老妖婆繞意,就是反抗?” “至少這三年零九個月裡,我都平安無事。”木生淡然。 風來哼了一聲,“可你也離死不遠了,就算下次被點名帶走的人是我,再下一次也輪到你了。” “這我當然知道,”木生拍了拍風來的肩膀,“你別著急,越是到了懸崖邊上,越需要冷靜。至少,我和你還有半個月的時間。” 這話倒是不假。這三年裡,木生有過觀察,那玉朱是每隔半月點一次名,也就是說,下次點名是在半個月後。 風來似乎也平靜下來,深吸一口氣,低聲說道:“半個月裡,怎樣才能逃得出去?” “我不知道,”木生回道,“至少目前沒人知道這仙華洞的出口。黑樓裡有人每天晚上都在尋找洞口,但都無濟於事。也許,這洞中並無出口。” “你是說,根本逃不了。”風來有些絕望。 木生點頭,“不過,有一點你也許沒有發現。” “什麼?”風來急忙問。 木生撿起木梭子,繼續纏繞絲線,說道:“從我入宮以來,這繞意之工就從未停止,這就說明,這件事得有人來做,而且似乎是要一直做下去。” “你到底什麼意思?”風來很是急切。 木生依舊不慌不忙,“我剛入宮的時候,這裡還有百二十人,而且每隔不久,就有新的黑奴被抓進來,但在三年前,這裡就再也沒有來過新人了,這裡的黑奴每月都隻減不增。” 聽到這裡,風來恍然,“你是說,這繞意之工總得留人來做,所以並不是所有人都會被點名。” 木生嗯了一聲,“至於為何從三年前開始就沒有新人加入,我想可能是因為洞口被封閉,那些女人也無法出宮去抓人。所以我才認為,這仙華洞內已無出口。” “這隻是你的猜測,而且就算你猜得對,也不能保證留下來繞意的人,就是你和我。”風來有些憤懣。 木生說道:“所以,我倆要想個辦法,能保證自己留下來。” “什麼辦法?”風來迫不及待的問。 木生卻搖了搖頭,“至少現在我還不知道,不過半個月後可說不定。” 對此,風來也無可奈何,便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撿起被扔在線堆裡的木梭子,繼續繞意。 如果有辦法,倒不如自己來想。至少此刻,風來是這麼認為的。 木生依舊重復著手裡的活計,看了看身側已經纏繞好的線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數了數,已有十六個。看來,今日之工已經完成,但他還是想多做幾個,以備明日所需。 他想,如果今天能把明日的線梭都纏繞出來,那明天就有時間去找那個人了。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籠罩洞窟的白焰燈的光芒越發微弱。 這洞中無年月,白焰燈就如同洞中的太陽,燈明之時,便是正午,燈昏之時,便近傍晚。 此時燈滅,已是深夜。 繞意坊的黑奴們已經陸陸續續返回黑樓就寢,而木生還在繼續繞意。 麵前的白線團在黑暗裡顯得那麼雜亂,但三年裡練出來的經驗,讓木生即便閉著眼睛也能抽出絲線,所以這黑夜並不影響他繞意的進度。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他終於又完成十六個線梭。如此一來,明日即便缺席,他也能按日定量上交線梭。 回到就寢的黑樓,同住的黑奴們早已睡下,但在這間空闊又黑暗的樓裡,依稀能聽見一些碎言碎語,那是年幼的黑奴們在偷聊今日之事,並為自己的將來感到恐慌。 木生找到自己的草鋪,直接躺下,但他卻不安睡,而是思索著昨晚那個夢。 那個夢很奇特,夢中的場景是他從未所見。 夢裡,四麵環山,有一片湖泊,湖岸上有一條灰色的且十分平坦寬闊的路。那路上有行人,行人們穿著奇裝異服,還有一種能自己跑的很大的鐵皮盒子。周圍有很多四四方方的大箱子,夢裡的人都住在那種大箱子裡。 而夢中的自己,則變成了一條蛇,一條黑白環紋相間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