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近集市，小道上窸窸窣窣的聲響就越多。 　　不時有衣不蔽體的人形在陰影中一閃而過，或是在垃圾裡翻找東西，或是在趕往集市。 　　被水泥和彈孔撕裂的人行道勉強構成了集市周圍蜿蜒的環形。 　　“爸，有沒有可能我是賽博勇者……書裡說過賽博人的視力遠超常人。”薑翎羽忍不住又說起這個話題。 　　“賽博人早就死光了。哪裡有什麼賽博勇者。”薑波惱道，“你不要再跟其他人提起這些事了。不好。” 　　的確，根據歷史書的說法，最後一批賽博人也在終極之戰後的五十年內死光了。 　　書上說，賽博勇者在領袖“祖龍”的帶領下，攻破舊日AI“深淵”最後一道防線，將“深淵”的中樞係統夷為平地。但是決戰之中，深淵操控的信號使用基因密碼攻擊技術，侵入祖龍的神經係統，不但破解了賽博人的基因密碼，還在所有賽博人思想中標記了邪惡和瘋狂的意識因子。 　　戰後，陷入混亂瘋狂的賽博人不是死於自我殘殺，就是死於普通人對他們的圍獵之中。 　　可是，書上也說，賽博人並不完全是人類與機械體的物理結合。普通人的基因中也被植入賽博基因，基因表達如果被觸發，普通人可以直接生長出金屬義肢，成為賽博人。 　　當然，這些舊時代的科技，與荒誕不經的傳說，早已混為一談，難辨真假。 　　因為終極之戰的殘酷，世界政府聯盟在戰後扼殺了生命科技和AI科學。普通人的文明更是倒退上千年，陷入蠻荒之中。 　　年輕人沉浸於終極之戰的熱血傳說，普通民眾卻是聞之而色變。 　　一陣沉默後，他們抵達了集市中心。 　　這裡聚集了各個地下城的商販，正在為了立春節做最後的準備。 　　立春是新紀元時代的人類唯一重要的節日，象征著萬物復蘇、向陽而生。 　　當然天色仍是灰蒙蒙一片，不見絲毫陽光。 　　但人們仍是蜂擁而至，嘈雜聲不絕於耳。空氣裡彌漫著劣質機油和廢金屬的味道。 　　“翎羽！” 　　是Q_23地下城的林毅，他隻比薑翎羽大一歲，是薑翎羽最好的朋友。 　　林毅撥開人群，氣喘籲籲地跑到薑翎羽麵前。“你、你怎麼這麼遲才到……” 　　“路上耽擱了一陣。” 　　“什麼事？” 　　“我在西區的小路上看到異象了。” 　　“異象？是不是……機械巨獸！”林毅瞪大雙眼，臉色煞白，“我也看到了，在集市後街的廢墟裡。沒有人相信我！” 　　薑翎羽倒吸一口冷氣。看來不隻是他一個人看到了那恐怖的景象。“走，我們去告訴大家！” 　　兩人在集市裡四處張羅，可沒人相信他們的話。大家都忙著交換物資，誰也不相信這種傳說裡騙小孩子的話。 　　機械巨獸是受深淵控製的納米機器人。數以萬億計的納米粒子在指令之下，可以隨時隨地組合成任何形狀的怪物。 　　終極之戰結束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三百年，活著的人裡沒有誰真的見過機械巨獸。 　　就在他們一籌莫展之際，粗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嘿，小子們!別在那瞎嚷嚷了。” 　　說話的是市集組織者之一高強。 　　“今年咱們請了位說書人來講英雄傳說，到時候你們跟他說說巨獸的故事吧，說不定他會給你們付版權費呢！” 　　薑翎羽和林毅麵麵相覷。 　　高強不以為意，從腰間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塞到薑波手裡。“煙花的錢。我說老薑，你該給你兒子找個差事做了，他年紀也不小啦，還整天跟個小孩子似的到處瞎混。” 　　薑波接過錢袋，掂了掂，沉甸甸的。 　　家裡的飲用水總算是有著落了。他做的煙花雖然品質上乘，但一次性賣出這麼多，他還是有點意外。 　　“高老大別開玩笑了，你以為我不想嗎？這年頭，我都快找不到差事做了。” 　　“送他來我這裡學修車啊，正好曉雨天天想見他。” 　　高曉雨是高強的女兒，才十五歲，長得卻是又高又強，薑翎羽每次看見她都得繞著走。 　　“爸，給高叔叔買點硬糖吃吧，他說話真是又脆又甜。” 　　“哈哈，要得要得。我好多年沒吃過糖了。” 　　薑波卻捂緊錢袋，掉頭就走，“你們聊，我去那邊看看！” 　　“那邊有什麼好看的？一大片棚子都是陸川那家夥預訂的，你舍得喝酒啊？”高強皺起眉頭，對薑翎羽說，“看你爸這摳摳搜搜的，我還想跟他做親家呢。” 　　薑翎羽也黑著臉走開了。 　　“這麼大一片地方，作孽啊！”薑波的老友達叔嘆道，“飯都吃不飽了，還糟蹋這許多糧食！真不知道這些人怎麼想的！” 　　“還不就是因為吃不飽飯嗎，活著太難了。喝醉了，起碼能得到片刻歡娛吧。” 　　正說話間，酒商陸川的車隊浩浩蕩蕩地開進了集市，車上裝滿了從新洲市運來的各色美酒。 　　人群爆發出一陣歡呼，紛紛湧上去幫忙卸貨。 　　打開一個個沉甸甸的酒桶，麥芽和啤酒花的香氣撲鼻而來。 　　剛還在抱怨的達叔，此時眼睛馬上就直了。他使勁推搡著薑波：“走，咱們也嘗嘗去！” 　　薑波有些猶豫。煙花雖然賣了不少錢，但是他除了要給家裡買水和燃料，還打算給薑翎羽存些學費。 　　這筆錢他已經秘密存了十年，再存兩年，就可以送翎羽去新洲讀大學了。 　　“你不是說飯都吃不飽，作孽嘛。” 　　達叔嬉皮笑臉地湊到薑波耳邊：“別扭捏了，我不用你請，你陪我喝一杯就好。順便聽聽各地的新聞，這不就是咱們一年裡最開心的時光嘛！” 　　薑波嘆了口氣，終究敵不過酒香的誘惑，點點頭答應了。 　　薑翎羽和林毅自告奮勇去幫忙搬運酒桶，一來可以掙點零花錢，二來也想看看陸川的妹妹陸晴在不在人群裡。 　　每次遇到那雙明媚的大眼睛，薑翎羽總會不自在地臉紅。 　　臨時搭建的酒棚裡擠滿了人，周邊地下城的大人物幾乎都齊聚一堂。 　　薑翎羽好不容易端著幾大杯啤酒擠進去，就看到幾位長老臉色凝重，似乎在爭論著什麼。林毅湊過去偷聽，卻被達叔一把揪了回來。 　　正尷尬間，一位氣質高貴的年輕女子踏入酒棚。 　　女子一頭烏黑的長發在腦後盤成了一個繁復而優雅的發髻，綴滿了銀色的金屬掛件，在昏暗的熒光下折射出冷冽光澤。她身著一襲雪白長袍，袍擺上綴飾著象征舊日文明的“巨冊”形學院標誌，標誌甚至隨著她的步伐微微閃光。 　　在她身後，一位魁梧的男子寸步不離。他身材高大，體格強健，一身漆黑的戰鬥服完美地勾勒出肌肉的輪廓。他的半張臉覆蓋著金屬麵罩，找書苑 wｗw.zhaｏshuyuan.com另外半張臉紋滿了繁復電路。 　　活脫脫插畫裡走出的賽博勇者。 　　男子雙手交疊在身前，雖然看似隨意，但細看之下卻是隨時準備戰鬥的姿態。 　　在他們所到之處，原本喧鬧的人群也漸漸安靜下來，紛紛投以敬畏又好奇的目光。 　　女子徑自走到薑翎羽和林毅麵前，嫣然一笑:“聽說你們遇到了機械巨獸?” 　　兩人猶猶豫豫地點頭。 　　“我叫葉靈珊，是新洲大學的研究員，專門研究新洲地區流傳的歷史和傳說的。”女子優雅地自我介紹，“這位是我的護衛昂哲。你們知道的一切對我來說都很重要。” 　　原來是大學裡研究歷史傳說的研究員。人群瞬間對二人失去興趣，重新喧嘩起來。 　　“沒有人相信我們，他們說都是幻覺。”薑翎羽嘟噥道。 　　“來，這個給你們。”女子從手袋裡取出兩塊閃閃發光的能量之芯，放到兩人手心裡。“我信你們。現在跟我說說你們都看到了什麼吧。” 　　薑翎羽和林毅驚訝地瞪大了眼。 　　能量芯片！這可是他們在書裡才看見過的東西，一顆能量之芯可以驅動通用熱機工作整整一年。 　　“您、您想知道什麼?”林毅結結巴巴地問。 　　“你們看到的一切。” 　　林毅搶著把他看到的通通說出來。薑翎羽也說了廢墟中看見的黑眼，但是隱去了金屬棒和它帶來的幻像。 　　葉靈珊和昂哲聽得津津有味。正當他們打算繼續追問時，一陣喧嘩從集市另一頭傳來。 　　“陸川來了!陸川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