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 漆黑(1 / 1)

蕭家後山的山巔上,山風漸漸停止呼嘯。靜,靜到極致,就連山崖下那些魔獸都停止了吼叫。   “嗬嗬,實在是抱歉,耽誤了點時間。”   一位少年重新走上山巔,他麵容帶著稍許歉意,說話的同時還整理了下他那略顯淩亂的衣領。   聽到聲音傳來,納蘭嫣然緩緩地側過身去,清澈的眼眸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一個身著黑衣的少年正步履輕快地朝她走來。那少年的雖然帶著笑意,但麵容卻還有些僵硬,顯得不是很自然。   雖然被晾了一會,但納蘭嫣然倒並不生氣,她看來,這群人不過都是孩子罷了。   前世雖然也隻活到十八歲,但相較於這些十四五歲的孩子,她的年紀無疑要大出許多。十四五歲的孩子,雖然調皮搗蛋了一點,但正是極好的年紀,讓納蘭嫣然一陣羨慕。   她十五歲的時候在乾什麼呢,正好住院滿五年,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積蓄。她的爺爺四處借錢,但最終無濟於事,從醫院搬到山中一所破舊的老屋之中,和爺爺,還有一個電視機相依為命。   在那裡的第一年,她失去了爺爺,第二年電線出了故障,第三年,她死了。   “直說吧,今天我是來解除婚約的。”眼眸微抬,納蘭嫣然斬斷腦海中的念頭,雙眸平靜的看向少年眼睛,沒有絲毫的拐彎抹角,直截了當的說道。   “原來如此啊,嗬嗬。”女孩平淡的話語如同一柄利刃,刺向少年,多年來緊繃的心弦在此刻猛然斷裂,思維開始停滯。   看著這個懵懂少年,納蘭嫣然已然知道這少年是不想解除婚約了。隻可惜,這個世界並不是都圍繞一個人轉的,並不是你不想就不會發生,恰恰相反的是,你越不想發生的事情,往往越會發生。   見到眼前少女點頭,蕭炎深吸一口氣,隨後緩緩吐出,他回頭,想找找有沒有可以坐的地方,倒是有些累了。   嘴角苦澀,他低著頭顱,忍不住說道:“為什麼呢,就因為我是廢物嗎?”   從未有過的虛弱傳來,就算是蕭炎鬥氣逸散最誇張的時期,也沒有這麼虛弱過,他感覺一股股力量從他手中流逝,就連維持站立都變得困難起來。   納蘭嫣然的雙眼中沒有同情,不過這種感覺她倒是能共情一二。   當然,她也不會因為少年的失落就改變自己的心意,也不會因為這少年露出可憐的神色就犧牲自己的婚姻,給予少年恢復天賦的機會,已然是她納蘭嫣然能做到極致,至於其他,全都不在她考慮範圍之內。   當一個人覺得被世界所拋棄的時候,靠得住的隻能是自己了。   一屁股坐到地上,躺在冰冷的草地上,蕭炎覺得從未有過的輕鬆,仿佛一切都被他放下,包括這具身體,他閉上雙眼,自顧自的說道:“同意,我同意,不過求你一件事,解除婚約的事,麻煩你別和父親說,我會自己解決的。”   撇了眼躺在地上的少年,納蘭嫣然倒是沒感覺身上有什麼枷鎖解開,或者如釋重負的快樂,或許這一切本該就和自己無關吧,她重新詢問道:“可以,你什麼時候來雲嵐宗,重新修煉鬥氣還是越早越好。”   “鬥氣啊,嗬嗬,不練了吧。”蕭炎搖頭,自嘲一聲,都廢物那麼多年了,想必去了雲嵐宗也不一定就會好吧。   “你確定嗎?”重新得到確認後,納蘭嫣然未再勸阻。既然婚約已然解除,她也沒有理由繼續逗留此地。她抬頭望向天際,遠方的天空烏雲密布,如同翻湧的巨浪撲向她所在的這座城市。   “要下雨了。”她自顧自的說了一聲,消失在山頂。   沒過多久,蕭炎費力地轉過頭去查看,隻見山崖頂端除了散亂的巖石和叢生的雜草外,再無其他任何東西。   他麵露苦澀,閉上眼睛,輕嘆道:“連轉個脖子都那麼累了嗎。”   對於這位未婚妻,或者說連未婚妻都已經不是的女人,他並沒有恨,反而是什麼感覺都沒有了,退婚嗎?就該如此啊。   如果是自己的話,會退嗎?那肯定會啊,不退是傻子。   如果這次見到的納蘭嫣然不是這樣的美女,而是醜的不得了的醜女,他蕭炎也不是廢物,而是是名動大陸的天才,那他早就開始鬧了。   不允許我退婚?   行,我去妓院,嫖,賭。去納妾,現在就開始納妾,一百個兩百個的納,鬧的天翻地覆才行,鬧的誰都下不來臺才行。不讓我好過,那我也不會讓別人好過。   不過說那麼多已經沒什麼意義。   最後,他覺得唯一做對的事情,就是沒和納蘭嫣然去雲嵐山。   也許有人會問,這算什麼對啊,這是錯的離譜啊,或許去了就能治好他呢?   那他會告訴你,就算是重新變強了又有什麼用呢?你的力量是恥辱換來的,使用這樣的力量能強大嗎?   在和這片天地爭鬥的最後時刻,蕭炎使用全身力氣,努力睜開一絲縫隙,朝著遠處烏雲密布的天空,用無比沉重和沙啞的聲音說道:“老天爺是你贏了,但是我蕭炎也沒輸啊。”   隨著時間推移,蕭炎感覺自己越來越輕,仿佛飄到了雲端,回到了地球。   “蕭炎哥哥,蕭炎哥哥你怎麼了。”一陣急切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認出這是熏兒的聲音,不過他太累了,已經不能張嘴說話。   最後,他想起了很多人,父親,母親,熏兒那妮子,真是對不起了呢。   片刻後,他微笑著,陷入了一片更深層次的漆黑之中。   就在眾人都沒有注意的時候,蕭炎指節處一枚古樸黑色戒指,發出一絲淡淡的微光。   …   黑山要塞,坐落在加瑪帝國東北邊境,是方圓千裡規模最為宏偉的一座要塞,自從建立以來,已經屹立了上百年而不倒,期間幾經大戰,可卻依然未給這座龐大要塞留下多少痕跡,由此可見其堅固性是何等的可怕。   這座要寨又被稱為黑山城,正是進入加瑪帝國東部的唯一入口。   這裡靠近塔戈爾大沙漠,幾乎無時無刻都處於大日如同火爐一般,烈日淬煉著這座要塞,讓城市裡每一個人都身處滾燙的浪潮之中。   才正午時分,這裡就已經排起了入關的長龍,想要進城和出城的人都很多。   在場眾人提刀挎劍比比皆是,說不定其中就有什麼強者隱藏在此。   雖然天氣炎熱,但這些人都是有著修為在身,也不至於中暑。   “慢著,裡麵什麼東西,蓋得這麼嚴實。”一位身披盔甲的士兵,麵露懷疑之色,語氣嚴肅地嗬斥著麵前一組車隊。   “回稟長官,這裡麵是落雁帝國帶來的土特產,金雁屎,種莊稼特別好用。”領頭的一位老者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抱拳致敬,隨即低下頭,恭敬的回了聲。   那士兵聽聞倒是不信,用手中的刀鞘往裡麵一杵,猛地掀開鬥篷。頓時,一股無法形容,讓人回味無窮的味道撲麵而來,籠罩著整個城門口。   “趕緊進去,一坨屎你當寶貝,媽的,想熏死老子。”   士兵一邊叫罵著,一邊拿手裡的鞭子輕輕拍打了下老者,放其進去。   旁邊的眾人全都冷眼旁觀,他們看出老者散發的氣息不過才鬥師修為,在這加瑪邊境,連個屁都不是。   從黑山城門口朝遠處看去,此時正是,黃沙漫天,塵土飛揚,古老的土石路上,一輛高大馬車,正緩緩駛來。   踏踏踏…   沉重的馬蹄聲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城門口那幾位士兵皆是表情嚴肅,這輛馬車,居然沒有按規矩排隊。   領頭的軍官使了一個眼色,其他士兵也都站直了腰桿,這樣無所顧忌的行為他們並不是沒有見過,馬車上的人物要麼是有強大實力,要麼就有通天的關係背景,無論如何都不是他們這些大頭兵能得罪的,所以,小心無錯。   “公子,已經到了加瑪帝國了。”   高大馬車上,一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獨眼的中年男子降低了行駛速度,他往後側了下身子,十分恭敬的對車內說道。   車簾拉開一道縫隙,隨後立馬合上。一道清冷,且帶有一絲邪異的聲音傳來:“進去吧,已經很近了,穿過這加瑪帝國,就到了。”   “請問是哪位大人來我加瑪帝國,可否表明身份。”領頭的將領,硬著頭皮向前,他們最怕乾這種活,吃力不討好。   之前就遇到過十分強硬的人物,才說兩句話就要傷人,不過這就是他們的工作,長官不滿意了,他們也一樣要罰。   話音剛落,猛然間,一股冷冽至極的氣息猶如利劍般直沖雲霄,令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襲來。   那氣息之強大,仿佛有西極之地的雪崩襲來,要將他們全部埋葬其中。   剛才還是熱浪滔天,轉瞬卻是如墜冰淵,冷的眾人一陣哆嗦,牙齒都在打顫,呼出的氣體都變成了霧,這寒冷帶著極強的威壓,就算他們全力激發體內鬥氣,也是完全不能抵擋。   高手,天大的高手,領頭的將領心中寒意直逼骨髓。他身為鬥靈強者,在這加瑪帝國也算一強者,現如今連對方的威壓都抵擋不了,今天看來是兇多吉少了。   “好了。”一陣淡淡的話語傳遞在整個空間,讓這冰天雪地的世界都為之一暖。   隨後,積雪消融,熱浪重新回歸,讓在場眾人重新放置回大日熔爐之中。但再暖的驕陽也抵擋不住內心的寒冷,現場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眾人回過神來,才發現剛才的威壓居然來自一位趕車的車夫。   慌亂之中,他們紛紛將目光重新投向車輛前方,一位穿著白色布衣,麵色冷如寒冬臘月的獨眼中年人,出現在他們眼簾。   如此普通的一個人,居然是這樣一個大高手,他們猜測,這男子應該有鬥皇修為。不過這車主人又是什麼身份,居然敢讓鬥皇趕車,要知道加瑪帝國也沒幾位鬥皇強者,而他們無一不是一方大能,萬人敬仰的存在。   這車主人的尊貴,讓他們無法想象。   領頭的將領臉上凝結的冰渣逐漸剝落,他心中剛鬆一口氣,隨即心頭更是一提,怎麼會出現這樣的強者?此次造訪帝國,又究竟有何目的?此事非同小可,必須立刻向上級稟報才行。   眼珠一轉,將領大手一揮,趕緊向周圍嗬斥道:“讓開,全都讓開。”   不用那位將領說,路人全都避之不及,巴不得今天沒來此地,憑借剛才那一下,他們已然臣服。   踏踏踏…   馬車重新行駛,領頭的將領喘了口氣,今天看來是躲過一劫,他要趕緊向長官報告才是。   就在馬車行駛過他身旁的時候,突然一陣微風傳來,將車簾吹開一道口子。   一位麵色俊美,完美無缺的少年出現在他眼中。   最為讓他驚訝的是,少年無比淡漠的雙眸之中,一邊眼珠黑色,而另一邊,則閃耀著詭異的紫色。   好詭異的少年。   隻是對視一眼,那將領突然腦袋一懵,覺得腦子中少了點什麼。   “誒,我剛才要乾嘛來著。”不過他也沒太注意,看來是最近太累了,倒是要請幾天假,去看看自己那婆娘去,隨即,他嗬斥道:   “都在那邊乾什麼呢,還不過來排隊。”   一切,又都井然有序起來。   …   烏坦城,蕭家。   一名黑衣少年,平躺靠在織錦病榻之上。他眉宇間流露出的是一份恬靜與淡然,嘴角還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恍如已在這塵世紛擾之外,尋得了一方內心的凈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寧。   “唉,炎兒到底怎麼了,怎麼好好的,就變成這幅樣子了。”一位中年男子,眉宇緊鎖,憂愁之情溢於言表,魁梧的身軀透露出焦急的氣息,正是蕭家族長,蕭戰。   他們剛才請醫師瞧過了,說蕭炎無事,隻是過於疲憊,昏睡了而已,身體沒有任何問題。   “蕭炎哥哥他..他就太累了。”蕭薰兒也是麵容憔悴,剛準備開口,不過立馬想到蕭炎在後山說過的話,不要讓他父親知道被退婚的消息,於是又把話咽了回去,並改口道。   “他現在隻是睡著了,等明天,他會好起來,我保證。”向蕭戰解釋過後,蕭薰兒的眼眸中驟然迸發出熾熱的金色火焰,仿佛能將周圍的一切都焚燒殆盡焰,稍許後果,她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咬牙切齒地吐出四個大字:“納蘭嫣然。”   雖然憤怒,但是蕭薰兒此時並沒有空去立馬去報復,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聯係自己的家族,然後,救人。   ...   夜晚,蕭家陷入一片寂靜之中。   在床榻之上,一位黑衣少年正平靜的躺在那裡,嘴角露出微笑,如同睡著了一般。   在少年的手指處,一枚漆黑古樸的戒指,開始發出耀眼的光芒,緊接著,一道鬼影從戒指中輕飄飄的浮在空中。   要是被路過的侍女看到,非要嚇傻了不可,這是真的活見鬼。   鬼影在空中忽隱忽現,隨後漸漸凝聚成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形象。   老者銀絲長發隨風飄動,身姿矯健而從容,仿佛歲月未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跡。遙想當年,他必定也是一位英俊瀟灑,風度翩翩的美男子。   他看著眼前少年,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食指輕輕一彈,靈魂之力流轉,如蜻蜓點水般撥動了下少年的額頭,片刻後,他輕笑道:   “少年,看來你需要一點幫助啊。”   “…”   沉寂,屋內死一般的沉寂,那少年並未有絲毫反應,還是一如既往的沉睡。   “咦,什麼情況。”老者摸摸自己那近乎透明的胡須,一陣狐疑。他明明已經用靈魂之力刺激那少年大腦,按理說再怎麼熟睡也應該醒過來才是啊。   今天在這少年身上發生的一切他都知道,也可以說,他一直都知道,因為導致這位叫蕭炎的少年無法修煉的原因,就出在他身上。   為了躲避追殺,他躲在這少年戒指中已經許多歲月了,直到遇見這位靈魂力量極高的少年,近幾年更是靠著吞噬這少年修煉的鬥之力修復自己的傷勢,漸漸恢復過來。   早上發生的事情他也知道,之前看到那位女子過來要幫蕭炎恢復天賦,他還緊張了下,沒想到是過來退婚,他直呼妙!妙!妙!   這少年天賦絕佳,但經過三年打壓,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上午那女子過來退婚,正好可以將這少年多年來的不甘和對力量的渴望壓到極限,然後自己再從天而降,拯救這位少年,從而踏上師慈徒孝的復仇之路,簡直是天時地利人和!   但是,這少年不醒來是怎麼回事?就算是再怎麼困了也不至於睡的那麼死吧。   隨後,老者漂浮到少年上方,手掌輕輕按著那少年額頭,一頓感知之下,隨即大驚失色。   “禍事了,玩過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