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下，會隱藏著何等神秘呢？” 　　嗡嗡，乘客們難免感到不適的飛行船引擎轟鳴聲從腳下傳來。 　　強風肆虐，若是孩童不能抓緊穩固的扶手，恐怕會被這風輕易卷走。在這足以俯瞰雲朵的高度，連風也是冰涼的，人們的嗅覺會麻痹，連鋼鐵或機油的氣息也難以察覺。 　　在這寬闊的甲板之上，一個女孩眉宇間毫無畏懼之色，撥弄著絢麗的蔚藍色長發，口中默念著那句話。 　　“天空之下……你是說，除了雲界之外，這裡還存著其他未知的存在？”少年出神的凝視著少女蔚藍色的秀發，同時反問道。 　　那是一頭帶著不可思議色彩的長發，仿佛還能閃爍淡淡的光芒。 　　從甲板看下去的世界一片潔白，仿佛遼闊得令人暈眩。那裡看不出有任何陸地或是人造物的存在，而那些看似雲朵的東西，卻是一種叫做【霧】的神秘物質。當你凝視下方，會發現那廣袤無垠的大地，遠近感也變得模糊不清。 　　天空分為兩個層次。一為高遠壯闊、純凈無邊的【蒼境】，下方則是覆蓋著天壤懸隔、銀裝素裹的【雲界】。 　　“確實。就在雲界的最底層——天空的盡頭。” 　　“啊？我從未想象過，原來真的有所謂的底部存在嗎？” 　　麵對女孩這超乎常理的話題，維特爾歪著頭，表情仍然困惑不已。 　　這一天，維特爾因父親工作的緣故，登上了這艘巨大的飛行船。他的父親身為軍人，常常需要為了護航船隻或遠征而久駐外洋。維特爾的母親早逝，父親出於對孩子深深的愛，這次特別帶他一同登船。 　　然而，維特爾是在年齡稍長之後才能明白父親的用心。那時的他所展現出來的純粹喜悅，僅僅是因為自己能夠踏上飛行船而已。 　　就在船內探險期間，他與這個女孩有幸相遇。 　　女孩大約五、六歲的樣子，看起來比七歲的維特爾更顯得年紀較小。起初她正獨自啜泣。 　　無論維特爾如何向她對話，她隻是抽抽噎噎地哭泣，沒有給予回應。可能她是遠方異國的孩子，所以兩人語言不通或許也是原因之一。 　　然而，就在維特爾一籌莫展之際…… 　　“你的秀發真是美麗啊！”他由衷地贊嘆道。 　　女孩的發色美得無法用言語來形容。蔚藍色光澤如同寶石，仔細觀察還能發現其中微微閃爍的光芒。 　　女孩抬起頭來，仿佛在疑慮自己是否聽錯了什麼。她的雙眸也猶如藍寶石般清澈，紅彤彤的臉頰則散發出珍珠般嬌嫩的光澤。仿佛整個人都是由璀璨寶石構成的。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如此贊美。”兩人終於能聊上幾句。 　　女孩坦言，她一直以來不準隨意外出（日後回想起來，維特爾認為她必定有著不凡的身份地位）。然而，在這樣富有趣味的飛行船裡，又怎能允許那種年紀的孩子安安靜靜呢。 　　因此，她悄然溜出房間，最終卻是迷失了方向。維特爾便誠邀這個女孩一同加入船內的探索之旅。 　　在這艘並非有錢就能乘坐的飛行船上，維特爾與這個神秘的女孩巧遇。也許他原本可以選擇求助大人，告訴他們這個孩子迷路了，但這個做法不僅無趣也讓男孩丟臉，所以他壓根兒沒有考慮。 　　他的好奇心以及頑皮搗蛋的性格深受激發。背著大人的管控而行動，這使他對現在的處境感到非常興奮。 　　於是，兩人便來到甲板之上。 　　“如果天空有盡頭的話，我真希望能親眼看看。” 　　“這是不可能的。大家都知道，深入雲界的旅者沒人能回來吧？” 　　女孩的言論讓維特爾啞然失笑。這是七歲孩童都懂的常識。 　　若從雲端遙望此景，可以見到日已西斜，天空中零星地漂浮著些許塵埃。盡管陽光照射不到，但仍能看出，這些塵埃大抵是由巖石構成的。這些巖石懸浮在淡綠的青苔覆蓋下，修長的塔就如同搖曳的竹林，挺拔在上半部分。 　　這便是【空島】。 　　再靠近些距離的話，空島看起來便宛若一顆小小的石頭，然而每一個空島上都居住著成萬乃至於百萬計的生靈，支撐他們生活的產業與房舍也在此安家落戶。 　　憑借能在空中漂浮的島，由大型飛行船從群島航向另一群島，人類的生活空間得以不斷拓展。如今的人類說是開創了前所未有的繁榮盛世。 　　然而即便如此，這片廣袤的天際依舊不為人類所掌控。 　　因為雲端還有一群生物，他們比人類翱翔得更高、更快、更遠、更美麗，卻也更為兇殘。 　　天空被分割成兩半，人類隻享有翱翔其一半的權力——那就是蒼境，陽光明媚、清新透徹的一半。 　　另一半則是深邃無邊的雲界，隻要人類稍稍觸及其邊界，掌控天空的霸主——霧虛就會立刻將其斬殺。 　　這艘飛行船之所以能安然無恙，乃是因其飛行的高度足以讓霧虛避之不及。倘若飛得過低，恐將在瞬息之間遭雲界霸主擊落。 　　女孩則一臉無聊地嘆息，然後突然提高嗓音說道。 　　“瞧，那是星槎！” 　　“哦，在哪兒呢？” 　　維特爾凝神四望，發現飛行船下方較遠處，在即將接觸雲界的高度之間，有兩個小點正在飛行。 　　星槎——一種單體飛行的機械，通過霧鑰式飛行。 　　維特爾的視力極佳。然而女孩所關注的那兩個點，小的連維特爾也無法迫近察覺。維特爾對她敏銳的視力表示敬佩，同時目光緊盯那兩艘星槎的行進軌跡。 　　“似乎並非軍隊……那些是什麼？” 　　“那就是【候鳥】。除了他們，再無人能夠飛越雲界。” 　　維特爾知曉候鳥這個名詞。他們是航空領域的行家裡手，將生命寄予造型張狂、名為鏡機槍的利器，以及毫無掩護的星槎之上，就連霧虛的領域他們也敢飛越。 　　引領他們直麵險境的，並非挑戰極限的勇氣或是炫耀個人能力的欲望。 　　在這片半空裡，人際交流頗顯困難。畢竟超越人類的生靈掌控著這片天空，隻要離開空島的庇佑，便可能與危險相遇。 　　在這樣的環境下，唯有他們——武裝郵候鳥能夠將【封書】等郵件寄往遠方。而封書更是平民百姓在這片天際中唯一值得依賴的聯係方式。 　　此刻在他們腳下飛翔的，正是候鳥的二人小組。 　　“飛翔得如此低矮，難道他們不怕遭遇危險麼？” 　　“怎可能毫發無傷。不過，那就是他們傳遞信件的方式。” 　　他們的對話中，一股如同斧刃般的霧花從泛紅的雲界竄出，仿佛有誰揮舞長劍將雲界劈裂。 　　“潛入雲界了！” 　　“竟然能這樣提速！” 　　女孩也把身體外傾，興奮地大喊。 　　星槎借助潛入雲界獲取的推力並加速。其最高速度甚至可以超越飛行船。 　　兩人贊嘆這壯麗的景象，過了片刻，【那個】便顯露原形。 　　“快要追上來了。” 　　“它來了哦！” 　　幾縷飛濺的水花，似乎要把雲界上方的星槎緊緊環繞。 　　“是霧虛……” 　　從遠處看去，那東西宛如黑色鎧甲。 　　全身覆蓋堅硬的外殼，軀乾上有幾個關節，身體如同飛行機械星槎一般龐大，強大的下顎足以一口將人類吞噬。渾圓如子彈的身形，沒有翅膀。 　　維特爾感到了一絲寒意，他並不知道它憑借何種力量在飛翔，但顯然它飛行速度遠勝星槎。 　　無數的霧虛翱翔而來，仿佛星槎的存在對他們而言是一種刺眼的挑釁。 　　“有一個人要逃離了。” 　　其中一艘星槎拉高高度，離開了雲界。他選擇了逃竄。恐怕郵件就藏在他手上。 　　霧虛對於逃離的星槎並不理會，反而專注於飛行高度穩定的星槎。那艘星槎努力保持機身左右滑行，躲避接連不斷的攻擊，但最終被一隻霧虛抓住了。 　　“完了，他要被擊落了！”就在維特爾驚呼之際。 　　一道火星緊隨幾乎被擊落的星槎劃破虛空。進攻的霧虛正好中了這一下，前進速度開始放緩。 　　這一擊竟是由剛剛被認為逃跑的星槎打出。它似乎是在升空之後，用鏡機槍準確地瞄準目標並開火。顯然其中一艘星槎的任務是誘敵，而另一艘則是負責狙擊霧虛。 　　不久後，霧虛遠離了星槎。 　　“太厲害了……！它們被甩掉了。”女孩歡快地尖叫道。 　　星槎成功擺脫了霧虛的追逐，悠然向前飛去。他們的飛行速度早已超過了飛行船。 　　——原來人類，竟然能夠如此飛翔…… 　　想到這裡，維特爾不由自主地感嘆。 　　“對！我也渴望在天空翱翔。隻要擁有星槎，即使身為人類，也能與霧虛一戰！” 　　“那是因為有人家身為候鳥，才能實現此道。要是人人都能飛翔，雲界早已滿是人類的飛行足跡了。” 　　“嗯……至於我能否辦到，也沒理由說不行吧。”維特爾的語氣堅決無比，女孩卻流露出稍顯驚訝的眼神，眨巴著她那深藍色的眼睛。 　　“你為何執意冒險飛翔呢？” 　　“你不是想去看看天空的盡頭——雲界的底部嗎？那就讓我帶你去領略吧。”維特爾自覺剛才的發言堪稱英勇帥氣。 　　然而，女孩卻以一種與其美麗麵龐極不相稱的冷淡目光回敬。 　　“我可不去。如果我無法自己飛翔，那意義何在呢？” 　　真是個固執己見的女孩。維特爾的感覺就像遭到了冷待，身體微微顫抖。女孩卻像是捉弄他一般，嘴角上揚。那張臉仿佛成熟得有些過頭，之前的稚嫩仿佛是一場騙局。 　　“你這古怪的家夥。看了剛才的那一幕，你還會向往在天空飛翔嗎？” 　　“經歷了那樣的視覺沖擊，你難道不會更想要飛翔嗎？” 　　聽到這毫不婉轉的回答，女孩滿足地笑了。 　　“那麼，你就做一名候鳥吧。為了一封信，甘願以命相搏，跋山涉水，將其送達目的地，這便是候鳥。到那時，我便考慮你剛才的提議。” 　　“啊？你剛才不是說，如果自己無法飛翔，那就沒有任何意義嗎 　　“有什麼不對嗎？候鳥本來也不能獨自翱翔於空。” 　　維特爾這時才聽懂他的意思，用力地點頭。 　　“那好哦。一言為定。我們一起飛到天空的盡頭。” 　　“約好咯？” 　　“男子漢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這是我爸告訴我的。找書苑www.zｈaoｓhuyｕan.coｍ ” 　　聽著他傲然自若的回應，女孩流露出幾分羨慕的神情，接著輕聲說道。 　　“如果你能成為候鳥，我可以為你唱歌。” 　　“什麼歌？” 　　“——輕輕地呼喚我的名字，星海藏在天空的後麵——” 　　“——我知道的，我們還會相見。我將回來，這是我的諾言——” 　　宛如黃鸝鳴翠，清新明亮的歌聲。 　　歌聲在催人奮進的風中前行，融合進飛行船機械性的嗡鳴聲響，傳至漸次西斜的蒼境，傳向塗上緋紅晚霞的雲界，無盡的回蕩著。那並非震撼天地的巨響，而是能觸動人靈魂的靜謐曲調。 　　這是異國的語言麼。少女以其宛若生來就有的美麗，流暢地吟唱著維特爾不曾接觸過的言語。 　　正當維特爾聽得入迷時，一位看似軍人的男士怒氣沖沖地跑了過來。用維特爾聽不見的音量悄聲說了些話語，女孩隨即湧現出些許落寞的神色。 　　“剩餘的部分，就等你實現夢想再繼續吧——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噢，好的。” 　　女孩的手腕被船員緊緊握住，維特爾向著她揮動雙手，同時想起自己尚未詢問女孩的名字。 　　——也好，下次再見時再問也無妨。 　　數日後，維特爾再也未曾與這位女孩相遇，便隨父親完成任務後歸鄉了。離別之際，他似乎在甲板上看到女孩的身影，卻未能有機會和她說上話。 　　此後，時隔許久，他突然得知一則消息。 　　就在維特爾下船的次日，那艘載著女孩的飛行船不幸墜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