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城門,方含走進了那片武定城最大的棚戶區。這條街名垃圾街,也是名副其實,街上汙水橫流,垃圾遍地散發著惡臭,一不小心就能踩到一坨熱騰騰的軟黃金。 已是晚飯時間,嗆人的油煙和沒乾透的木材燃燒發出的黑煙,充斥了狹窄坑窪的街巷。兩邊住戶家中,不時傳來斥罵孩子的聲音和孩子委屈的哭聲。 刷,一盆洗鍋水潑出,差點濺了方含滿身,端著鍋的王大嬸一臉歉意,“哎呀,是小含呢。嬸眼神不好,這不沒見到你嘛。要不來嬸家吃飯?” 方含擺擺手表示不介意,在這小街上走,就得時刻注意避雷,他還被淋過樓上的洗腳水呢。“王嬸,不啦,家裡有飯。” “這孩子,還跟我客氣哪。”雖然方含已經穿上了捕快服,成了平民百姓眼中的官家,不過這條街上的人,都是看著他長大的,可不會拿他當外人。 “小含哥哥,一起玩吧。”“小含啊,吃過了嗎?”“小含,來坐坐。”…… 一路上,都是熱情的招呼聲,方含一一回應,臉上漸漸有了笑容。 一道城墻,圍出了兩個世界,這裡的,才是方含覺得真實的、親切的。 汪汪汪,突然,一陣狗吠聲傳來。方含循聲望去,卻是癩皮狗正搖頭晃腦地從街角落裡竄出來。 “老賴!你怎麼找到這的。”方含驚喜叫道。那晚他暈倒後就再沒見過老賴,還以為它遭了毒手了呢。 老賴親昵地用大舌頭舔著方含的手,尾巴搖得像風車。 “和我回家吧。”方含摸了摸老賴的頭。老賴雖然長得醜點,背上的毛也掉了幾處,可夥伴就是夥伴,方含決定收留他。 老賴開心地嗚嗚叫著,跟在方含身後寸步不離。 方含推開自家小院的門,沒曾想卻差點和人撞了個滿懷。 對麵的姑娘也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出,嚇得往後跳了一步,見是方含才開心地道,“方含哥回來啦,我剛準備走呢。” 方含往院子裡瞄了一眼,臉都垮了,院中的晾衣桿上,自己換下來的內衣褲整整齊齊地排成一行,象掛了串萬國旗。 尤其是那條褂子改成的大內褲,原來破了個大洞,已經用一塊紅布補上了,那個鮮艷的大補丁正咧著大嘴向他笑呢。 方含有些惱羞成怒,“韓青絲,不是說了不用你幫我洗衣服了嗎?你,你……” 那叫韓青絲的姑娘眼眸靈動,瞥了方含一眼噗哧一笑,“咋了?害躁了。” “我,我害什麼躁,我是說你一個姑娘家家的這樣不好,別人見了說閑話的。” 小姑娘又是噗哧一笑,兩腮上蕩起兩個淺淺的酒窩。她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青春正好,身段已長開了,青澀中帶了點成熟的韻味。她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方含的肩,道,“哼,誰愛說說去,咱們誰跟誰啊。” 韓青絲就住在方含的貼隔壁,她的父親韓世顧與方含的老爹方舒過去同是一家鏢局的趟子手,關係莫逆,年紀大了退出江湖後就約了共同居住在此。隻是方含11歲時一場大瘟疫,方含的老爹一病不起甩手而去,方含也險些一命嗚乎。這些年也幸好是韓世顧照應著,方含才能長大成人。 韓青絲打小就會時不時的來幫方含清理房間做些家務,女孩子嘛,這方麵肯定比男孩子強一些。生活在這裡的人家一般是不上鎖的,反正個個都是窮光蛋,連小偷都懶得光顧。 方含語塞,兩家關係極近,這條街上的人都知道,說是一家人也會信,韓青絲打小就在兩家院子中竄來竄去,還真沒人會說什麼閑話。 韓青絲毫無顧忌地來拉方含的手,“走啦,我家吃飯去,我熬了小米粥,做了肉包子,可香呢。” 方含推托,可小姑娘就這麼推著他往外走,順手還把門關上了。方含也隻能被她牽著,吃頓軟飯去。 韓家比方含家大一些,方含是方舒收養的棄嬰,兩個人住當然不需要太大的地方,韓家卻是標準的三口之家,隻是韓青絲的娘也在那場大瘟疫中離世,剩下父女兩人相依為命。 韓青絲拉著方含到飯桌坐下,老賴也跟了進去,乖乖地趴在桌下。韓青絲朝著裡麵喊了一聲,“爹,開飯啦。”就去廚房整理飯菜去了。 裡間傳來兩聲咳嗽聲,韓世顧吧唧著一桿足有一米多長的旱煙踱了出來。方含在韓家自然不會拘謹,和韓世顧打了個招呼,韓青絲已捧著一鍋香噴噴的小米粥和滿滿一盤的包子走了出來。 方含這才發現自己肚子很餓了,他給韓世顧打了一碗粥,然後給自己打了一碗,咕嘟咕嘟幾口就喝下了肚,韓青絲又給他打了一碗,然後遞給他一個包子。自己卻不吃,托著腮笑吟吟地看著他狼吞虎咽。 方含一連喝了兩碗小米粥,吞了三個包子才回過神來,見韓世顧和韓青絲都還沒動筷子,不好意思地道,“查了一天的案,中午也沒顧得上吃,還真餓了。” 韓世顧這才端起碗喝了口粥,又拿起一個包子扯了一塊扔給桌下的老賴,開口道,“是城西晁家那案子?” 方含點了點頭,埋頭又喝了半碗粥,抬起頭問道,“韓叔,你見過術士嗎?” 韓世顧抽著旱煙的動作頓了頓,“怎麼?這案子和術士有關?” 方含遲疑著道,“我也不敢確定,我昨天見過兇手,他能指揮老榕樹,還用一個竹蜻蜓磕飛了我的刀。” “那不會錯了,就是術士。”韓世顧神色鄭重起來,沉吟了一會後道,“你聽說過‘武分九品,術有六境’這句話嗎?” 方含努力搜索了一下記憶,搖了搖頭,“我隻知道武道修煉分‘五通、三化、登天門’,每一步就是一品,是謂九品,但術有六境真沒聽過。” “也不怪你,你爹去得早,你的武道也就靠你一刀刀劈出來的,沒門沒派,自然也沒人教你這些。”韓世顧緩緩道,“武道人人可修,品級自然清晰。象你,應該是三通境了吧,不知道通的可是哪三識。” “我通的應是眼耳鼻三識。”。 韓世顧點頭,一副不出所料的樣子,“人體內經脈雜多,打通相應的經脈就會擁有相應的五識,這也是五通境的來由。你修習刀法,拳重勁,刀重勢,劍重意,練刀,先打通的往往是耳識。” “那如果是劍呢?”小丫頭在旁邊聽得津津有味,插嘴道。 “劍的話,一般是眼識先通。但不管是哪一種入門,最終都要達到5識俱通,才算是小圓滿,五通境,無論是由內而外還是由外而內,隻要苦練不輟加上一定的天賦還能達到,隻是五通境後要進入三化境,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至於登天門,那就是傳說中的境界了,相傳已可與天爭命。這塊大陸上,近三百年都沒聽說過,其實就算是三化境,也是寥寥,估計我們池淵州,不會過雙手之數。” “但如果說五通境進入三化境,百中尚有一人,那相比之下,修煉術道的門檻還要高得太多太多,術道重資質,而有修煉術道資質的,萬中無一。” 方含暗自咋舌,也難怪術道這麼神秘,武定城在大淵國中算中等城市,人口一十六萬餘,一萬人中出一個的話,唔,算下來也就區區十六人有修煉術道資質。 況且有資質並不意味著就能修術,還得有機緣拜入術道門派中,那人數就更得打個大大的折扣了。 韓世顧繼續道,“術道人少,修煉法門又很神秘,加上很少行走凡俗間,尋常人一輩子都難見到,甚至不知道有這麼些門派。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和你爹當年走南闖北,才聽到一些秘聞,算是有些了解。” “術的法門眾多,普通的就有禦物、符籙、鬼妖,丹法、幻法、五行法等等六法,六法又可分為諸多流派,例如禦劍門是以身養劍,一生隻練一劍,而南方有山狂客,專司禦獸,也是自成一派。” 方含若有所思,“照此看來,我昨晚遇到的術士,也該是禦物道中人了。” 韓世顧搖搖頭道,“未必,其餘道門,能做到你所說的,不在少數。比如符籙、鬼妖之法,借符籙妖鬼之力,做到這些應是輕而易舉。” “另外,丹法、幻法、五行法,也各有神通術法,據說修到高深處,移山造海都能做到,要驅動一棵老榕樹,太簡單了!” 方含低著頭,目光似乎聚焦著眼前的大碗,眼神中卻有悠然神往之意一閃而過,這世界如此豐盈,自己卻盯著碗沿那一粒小米,人生不該如此。 “那術有六境是什麼意思?”小丫頭可沒有方含這樣的心思,對於老爹繞來繞去沒說到點子上頗有不滿。 韓世顧瞪了她一眼,拿煙桿子輕了敲了下小丫頭的頭,打得她抱頭呼呼叫疼,“你這丫頭,插什麼嘴,沒點耐性,以後嫁了人怎麼辦?” 韓青絲鼓著嘴哼道,“爹就想著把我送出去,我才不嫁呢。” 韓世顧沒理她,顧自繼續話題,這次倒也沒繞來繞去了,“術有六境,是指六個境界,定氣,凝虛、養鼎、化涅、滅神、成天地。 方含抬頭,眼中有光,嘴巴張了張,他心中有疑但最終沒有問出口。